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落回到自己的屋里时,天色已然昏暗,紫兰木开窗的地方透着丝丝昏暗的烛光,轻轻推门进去,一道俏影静静伫立在墙边,纤细手指点在雕刻着羽翼的墙壁怔怔发呆,一动不动。
“胧月姐姐?”孤落试探性问了一句,话音刚落,对方就幽幽地转过头来,昏暗的烛火下,淡蓝色的眸子里闪烁过道不明玄妙的异彩。四目触及,有什么如同闪电一般在两人之间流动,豁然间有一股通达的念头闪过,他忽而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然而下一刻,空中有一些他看不到的东西把这种联系生生掐断,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闷哼一声,各退一步,从那种奇妙的感觉中惊醒,至于刚才想到了什么完全如同黄粱之梦,再也想不起来了。
“啊!你是谁?”惊醒过来的胧月微微退后了一步,怯生生地看着孤落。
后者眨了眨眼,蓦然明白过来,苦笑着说,“胧月姐姐,我是孤落啊,我的样子是血脉觉醒后的变化。”尽管稍作解释,但他不觉得后者能够理解。
然而胧月的神色似乎并没有想像中茫然,仅仅是怔了一怔,就很自然地接收了这种设定。“啊,少爷,我没想到这么快回来,我其他姐姐说会最早到三更时分。我这就去为你准备洗漱。”她慌慌张张地向浴室走去。
“不必了,我自己来吧。”孤落拉住她,胧月一回头,两张脸凑到了一起,昏暗的灯光下,气氛都变得旖旎微妙。
“少爷你没事吧,你脸上很脏,还有血污。”之前两人相距得远,没有看清对方的脸庞,如今凑近了才发现孤落来不清洗的面容。
“呃,没事,这个……我自己洗漱就好了。”她这一说,又让孤落想起被蒂印强者踩在脸上的屈辱,手心不觉地紧了紧。
“那我为你去备膳食。”她也敏锐感觉到了孤落在转移话题,当下不敢追问,微微颔首,低着声说,“那我去了。”
“嗯。”孤落点了点头,心不在焉地沐浴更衣去了。
……
浴室里没有烛火,只有荧光草,光芒比之烛火更为黯淡。点点萤火,点缀在紫兰木的凹凸之处,明灭如同周天繁星闪烁。孤落孔武的臂膀沾着滴滴水珠,散射开光芒。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一样了,他第一次从铜镜里面看到自己的脸,一幅褪去稚气的、逐渐出现棱角,但秀气依旧不改。他的躯干、臂弯几乎如同成年人那般壮实,跟往日全然不同。
“仅仅只是血脉觉醒就能瞬息发生如此变化吗?”他握了握拳头,感觉里面能够容纳更加澎湃的力量,稍微一运气,体内就传出细微的噼啪声,血气不知比以往强了多少倍。
“但是这还不够啊!”他捏紧了拳头,被人踩在脚下的那一幕一次又一次地回想起来。屈辱的感觉如同落在肥地里的野草籽疯也似地飙涨,即便在当事时也没有如今这么强烈。
其实不难理解,当人在生死危机当前,什么尊严与骨气的想法都会严重弱化,求生的本能才是最强烈的。但经过一番波折苟活下来后,重新审视自己的遭遇,不甘与屈辱就随之而来。
伴随着屈辱感的爆发,体内血气开始鸣响,连《真行霆意灵决》都自动运转起来,丝丝雷鸣声在体内震荡。
“这……不对啊,我的《乾坤真诀》呢?”孤落怵然一震,猛地想起在玄元池中真行霆意灵力吞噬乾坤灵力的场景。“难道我的乾坤真诀被废掉了?老师?老师?”想到自己的功法被废,孤落也是慌了神,《真行霆意灵决》虽然是无上真诀的开篇之作,毕竟只有一篇灵决。他又身怀乾之真灵,必须修炼《乾坤真诀》,若是《乾坤真诀》被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后果。
“不可能,乾坤真诀何其神妙,怎么可能会被区区灵决废掉。”唤了好几声乾老才应答,“不过,麻烦大概还是有的。”
听了前半句孤落本来放下心来,结果后半句又把嗓子眼吊起来了。“什么麻烦?”
“不能确定,我怀疑《乾坤真诀》与《真行霆意灵决》形成了某种共生的关系,否则乾之真灵绝不会任由雀占鸠巢的。但没有接下来的功法,未来种源可能会遇到意想不到的麻烦。”
“也就是说我必须找到接下去的功法?”孤落皱着眉头。“可是天大地大,哪里去找后面的功法呢?”
“距离种源还远着呢,何必忧虑。况且那万电山不就是线索吗?”
“对啊,万电山!”他眼睛一亮。
“只不过这万电山恐怕不简单,你那爷爷大概也是探索过万电山,如今实力却掉落至如此地步。”
“力量啊,终究还是需要力量。”孤落看了看手掌,捏紧成拳。
……
从浴室出来,胧月已经摆好了菜肴,坐在紫兰木雕制的餐桌盼翘首以盼。看见孤落出来,连忙拉着他坐下。
“少爷,来尝尝这软炸虾糕。”胧月今天格外兴奋地给孤落碗里夹菜,连饭都没有添。
孤落看向那软炸虾糕,金黄可人,与平常所食色泽稍异,入口间,味道香醇,比往日稍脆,更到好处。
“怎么样?”胧月侧坐,两眼亮晶晶地盯着他。
“嗯,不错。”
“噫嘻,来,这个生爆盐煎肉。”胧月夹住就要往孤落嘴里直接送,后者脸上一红,他很久都没有被人喂食,有些不习惯,连忙说要自己动筷。
他看向那生爆盐煎肉,却见其间肉片皆肥三瘦七,肉片边角敲好卷起一丝金黄,轻咬一口,微微的辣感伴随肉香充斥着味蕾,韧而不柴,恰到好处的肥肉也不会感觉腻味。
与软炸虾糕不同,虾糕仅在跟随青跃参与宴会时品尝过,但这生爆盐煎肉却是平时经常吃,平时基本都是大杂烩,哪有像今天那样餐盘摆的整整齐齐,精选最合适的猪后臀尖肉和佐料,煎至个口感恰好。这对比一上来,孤落就禁不住赞叹一句——
“这个好吃!”
“啊哈哈,是吧,嘻嘻。”胧月得意地笑了笑。一开始相处那会她还非常拘谨,短短半个月就变成一派活泼跳脱的模样。
“嗯?你怎么今天这么高兴啊?”孤落努了努嘴。
“嘻嘻,被夸了当然高兴啦,这些菜都是我做的哦。”她娇躯后仰,摆了摆身体,脸上一副快夸我的模样。
“哦?难怪这么好吃。你原来会做一手好菜啊。”孤落颇为意外,只道对方失去了记忆,什么都不懂。
“不是啦,我这半个月学的啦,隔壁的姐姐说自己亲手做的菜男孩子一定会喜欢。”她把披在肩上的发尾扯到嘴边,低着头细声说着,淡黄色的烛光和阴影交织间一道微不可查的红晕泛起。
不过孤落并没注意到这些细节,只管闷头吃着,“唔,就凭这一手好菜,以后胧月姐姐的夫君一定很幸福吧。”
听闻,胧月的嘴角轻轻翘起,她想起周围侍女,尤其是贴身侍女说的话。
“妹妹啊,作为贴身侍女,这辈子就只能是主人老爷的人了,但我们既没有身份又没有修炼天赋的,想要取得一点名分,除了姿容,就只剩下厨艺,姿容总有一天会衰竭,只有抓住男人的胃,才有希望从卑微的侍女当上妾侍。”
为了增强厨艺,她向那些“雄心勃勃”的侍女请教了很多,在孤落看不到的地方努力学习着哪怕是丧失记忆以前千万载岁月里都未曾接触过的知识。
有时候她会困惑,有时候她会厌恶,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像那些“前辈”那样精心地算计着救了自己一命的人。她过算计败露的侍女被正妻妾侍恣意辱骂的场景,总觉得自己也总有一天会像败露算计被嫌恶。但是看到孤落一脸幸福的样子,忽而又释然起来,心里暖暖的、甜甜的,像有什么消融掉了。
“现在你都比我高一个头了,还叫我姐姐。”她抿着嘴把不自禁的笑意憋了下去,嘟起来装作生气的样子。
“啊——那不然叫什么?”孤落的筷子顿了顿,看向她眨巴两下眼睛。
“啊,那——不如直接叫名字?”胧月本来脱口而出,但很快又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侧着头,试探性地提议。
“那,胧……啊,不行不行,好奇怪啊。”他眯着眼摆了摆头,怎么都说不出口。
“哈哈,好可爱,说嘛!”她一把搂上来,脑袋从一侧探前来。
“唔……胧……胧月!”孤落紧闭着眼睛,下了莫大的决心终于说了出来。
“呜——”出乎意料,胧月并没有作进一步的调戏,反而松开了手臂。孤落悄悄睁开眼转身看去,发现她抓着发尾凑在脸颊上,发现孤落转过来看她,猛地把孤落的头拧回去,“不行,不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