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夜越来越早,四点就已经开始黑下来了。
张想喝了两口热水,只觉着饿的要命,不再坐在那里忆往昔,想去厨房找点东西吃。
张想拉开卧室的门,没想到正对着的赵与林的房间门碰巧也是打开的,他毫无准备地看了一眼,直接被屋里的景象震惊了。
张想同学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二十年优秀学生,优秀学生干部,优秀什么什么随便吧反正得了一堆就是这么个优秀的乖同学张想,第一次开始怀疑人生。
他从来没想象过屋子能脏乱差成这样,绝对不是他想象力贫乏,是这屋子真的太乱了。
正对着门的是两个很大的电脑屏幕,略成角度地摆在一张白色的旧桌子上。一块屏幕还播着花花绿绿的动画没有暂停,另一块屏幕被一个不认识的界面占据,上面密密麻麻的注释和数据用白字写在深灰色的背景上,远看则是连成一片,他看不懂的红色蓝色绿色的波图散发着扎眼的幽幽的光。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屋里漆黑一片,但就凭着这光就能把桌子周围看个大概。
桌子上的可乐罐挤到一碰就会掉下来一排,椅子边上的外卖盒子都已经堆到第二层了,打开过的泡面盒一个套一个地摞起来,挡住了在缝隙里发光的键盘,垃圾桶里的垃圾明明在往外溢却还是没有人倒,衣服卷成一团一团盖满了床上和旁边的地上,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还有一摞一摞搬过来就没有再整理过的书,旁边堆起来过但是倒在地上的花花绿绿的漫画还是什么别的杂书,有的翻到一半丢在地上有的摊开在床上被衣服一层层地压在下面。
三四个打开的纸箱子被翻得一团乱,右手边的衣柜居然只挂了几件T恤,书架上一本书都没放,居然乱塞着三四个大大小小的包,包里乱七八糟塞的东西从拉链里往外挤。
张想觉着自己站在地狱门口,里面的混沌马上就要孕育出什么恐怖的恶龙,然后一口咬掉他的头。
突然他察觉了什么一回头,发现赵与林就站在旁边,一脸无所谓,还拿着新取外卖。
张想感受到一股子不可置信的恼火从肚子里往外升腾,他已经无暇跟她道歉说什么对不起看了一眼你的卧室这种不痛不痒的客气话了,“你屋子是不是需要适当的收拾一下。”
赵与林却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抬腿就要进屋,“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这么多东西堆在这会生虫的,你最起码把外卖盒扔了吧。”张想看着赵与林一周都没变的一套衣服,胃里开始有些不舒服。
“我一会儿吃完饭就扔,行了吗?”说完赵与林提着饭,从杂物里迈进屋,又一步迈到椅子上,抓起耳机,快速点了两下鼠标把界面全都关上,只剩电脑桌面。
电脑桌面是一片湛蓝的深海,有鱼从设置视角上方缓缓游过,整个房间瞬间被笼罩在微弱的一种波光里,鱼的影子在光线里游。
很安静,直到——
赵与林不耐烦地把外卖丢在桌面上,同时“咣当”一声两个空罐子终于不负众望地从桌子上掉了下去,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她在椅子上转过来看着张想,一声不吱。
她背对着电脑屏幕,电子模仿出的水面射进海底的波光从她身后描出她的轮廓。
张想瞬间觉着这儿像是混乱又不可窥探的海底,藏着从未见过的物种。赵与林平常睁起来就缺点热乎气的三白眼在这个时候格外凌厉。
“你还有什么事儿吗?”赵与林盯了一会儿之后不耐烦地问张想。
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
张想难以置信地看着赵与林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坐在那个垃圾堆里,居然还嫌他多管闲事。
他短短二十年的社交生涯都不算遇见瓶颈,这是遇见断崖了。
张想气急,心里只好疯狂劝自己:“算了算了算了算了要冷静以后还要一个屋檐下,先想别的办法,不生气不生气人生总有不如意……”
只见张想不轻不重地把赵与林的门关上,在几次深呼吸之后坚定地转身下楼去了。
赵与林在屋里看着张想在走廊灯下怀疑人生地关上门,静默地朝着门坐了很久,然后莫名其妙地笑出声来。
不知道在嘲笑谁。
她像一个放了太久锈掉发条的旧音乐盒娃娃一样,慢慢在椅子上转回屏幕前,盯着电脑桌面里模拟的遥远的海平面,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