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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如果幸福像芝麻粒

世界如此之大,每个人都微如草芥。生活如此匆忙,我们每天都要为生计奔忙,常常力不从心。可是你,我,他,我们每一个人,在这繁杂的生活中,都有属于自己的幸福。与心爱的人结婚,牵手,有独处的时间面对自己的灵魂……即便那幸福只有芝麻粒那么大,如果细心拾取用心咀嚼,也能尝出香喷喷的滋味。

我的婆

曾维惠

二十年前的那个暑假,我的婆(奶奶,在我们老家的农村叫婆),永远地离开了我。

每到春节,回老家过年,我都会到婆的坟前看看,上上香,烧烧纸钱,而后在心中默念:“婆,惠儿来看你来了……”

总爱坐在婆的坟前,想念我的婆。我会想起婆那一头长长的白发,会想起婆那发髻上的银簪,会想起婆那双像松树皮一样的手,会想起婆为我做的棉布鞋,会想起婆经常对我说的那句话:“惠儿,来,吃……”

敲击着键盘的我,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一个个大大的鸡蛋。

我出生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那时候的农村还很穷,我家更穷,穷得经常揭不开锅。在那些揭不开锅的日子里,我特别爱往婆那里跑,因为,婆会把好吃的东西留给我:有时候是一小碗白米稀饭,在那个连粗粮都不够吃的年代,能吃到一小碗白米稀饭,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有时候是几片腊肉,那是大姑二姑省下来孝敬婆的;有时候是几个苹果几个桃儿,那是四伯从农场带回来的……

每到生日那天,我会急着忙着往婆那里跑。

“惠儿,吃鸡蛋。”

“嗯。”

“慢点儿,烫。”

“嗯。”

“好不好吃?”

“好吃。”

“又长大一岁了哟。”

……

我慢慢地剥着鸡蛋壳,好像在剥着属于自己的幸福。然后,我会仔细地打量着剥开来的白白的鸡蛋,轻轻地闻着它的香味儿,再一小块一小块地往嘴里送。

“婆,你也吃。”有时候,我把一小块鸡蛋送到婆的嘴边。

“我不吃,你吃。”婆看着我贪婪的模样,脸上绽放着幸福。

在那些最最艰难的岁月里,是婆的一个个大大的鸡蛋,伴着我过每一个生日,伴着我一岁一岁地长大。

记忆中的婆,眼睛不好,耳朵不好,腿脚也不灵便。

“惠儿,把婆接过来。”妈妈在厨房里喊。

“好咧——”我一边答应着,一边飞跑出家门,朝婆那边跑去。

在那些年的艰难岁月里,只要妈妈让我去把婆接过来,我就知道家里要吃肉了。

我会飞奔到婆的屋里,大声喊:“婆,走,去我们那边吃饭。”

婆住的地方,离我家不远,走过一条小路,再过一段堰沟便到。但是,婆的眼睛不好,腿脚也不灵便,需要我扶着她出家门,来到堰沟边上,我得先跳进沟里,然后,我的婆慢慢地坐在堰沟沿上,我小心地把婆扶到沟里,婆沿着堰沟,走到我家门前的那段堰沟时,我再爬到沟沿上,把婆扶上来。婆的眼睛不好,腿脚也不灵便,不能像我们一样行走在堰沟沿上。

吃饭的时候,我会把大块的肉夹进婆的碗里,尽量让婆多吃一点,尽管可以吃的肉本来就不多,本来就不够吃。虽然,我也想多吃几块肉,但是,我更愿意让婆多吃一点,除了因为爸爸妈妈经常告诉我“要孝敬老人”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我的婆爱我,我也爱我的婆。

“惠儿,来,吃芝麻冰糖。”

“嗯。”

“好不好吃?”

“好吃。”

“再吃点儿。”

“嗯。”

婆最爱把炒过的芝麻和冰糖一起,放进石钵里捣碎,然后和着调散开来的生鸡蛋吃。我不喜欢生鸡蛋的味道,但特别喜欢吃芝麻冰糖,舀一勺放进嘴里,慢慢地“咯嘣、咯嘣”地嚼,再慢慢地往下咽,嚼完后,嘴里还要“咂巴、咂巴”好一阵。我想,如今天吃到上等的美食,也不如当初那般满足。

我的婆爱我,我也爱我的婆。

从我记事以来,我的婆,就是一位老人了。大概在我六七岁的时候,便开始给我的婆洗衣服了。记忆中,我总是端着一个白瓷盆,到堰塘边上,给我的婆洗衣服。我的婆总是穿长衫,她那些灯芯绒的长衫,一旦湿了水,真是很重啊,我总是拧不干婆的衣服,把洗过的衣服晾在晾衣竿上,衣服上的水便“唰唰唰”地往下滴,像下雨一样。

“惠儿,走,去看邹(亦或是周吧)胖子。”

听到婆说这样的话,我便知道,我的婆,生病了。

从我记事以来,我便无数次地扶着我的婆,沿着那条石子铺成的马路,慢慢地走上一个多小时,到先锋场上的那个叫邹胖子的诊所里去看病。感冒了,咳嗽了,生疮了,肚子疼了……我的婆,都最信任那个叫邹胖子的医生。我会牢牢地记住邹医生在开药时说的话,哪种药要在饭前服,哪种药要在饭后服,哪种药要服几粒……看过了医生,我带着药,我扶着我的婆,再走一个多小时的路回家。我会给婆倒好开水,然后按邹医生的交待,每种药捡出几粒来,递到婆的手心里,看着婆把药服下。不懂事的我,看着我的婆服药,仿佛也是一种幸福。

二十年前的那个暑假,我从山区小学回到老家,依旧带着她能吃得动的软软的糖,去看我的婆,那时候,我的婆住在五伯家。我的婆絮絮叨叨地给我讲了许多陈年旧事后,对我说:“惠儿,我要洗澡。”

我到五伯的厨房里烧了热水,给婆洗头,洗澡。我慢慢地梳理着婆那长长的白发,而后又轻轻地给婆搓着背,我们之间没有一句话,但我分明感觉到,一股幸福的暖流,流进了婆的心田,也流进了我的心田。

在我给婆洗过澡不久后的一天,我的婆,永远地离开了我。那年,我的婆,八十八岁。

妈妈说:“婆让你给她洗澡,是想让你赶她的寿。”

我的婆,在我不再稀罕白米稀饭不再稀罕大鸡蛋不再稀罕芝麻冰糖的时候,把一件她认为最珍贵的礼物送给了我,那就是让我赶上她的寿。

“惠儿,吃鸡蛋。”

透过泪帘,我依稀看见,我的婆,递过来一个大大的鸡蛋……

那些记忆,将继续温暖着我以后的岁月。

发现良心

敬月

那年,我教高三并担任班主任。眼看着再有一个月就要高考了。老师学生都忙的昏天黑地,心理和身体都已脆弱不堪,禁不住一点风吹草动。

一天,上晚辅导,按惯例提前到了学校。刚想在办公室歇一歇,喘口气,门“咣”的一声被推开了,龙伟急匆匆闯进来,额上见汗,面色惨白。

“老师,我的钱被偷了。”

“在哪儿?偷了多少?”

“在宿舍。一百元。我放在衣橱里,出去时忘了锁,再回来钱就不见了。”

我心里一紧,龙伟是我班里的学习尖子,但父亲早逝,母亲下岗,家里很穷。平时他一个星期只有十五六元的生活费,仅够他咸菜、馒头、白开水的瞎凑合。这次是因为我上周开家长会时特别提醒家长临近高考学生体力精力消耗都非常大,家长一定要想方设法增加孩子的营养,龙伟母亲才多给了龙伟一百元。虽然这点钱对于那些家境好的学生来说还不够一个星期的开销,但对于龙伟绝对算得上是一笔“巨款”。难怪他急成这样。我心里一沉吟:钱是小事,如果这件事影响了他的考试情绪,高考发挥失常,对他贫困之极的家庭无疑是雪上加霜。

我稳定了一下情绪,心想“学生都是按班级分配的宿舍,人并不杂乱,外班学生作案的可能性不大。可要在自己班里找出小偷也绝非易事,无凭无据胡乱怀疑,大张旗鼓而又无功而返的话,势必搞的人心惶惶,影响全班学生学习情绪,给高考带来不良影响。所以,一定要慎重,在这样一个非常时期,必须“稳定压倒一切”。”

可就这样不了了之,也不行。龙伟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孩子,如果我直接给他钱他绝对不会要的。再说也太便宜哪个贼了。我苦思冥想,想找一个万全之策。当我看到桌子上那沓空信封时,脑子里灵光一现,对,就这么办。

来到教室,我把情况简单说了一下,然后语重心长的说:“同学们,我们能在这个班级共同学习生活,这是多么难得的缘分啊!我们三年来朝夕相处亲如一家,我们建立了多么深厚而珍贵的感情啊!我不愿在毕业之前留下这样的遗憾,大家一定更不想。我认为今天这件事肯定是有同学一时糊涂或想开个玩笑。我不相信他真的心存恶意。所以,今天我们就来玩个游戏,游戏的名字就叫“发现良心”。大家说怎么样啊?同学们都热烈的响应。”我把空信封发到每个人手中,然后说:“我喊一、二、三,就把灯熄掉,过三分钟再打开。然后大家把手中的信封交上来,我相信奇迹就在其中。”

灯熄了,教室里一片黑暗。学生们很安静,偶尔有几声轻微的咳嗽。三分钟后,灯又重新亮起来。

我收回所有的信封后,开始一封封检查。当查到其中一个时,我兴奋的叫起来“找到了!”信封中赫然出现一张百元大钞。当我郑重的把钱交给龙伟时,教室里响起狂风暴雨般的掌声。但我注意到有个学生动作有些僵硬,而且脸上没有表情。

这个班大部分学生高考考的不错。尤其是龙伟,超常发挥,被北京一所著名大学录取了。毕业典礼结束后,我注视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心中隐隐有一丝遗憾。

一晃十年过去,我一日在家中闲坐,接到一个电话。里面传出一个因激动而略显哽咽的声音“老师,我是龙伟。今天,杨明对我坦白了十年前的一切。那一百元是他偷的,而当时他也并未将钱放到信封里,钱早被他花掉了。那钱一定是你偷偷放进去的啊!老师,谢谢你。对了,杨明说他要亲自找你去认罪,他还说这件事整整折磨了他十年……”

放下电话,我如释重负的长长出了口气。想不到当年的一幕不仅温暖着一颗心,同时也煎熬着一颗心。不过值得欣慰的是我的苦心总算没有白费。虽然时间长了点,整整用了十年,不过我的那班学生总算全部毕业了。是的,全部。

刻字的红薯

芦台

那年,我到乡下支教,在一所山区中学教语文。这是我们县最偏僻的一个中学。在这里上学的大多是本地贫困家庭的孩子。那些家庭条件稍好的都把孩子送出大山,送到城镇上去上学了,因此,学校生源严重不足,质量也很差。校舍年久失修残破不堪,老师们也都不安心工作,想尽一切办法调走,师资力量更是薄弱。

学校座落在一个山坳里,几间东倒西歪的破瓦房,没有围墙,一个倾斜的操场,冬天可以当滑梯,打球时一不小心,球就会沿着坡一直滚下山谷去。因此,也就没有体育课,下课了,学生总是挤到一块儿打闹,闹得尘土飞扬,上课时,一个个脸上五花八道,个个像泥猴。

这样的环境,这样的学生,这样的师资,学校的教育质量可想而知。我其实是因为快要评职称了,才决定来这里支教的,准备捞些资本好顺利评上职称。我在这里教的是毕业班,这个学校只有一个毕业班。学生成绩不用说很糟。我教的也不很上心,一到星期天就逃命般跑回城里。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到这里转眼已经半年了,对班里的学生多多少少有了一些了解。他们大多衣衫破旧,面目模糊,上课无精打采,一下课就疯跑疯闹。他们放学后都要回家帮家里干活。作业是基本不做的,老师们也没有办法。这里的好多家长并没有指望孩子考上高中,之所以还让孩子上学,是因为孩子还小,多少能认个字,国家又是九年制义务教育不用家里花钱,这才让孩子上的。一旦中考结束,绝大部分学生是要出去打工的,极少有人考上高中,有的即使考上了也没钱去读。

在这些学生中,我发现了一个特殊人物,是个女孩,即使在普遍穿的破旧不堪的学生中她那身衣服也十分扎眼,明显宽大不合身的男式上衣,上面挂满了破洞,用各色的布补得花花绿绿,简直就是传说中丐帮老大穿的“百衲衣”。裤子是农村老大娘穿的那种掩裆裤,上面肥大,下面瘦小,屁股和膝盖上也是补丁叠着补丁,硬的如同铠甲一般。最出色的要数鞋子,一只是运动鞋,早就没了鞋带,用旧麻绳系着。一只是皮鞋,表面没什么,但是鞋底开了裂。两只鞋底子不一般厚,她走起来就有点一瘸一拐。

她并不美,还可以说很丑。稀疏的黄发在脑后梳成一根歪斜的小辫,连皮筋头绳都没有,用一根布条扎着。瘦黄的小脸,小小的眼睛,却又一个大大的鼻子,鼻孔还稍有外翻的趋势,总之,看上去和“美”字毫无关系。但她总是微笑着,有着其他女生没有的文静。据说她家里很穷,她娘受不了苦寒的日子跟着一个收山货的跑了。她爹木讷的近于痴傻,只知道牛一样在地里傻干。

她还个弟弟,也跟着娘一块儿走了,她心疼她爹就留下来。人老实,就会被人欺负。在山村也是一样,人穷了,一分钱看的比磨盘还大。村里来了救济的衣物,首先得让村干部先挑一遍,那些品相还好的,半新的就被捡走了,剩下的被饿狼一样的村人扑上去一顿乱抢,而她爹只会在一边傻傻的看着,等尘埃落定,地上没有什么能用的东西了,他才拾掇回去,她闺女那身行头就是这么来的。

这个女生叫大红,但是班里的学生都叫她大红薯。她也不恼,微笑着,很温和的样子。这孩子命苦,心眼却细腻,干活也吃苦,和她爹在地里苦扒苦做,一年也收获几千斤红薯,日子也对付着过下来了,虽然少油没盐,也还像个家的样子。

山里的孩子也是很势力的,因为大红家最穷,就都不和她来往,不但不和她玩还经常一起嘲笑她,甚至欺侮她。班里的卫生基本上都是大红在打扫,黑板是大红擦,甚至按照规定轮流给老师小伙房提水也大多是大红在干。你只要稍稍一留心就会发现大红的身影无处不在,她一瘸一拐的往沟里倒垃圾,一瘸一拐的提水进伙房,一瘸一拐的在黑板前努力擦最上面的字……但大红始终微笑着,温和的面对这一切,并且,看得出,她很满足。

眼看要过元旦了,山村里的孩子根本就不知道元旦也是节日,他们只记得春节,但是我收到了我城里学生的贺卡。他们用黒脏的小手抚摸着那些精致的纸片,读着上面的字“祝老师元旦快乐”。他们叽叽喳喳的问我,老师,你们城里怎么过元旦节啊?他们管元旦叫元旦节。我就给他们讲,什么送贺卡啊,开联欢会啊,有的学生还会给老师买小礼物啊。学生们听的津津有味,最后,他们嚷嚷着也要过一个元旦节。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兴高采烈的准备着。据我的课代表说他们还准备送我一件礼物。我实在猜不出他们要送我什么礼物。其实我很后悔给他们讲元旦学生给老师买礼物的事情。因为那是城里学生省下几天的零食钱就能轻易办到的,而在这里,学生们从小到大从来就没有吃过零食,更不用说有什么零花钱了。

大红这几天没有了往日的微笑和温和,显得有些焦急。因为学生们都在你两毛我五毛的凑钱。她却一分钱也拿不出来。她家已经好几天没有盐吃了。而且,我前一段时间从城里拿来一些妻子的旧衣服和旧鞋子送给了她,我实在看不下她那身令人心酸的打扮了,心里太难受了。大红穿上妻子的旧衣服像是变了个人,脸每天洗得干干净净,人也显得精神了很多。她怀着感激每天把我办公室打扫的无比清爽。现在学生们都在凑钱给我买礼物,她却只能在一边看着,所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小脸更显得黄瘦了。

礼物终于买来了,是托到城里卖红薯的村人买来的一个粗陋的相册。全班人却很激动,在扉页上歪歪扭扭写满了名字,除了大红,因为她始终没有凑出一分钱。学生们还办了一场联欢会,在操场上点燃一堆篝火,围着火堆烤上一圈红薯,一边唱一些山里小调和变味的流行歌曲,一边吃着香喷喷的烤红薯。联欢会开得倒是意想不到的热闹,只有一个人始终沉默,并且没有一丝微笑,是大红。

第二天一早,我从床上爬起来,打开门,一股挟着清香的山风吹进屋子,把心里荡涤的格外干净。我精神焕发的准备例行的爬山锻炼,一出门发现地上有一个布袋,里面鼓鼓囊囊的,打开一看,满满一袋红薯,洗得干干净净。谁送的?我拿出一个红薯仔细研究,在靠近蒂把的地方发现两个字,小刀刻的,字迹歪歪扭扭,是“大红”。我微微一笑,这小妮子,自尊心还挺强,非要送我东西不可。这一天,我注意到大红脸上的微笑又回来了,她和我对视的时候,脸上还有一丝羞涩。

转眼就是年关,山里人开始漏粉条,做豆腐,有的人家还要杀猪,当然,肉是要卖给城里人的。城里人最喜欢山里的猪肉,纯天然,无污染,真正的绿色猪肉,能卖个好价钱呢。但山村里毕竟有了年的味道。学校也要放假了,我简单的给学生留了些作业,就让他们回家了。回到宿舍,我开始整理行囊,准备回城。这时发现桌子下的红薯已经有了霉斑,发出一股恶恶的味道。

我也没有多想,顺手从窗子里扔了出去,窗外就是一溜倾斜的操场,红薯们打着滚的往下掉,眼看就要滚到山沟里,一双脚将它们挡住了。脚上是一双运动鞋,白色的,系着红鞋带,是妻的旧鞋,是大红的脚。大红走在最后,打扫干净了教室,正往沟里倒垃圾,她挡住红薯,迟疑了一下,弯腰将红薯捡起来,仔细的用袖子擦干净,一只一只小心的放进垃圾筐里,然后向我的窗子看了一眼,就一眼。我羞愧的喊,大红,大红。她仿佛没有听见,抱着垃圾筐走了。但我分明看见她边走边把脸在胳膊上狠狠的擦着。

我叹了一口气,背上自己的包,往山下走去,公共汽车就要来了,不能误点,每天只有这一趟车经过。今天走不了,就得等到明天下午了,学校早没人了,我一个人晚上怎么过呢?

回到城里,我忙着办年货,忙着串亲友,大红这件事就渐渐淡忘了。直到年前的一天,我到集市上买东西,见到山村的一个人,他给我捎来一袋红薯,说是大红让捎给我的,要求一定送到我手中。村人说,可巧,正说不知怎么找你呢,就碰上了。我拿回家,倒出来,红薯一个个红润饱满,干干净净。拿起一只,看到在蒂把那里仍然刻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字,大红。心里有一种东西涌上来,眼睛也热辣辣的。

过了年,因为学校的安排,我没能去支教,一位老师替了我。从此,我就不知道大红的消息了。等支教的老师回来,我赶紧去找他打听。他说,大红啊,她开学就没来,听说,跟着一个招工的走了,一走就杳无音信。听人说,哪个招工的可能是个人贩子,唉,这山里孩子的命可真苦!

我眼前一片模糊,也许是我轻率的行为彻底击碎了大红心里最后的一点希望和温情。我扔掉那些红薯的同时,是不是扔掉了一个女孩的坚强和自尊,也扔掉了一个女孩对生活的渴望和向往。她捎给我红薯时,是不是就下定了决心,和我两清了。我给予她的一些物质上的帮助其实是一种变相的施舍,因为我对于她那颗敏感脆弱但充满自尊的心是多么忽略啊!今后,她还会这么不幸吗?她能找到幸福吗?我在心里默默为她祝愿着。

回到家里,从冰箱里拿出大红送我的红薯,红薯在冷藏室里保存的好好的,红润饱满,大红刻下的名字也清晰可见。我拿几块在锅里蒸好,满屋子都是红薯香甜的气息。我掰下一块放进嘴里,软软的,甜甜的,我仔细的嚼着,直到嚼出了泪水,嚼出了苦涩。

一碗飘着葱花香的鸡蛋面

芦台

十年了,那碗葱花鸡蛋面的香味却还在我的脑海中凝聚不散。智老师的音容笑貌也在这香味中清晰如昨。

智老师叫智玉丛。她是我高中时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她和我们一起来到这所高中。我们是她的第一届学生。在我的印象中她当时穿的很朴素,也并不美丽,个子一般。总之,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但是,她身上有一种沉静的气味,我们这些血气方刚的毛头小子一见到她就浮躁不起来了。

我们最喜欢她上语文课了,尤其喜欢听她读课文。她的感情随着文章的波澜强烈的起伏着,我们也深深陶醉其中感受着文学的魅力。从她执教的第一天起,我们全体都真正的喜欢上了语文这门课。这一影响甚至改变了好几个人的生活选择。我们班后来上理工科的有四个转了行从事文化事业与此不无关系。

智老师的性格坚毅中透着一种温和。她对我们的学习要求极严,但对我们的生活关怀备至。我在高中时期不知什麽原因总是生病。一米八的个子瘦的像根竹竿。还跟林黛玉似的“行动处如弱柳扶风”。因此,就成了智老师的重点保护对象。

至今有一幕情景在我心中铭记。那次,我因发高烧引起了肠胃不适。大吐一番后回宿舍休息。正烧的迷迷糊糊时,一股熟悉的香味钻入了我的鼻孔。我听到桌子上有饭盆的叮当声。随后,一只干爽的带着香味的手印在我的额头。我微微睁开眼,从那双手的指缝中看见智老师痛惜而焦急的脸。因为我当时烧的厉害就又迷糊了过去。当我再次醒来时发现四周一片素白。原来,我是躺在医院里。班长发现我醒了,就端过来一个饭盆说:“阿峰,你总算醒了!你知道吗?智老师在这里守了你一夜,因为还有课刚刚走。走时还特意叮嘱我把饭热好了再喂你。”我接过来,那股熟悉之极的香味又钻入我的鼻孔。我知道这是智老师亲手做的葱花鸡蛋面。自从我第一次生病说想吃妈妈做的葱花鸡蛋面后,每次我病了,总会有一碗香喷喷的葱花鸡蛋面端到我的面前。两年了,我不知道吃了多少碗面了,可是这一次我再也忍不住眼中蓄积已久的泪水。

五年之后,我从师大中文系毕业后也成为一名语文教师,也做了班主任。我像智老师当年对待我一样尽心的对待我的学生。因为高中时那一碗碗葱花鸡蛋面的香味一直萦绕在我的心里,给着我灵魂上无比丰富的滋养。我因此获得学生的爱戴和教学的成功。

十年后,在一次师生聚会上畅谈畅饮之后要上主食,我脱口而出“来一碗葱花鸡蛋面。”别人都笑了起来。智老师也笑着说:“当年你一生病就想吃你妈妈做的葱花鸡蛋面。我还专门跑到你家向你妈妈请教了如何配料和操作。只是不知你吃了,是不是感觉和你妈妈做的一样好。”泪水一下子又润湿了我的双眼,原来当年那碗面里还藏有这样一个小秘密。我一下子明白了那面好吃的原因:那里面除了老师的恩情还有着母亲一样的爱啊!

分数的秘密

苇河

这是藏在我心中多年的一个秘密,也是一个谜。

那年,骄阳似火的八月,我和一帮难兄难弟到母校复读。

三年的放纵让我在高考中付出沉重代价,高考满分750分,我只考了350分。没有学校会录取我,这毫无悬念。当我背着行李又站到母校楼前,我才真正感受到什么叫耻辱,什么叫悲壮。

仿佛一夜之间我就彻底成熟,篮球场上再也看不到我的龙腾虎跃,游戏厅里也找不到我的如疯似癫,摇滚磁带早已束之高阁,武侠小说也卖了破烂。我的生活中只剩下两个字“学习”。

当你专注于一件事时,是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的,转眼七月又近。我糟糕的基础让我的成绩一直不能实现大的飞跃。沮丧如同一片巨大的乌云笼罩在我的心头,我眼中的一切就像我渺茫的未来一样暗淡无光。

第一次摸拟考试结束了,老师宣布名次。我懒洋洋的趴在桌子上,耳朵也漫不经心,等待着那个基本属于我的不上不下的一个名次。当老师宣布到第十三名时,我的耳边不啻于爆响了一枚小型核弹,连桌子都仿佛剧烈颤动了一番。因为,那是我的名字,我清清楚楚听到的。

在初步的眩晕过后,我内心震惊依然剧烈。直到试卷发下来,我才明白其中的原委。原来,我的数学试卷上的分数是61,可是老师写得太潦草,6写的分了家,看上去更像101,统计总分时按的是101,我一下子多了40分,所以名次也提升了很多。我成了我们班复读生的“偶像”。当别人用嫉妒、羡慕、惊讶、钦佩、崇拜种种复杂的目光看着我时,我心理上得到极大满足。原来学习好了是这样的滋味啊,我以前可真没享受过。心里就像在大雪天儿,裹着老羊皮袄,就着烤肉喝烧酒,暖洋洋啊暖洋洋!

我没有把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人,因为,学校为了优待尖子生,为每班前十五名的学生开辟了一间单独的自习室,一人一张桌子,每天有专人洒水清扫三遍,电扇比教室多一倍,还可以日夜不停。这可让饱受大教室人挨人,人挤人,一个个像冒着蒸气的包子那种滋味的我梦寐以求啊。

我如愿以偿可以堂而皇之的到“贵宾自习室”学习了,可是心里总发虚,有一种偷了东西的感觉,但享受到尖子生的待遇让我的贼胆变大了,同时,我也感受到巨大压力,因为第二次模拟考试即将来临,真相将在那时大白于天下。我越想越怕,一摸脑袋,一头冷汗。咋办?学吧!死也要死个轰轰烈烈。我把命都豁出去了,除了吃饭,连上厕所我都控制次数,睡觉也控制在五个小时以内。另外,我还用两根香肠贿赂了数学尖子张大平,让他不分昼夜的随时解答我的数学疑问。经过一个月的魔鬼训练之后,第二次模拟考试终于到来。

成绩出来了,念名次时,我仍趴在桌子上,耳朵却像竖起的雷达捕捉着教室里每一丝信息。当念到第十三名时没有我,十四名也不是我,一切努力都如东流之水,一去不返啦!我脑袋沉重的顶在桌面上,嗓子发堵,眼睛发酸。“第十五名,康哲峰。”老师终于读出我的名字。上帝啊!你为什么要这样戏弄你的孩子呢?我转悲为喜的心差点因为经受不住剧烈变化爆成碎片。虽然没有上次名次高,但这次是真的,绝对真实。我终于通过努力将那点虚荣心变成了信心,激发了潜能,真正的跻身于尖子生之列,虽然是在尾巴梢上,我也乐得三天没合拢嘴,以致于张大平见我总要敲敲我的脑袋看是不是发神经。

后来,挟“二模”余威,我一路过关斩将,顺利考上大学。

再后来,我反复琢磨这件事,“一模”那个61分究竟是老师的疏忽呢,还是老师故意呢?我的数学成绩在此之前基本是被老师判了死刑的,一个每次只考四五十分的学生突然考了101分,老师难道一点也不惊奇吗,不去研究一下他的试卷吗?如果老师发现错了,为什么不去改正呢?这些疑问一直缠绕在我的心中,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毕业后,我分配到一中,从前的数学老师正是我的年级主任。他经常给我们说两句话:一句是“在考试中,有些非智力因素会起到关键性作用。”另一句是“学生的信心就像变压器,会把我们输进的电流增强变大,所以培养学生的信心至关重要。”我从他这两句话中感悟了很多,也获益很多。没多久,我就成了学科骨干,那个藏在我心中关于61和101的谜我也从未向主任问过,因为,我觉得,有些谜不一定非要解开谜底。

如果幸福像芝麻粒

卫宣利

街上打烧饼的,是一对父子。一间小屋,一架炉子,外面是父亲,黑,瘦,花白头发,微微佝偻的背,脸上总有和蔼的笑。他负责翻饼,收钱,有时一堆人围着,他也记得先来后到,按顺序给饼,从未出错。里面是儿子,红润的脸,结实的手臂,白色的T恤和围裙,发型却很时尚,蓬松着,染了彩色,看年龄,应该是八零后。他的面前,一张案板,一堆面,他揉面,拍饼,一个饼成形,不过几秒。每次看见他,都大汗淋漓。

他家的饼,与别人的不同。外焦里软,烙得金黄的饼上,星星点点地落着些芝麻粒,咬一口,脆生生的焦,软乎乎的香,慢慢去嚼,那些小小的芝麻粒,让你口腹生香。

吃惯了他家的烧饼,每天傍晚都去。有时候人多,一群人都静静地等,看着他们父子紧张有序地忙活。后来有一天,小店忽然挂了暂停营业的牌子。我傍晚从店门前过,心里竟有淡淡的失落,猜测着,不做了吗?还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十几天后,忽然发现他们重新开门了,不同的是,老爷子的位置,换成了一位年轻妩媚的女子。这才知道,原来小伙子回家结婚去了。我冲小伙子心领神会地笑,一直担忧的心,仿佛落到了实处,安然而快乐。小伙子回我一个羞涩的笑,溢满幸福。

小区里收废品的,是一对夫妻。车库旁边的角落里,有一间小小的房,他们收来的废品,都暂时存放在那里。女人不识字,极俗,嗓门大,自来熟。我们小区的邻居互不认识,她却见谁都打招呼,亲热得像自家亲人。男人不大爱说话,黑红的脸,衣衫破旧。却极细致,收来的乱七八糟的废品,他都耐心地捆扎整齐。有一次我看到他,用收来的包装条编提篮,居然有漂亮的花纹。我忍不住夸赞他,他憨憨一笑,慷慨地把提篮送给我,说,买菜用,省得用塑料袋。

有一天我从外面回来,正碰上他们去卖废品。男人骑着三轮车,女人骑自行车与他同行。他们从我身边走过时,我忽然发现女人的左手并没有放在自己的车把上,而是握着男人扶车把的手。我呆呆地看着他们远去,心怦然而动。这对生活在最底层的夫妻,竟然把牵手这两个字诠释得如此美丽。

夏夜,逛街回来,已经华灯初上了。路过邮局,看见一个流浪汉正在门前布置自己的寝具。他打开随身的黑乎乎的包袱,取出凉席和被子,居然还有枕头。一样一样细致地摆放好后,我以为他要结束一天的奔波,安然地睡个觉了。却没有,他盘起腿坐在“床”上,从包袱里又掏出一样东西,等他摆弄好,我才发现那是一盘木制的象棋,很廉价的那种。路灯昏黄的光打在他的棋盘上,有点暗,但是已经足以让他在楚河汉界上厮杀了。他在别人的屋檐下,在自己的江湖里,在这样一个微风习习的夏天的夜晚,开始惬意地释放自己的灵魂,做自己的英雄。也许明天,他又要为果腹而奔忙,但是这一刻,他面容安祥目光沉静,像一个运筹帷幄的大师。

世界如此之大,每个人都微如草芥。生活如此匆忙,我们每天都要为生计奔忙,常常力不从心。可是你,我,他,我们每一个人,在这繁杂的生活中,都有属于自己的幸福。与心爱的人结婚,牵手,有独处的时间面对自己的灵魂……即便那幸福只有芝麻粒那么大,如果细心拾取用心咀嚼,也能尝出香喷喷的滋味。

谁会心疼你的钱

卫宣利

母亲节前夕,我恰好拿到一个征文的奖金,于是决定给母亲买件贵重点的礼物。在商场花了2988买下一只翡翠玉镯,母亲节那天,拿出来送给她。她果然欣喜若狂,喜滋滋地戴上,举着那只手腕左看右看,问:“这镯子得不少钱吧?”怕她嫌贵,我故意轻描淡写地说:“不贵,也就一千多块。”

虽然打了五折,母亲还是被惊着了。她瞪大了眼睛,吃惊地问:“一只镯子,这么贵?不戴了不戴了!”她像被蛰了一样,迅疾褪下镯子,小心翼翼地装进盒子里,推到我面前,斩钉截铁地说:“去退了,现在就去!”又补充,“我一个老太太,戴这么贵重的东西干啥?天天做饭洗碗的,再磕碰坏了。”

我把镯子拿出来,重新给她戴上,说:“妈,你安心戴着,你闺女不差钱。我刚得了个奖,这奖金都是白捡的钱。”她却坚辞不就,再次把镯子褪下来,埋怨我:“你这孩子就会乱花钱,有钱要使在刀刃上。你把这个退了,我再给你添点,给你房间里买台空调吧。这眼看着天热了,你那屋子热得跟笼一样,晚上怎么睡觉?再说,哪有白捡的钱?还不是你熬夜一个字一个字辛苦写出来的?你这活还比不上体力活,费脑子,你看你这脸色,原来多浓密的头发,现在就剩下这一绺了……”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去厨房给我盛鸡汤。我捧着那只镯子,心里很酸。我知道,母亲,她是心疼我的钱。她不舍得我为她多花钱,可她为我花钱时,却那么豪爽大气不曾有丝毫犹豫。

朋友突然邀请我吃饭,并说,有重大决定要告诉我。去了才知道,他带了新女友。他揽着那个面容清秀的女孩儿,一脸幸福地宣布:“我们要结婚了。”

我大惊。朋友是小城名记,家资丰厚,人也风流。这些年他从一个女人流浪到另一个女人,从时尚辣妹到名缓闺秀,谈过的恋爱一场比一场惊世骇俗,却没有一个女人能收复这个浪子的心。眼前的小女子貌不惊人简单素常,何德何能竟把他引领到家的港湾?

朋友看出我的疑问,趁女孩儿上厕所的间隙告诉我:“别瞎猜了,我爱她,就因为她心疼我的钱,肯为我省钱。”

他说,遇到她纯属意外,他那天急赴一个约会,倒车时不小心把她给撞了。他以为她会讹上自己,没想到她竟一翻身跳起来,拍拍身上的灰,伸伸脖子扭扭腰,确定没伤后,挥挥手就让他走。旁边看热闹的人都急了,说这傻妞,看人家开着几十万的车,还差补偿几个钱?他也急忙掏出一沓钱要她收下,她却推开钱,腼腆一笑说:“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又没伤干吗要你的钱?”

就是她纯净明朗的笑,像一束阳光一样,瞬间击中他的心灵。后来他要请她吃饭以示补偿,特意选了豪华高档的西餐厅,她却拉他去吃路边大排档。他送她名贵的包包,她指着两万多的标价摇头轻笑:“如果为了这个你要多熬几个夜赶稿,多奔波几里路去采访,那背着这样的包,我会心疼。”

他说,这些年确实谈过不少的恋爱,也见识过各种不同的女子,但真正心疼他的钱,一心想着为他省钱的,却只有她一个。她简单自然,不媚俗无心机,一碗糊涂面也能吃得满心快乐,路边偷偷摘下的一朵月季花比一束玫瑰更让她欣喜……这样的女子,不赶紧抢来当老婆,岂不太傻?

人世多纷扰,怎么验证一个人对你是否真心?标准很简单,看对方是不是会心疼你的钱。那个心疼你钱的人,TA知道那每一分钱里都浸着你的汗水,了解你为赚那些钱需要承担的煎熬、忙碌、辛苦、劳顿。TA不止是心疼你的钱,还心疼你的时间,心疼你的努力,心疼你早生的皱纹脱落的头发……

你一贫如洗也好,富可敌国也好,那个心疼你的钱的人,都是值得你尊重和爱的。

妈妈爱吃什么菜

千江雪

妈妈爱吃什么菜?

提出这个问题,是在一次朋友的聚会上。那天,大家聊得海阔天空,吃得大汗淋漓,都很尽兴。临近酒席结束,一位朋友忽然叫过服务员,叮嘱说:“再加一个酱烧鸡翅。”大家赶紧阻止:“都吃饱了,别浪费。”朋友笑笑,继续交待服务员:“鸡翅烧烂些,多放姜,加黄酒,烧好了给我打包。”

大家这才明白,原来他是要带回家去吃啊。朋友转回身来,笑问大家:“谁知道妈妈爱吃什么菜?”这意外的问话让大家都愣住了。是啊,妈妈爱吃什么菜?还真没注意过。朋友接着说:“以前,我和大家一样,每次回家去,妈妈都会做一桌子我爱吃的菜,蜜汁排骨,辣炒虾仁,糖醋鱼……吃饭时,她总是坐在我身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吃,自己却一口不吃。哪个菜我多挟了两口,她便喜得眉眼含笑;哪个菜我吃得少,她又愁得眉头深锁,一个劲地自责检讨,说肉烧老了味重了……”

直到谈了女朋友后,第一次带她回家,在超市里,女友说,买些你妈爱吃的菜带回去吧,你妈喜欢吃什么菜?我一下子愣在那里,是啊,我妈爱吃什么菜?她知道我喜甜嗜辣,知道我不吃香菜,知道我每顿离不了青菜,而我竟如此粗心,从未留意过她喜欢吃什么。

后来我开始留心,看她究竟爱吃什么菜。可是她从来不和我们一起吃饭,总是等大家吃完了,她才开始吃。似乎,我爱吃的菜她都不爱吃,那些我不喜欢吃的剩菜,她却吃得津津有味。

直到那次外婆过生日,席间,我年逾八旬耳聋目浊的老外婆,特意把那盘酱烧鸡翅转过来,一个劲儿地往我妈碗里挟,嘴里含混地小声嘟哝着:你最爱吃的鸡翅,多吃点,多吃点……

朋友的眼睛,有些湿润。他叹了口气,继续说:“从那以后我就养成了习惯,每次出去吃饭,都要点一个酱烧鸡翅给我妈带回去,我也在学着做这道菜,总有一天,我要亲自做给她吃……在爱的天平上,我们和父母之间,总是倾斜的,他们的法码永远比我们重……”

大家都沉默了,或许每个人都在思索:妈妈,到底爱吃什么菜?我想起自己,上次妈妈生病我回去看她,在超市转来转去,最后带回去的,却是爸爸爱吃的牛肉。妈妈爱吃什么菜?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却考验着我们每一个儿女的心:对这个在家庭里默默无闻任劳任怨的女人,我们是不是忽略得太久?

大约每一个家庭的餐桌上,妈妈都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人。她在厨房里辛苦忙碌,做一桌子的美味佳肴,自己却是最后一个上餐桌的人。吃完饭,她清理掉我们留下的剩饭剩菜,涮洗碗筷整理厨房。她把我们每个人的饮食喜好都牢牢记在心里,唯独忽略了她自己。

妈妈爱吃什么菜?我们每一个做儿女的,都应该认真地问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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