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孚的刺杀对长安城的影响其实可以说不是很大,但对董卓这个人的影响却可谓深远。这件事简直被董卓看做了当年关东起兵的翻版。
先时关东起兵前董卓对这帮士族党人不可谓不好,平反昭雪、加官进爵,但凡董卓能做的都做了,可以说参与讨董的诸侯都是董卓掌权后自己任命的。不过董卓这样热脸倒贴冷屁股终究到头来只是换得了一个气势汹汹的讨董联军。
因此令刘协感到相当滑稽的是,他发现长久以来董卓都是将自己放在了一个受害者的位置,认为是关东义军背叛了他董卓的恩遇,而非他自己的滔天罪行逼反了关东的郡守州牧们。
在这种背叛感和屈辱感的折磨下,董卓原本就暴戾的性格一年来变得越发偏激,几乎可以说是听不得任何反对的话语,容不得一点忤逆他意愿的行为。
除开性格变得刚愎暴躁外,总感觉有被这帮士人在背后鄙视的董卓还变得尤其喜欢向这些世家大族的子弟寻找认同感。只有这些公卿名门屈服后的阿谀奉承才能短暂抚慰他那总是暴躁煎熬的心神。
但在另一面,久经沙场的董卓其实又是打心底地轻视这些只会清谈臧否的膏粱子弟。四世三公又如何?八顾八厨又如何?还不是被身为天下名将的他打得分崩离析,畏葸不前?要不是有孙坚这个异类甘心给袁术充当爪牙,所不定等他董卓死了之后这些关东党人才有机会踏足早被他一把火烧掉的雒阳废墟。
就在这种矛盾又纠结的心思下,董卓在长安的举止也表现出了一种极其诡异的分裂感。
一方面,从雒阳撤走的董卓感觉自己是败在孙坚这个沙场老将的手中,而不是那些无能的士族党人手中。所以董卓极其轻视长安城中的傀儡朝廷,认为这帮人不成气候,对待这些朝廷大员的时候相当恣睢,呼来喝去。反倒是面对长安城内他的部曲将吏和相国府成员时相当和颜悦色。
另一方面,已经熄了天下之望的他变得附庸风雅起来,试图以此方式融入那些世家。礼敬一代大典鸿儒蔡邕,宠信亲附他的丁氏一族,全都是由于此等心思。
不过他万万未曾想到自己刚听进蔡邕的劝谏,第二日就被行刺。猜忌多疑的他自然将之前的地震和这件事,乃至一直以来零碎发生的事全部都用无端的猜想联系起来。一时董卓既震怒于这些前后“辜负”他好意的大族公卿,又感觉整个长安城内杀手四布,极不安全。因而在封城令期间董卓一直住在长安城外的军营中,封城后董卓干脆起行前往已经筑好的郿坞。
董卓前往郿坞遥控局势,留在长安城内掌朝廷的自然就是司徒王允,而长安城外的西凉军则是被托付给了董卓的长史刘艾。董卓不在长安,对刘协自然能算作一件好事。
没了董卓,长安城内压力骤然一轻,吴伉和王斌出宫的次数都变多了起来。至于刘协的外兄王端,更是整日混迹在长安城内的高门中,频繁出入大儒蔡邕的家门,已然和蔡邕家的常客王粲还有士孙萌二人成了好友。
士孙萌是名士士孙瑞之子,字文始,有才学,与王粲交好。蔡邕其实是看在刘协的面子上才招待王端的。刘协的外兄王端这个人其实文才一般,但是与其父王斌一般通于人情,与人交往常使人有如沐春风之感,这可能也是王端能混入王粲的交际圈中的原因。
至于蔡邕这个大儒,可能是因为董卓恼怒于他前不久的建议,也可能是蔡邕自己老了不愿奔波,反正董卓去郿坞时没带上他。而今蔡邕整日在长安城中宴饮宾客,虽然是兵荒马乱的乱世,这帮清谈之人还是不减太平盛世的风流。
没了董卓的阻塞后,刘协在宫内的消息也灵通了很多。许多原本不晓得的消息也渐渐被刘协探知。其中就有青州黄巾军的情况。
黄巾起义爆发在光和七年,即公元一八四年。张角虽然为这次起义默默准备了十余年的时间,但这次起义几乎是威胁了东汉除开贫民外的各个阶级,因而被镇压得相当迅速。
三月张氏三兄弟起义,当年十一月张氏三兄弟就都被斩杀,叛乱基本被平息。
虽然黄巾大部被平定得很快,但有深厚群众基础的黄巾一教却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根除的。叛乱被镇压后本身就散落有大小无数的黄巾余党,更兼无数趁乱起事的野心之徒也多打得黄巾旗号,因而自从起义到而今之时,黄巾余党的叛乱此起彼伏,未有停歇。
待到初平二年,剩下的几股仍打着黄巾旗号活动的较大势力当数:冀州黑山贼,河内白波贼,益、徐、青、汝南等地的黄巾贼。其中益州黄巾已被贾龙平定,徐州黄巾贼被陶谦击破,流窜进入了青州。
而青州的黄巾因为刺史焦和的无能特别势大,几乎使得青州一州全为废墟,除开豪族的坞堡外千里荒芜,未有人烟。青州黄巾本就不事生产,而今裹挟的流民多达二三十万,几乎无有活路。
为了夺取粮食,青州黄巾开始试图向四面的州郡扩散。东汉的青州大致相当于今日的山东全省、河北东南和河南东北。其往西走是兖州的东郡和济北国,往南走是徐州的泰山郡和琅琊国,东面为海,北面是冀州的渤海郡。
青州黄巾先是试图向南与徐州黄巾一齐攻回徐州,但在泰山郡被当地郡守应劭所阻。应劭前后数战斩杀黄巾数千人,俘虏了老弱万余,辎重二千车。青徐黄巾不得已退回青州,再试图向西进入兖州。
青徐黄巾进入兖州的计划得到了冀州黑山贼的支持,黑山贼于毒、白绕、眭固等人的趁机东出,意欲打通魏郡和东郡,与青徐黄巾会师后连成一片。
兖州刺史刘岱私署的东郡太守王肱无军阵之才,不能抵挡这十余万黑山贼的进攻,连连败阵,丧师失地,几乎被黑山贼打穿了东郡。东郡西部三分之二的郡县都落于黑山贼之手,更使得黑山贼可以北出魏郡。
魏郡乃是冀州大郡,可以说是冀州的精华所在,袁绍现在所居的邺城就在魏郡之中,故而也可以说魏郡乃是袁绍的大本营。这个魏郡同时也是后来曹操的封地,是曹魏国号的来源。
现在袁绍的主力正在征讨南窜的于夫罗和防备北面的公孙瓒,一时间根本腾不出手来抵抗这侵入的十余万黄巾,可以说形势是相当危险。
这时仍然淹留在魏郡的鲍信看到机会,私下去见曹操,劝说道:“奸臣乘衅,荡覆王室,英雄奋节,天下云集响应者,为义之故也。袁绍身为盟主,据权利己,谋夺冀州,此乃生乱之象,他日必另有一董卓。而今吾等二人若欲抑之,力有不逮,徒受遘难,不能为济。何不暂规大河之南以避之,待时之变?”
曹操嘉善其言,乃往见袁绍,请命出击黑山贼。随后曹操、鲍信二人引本部兵马入东郡,先与王肱的残兵合军,然后西出东郡中部的濮阳,在此处大败黑山贼的白绕部。然后二人返回东郡的东部,在东武阳县整军经武,招抚流民,与黑山贼成对峙之状。
见得曹操成功地将黑山贼拦在东郡,袁绍为了嘉奖曹操乃上表曹操为东郡太守。其后不久,在曹操的支持下,鲍信又被上表为济北相,引兵东去济北国,防备青徐黄巾从背后偷袭曹操。
曹操的东郡和鲍信的济北就像左右的两根钉子狠狠钉在兖州北部,一左一右的成功隔开了黑山贼和青徐黄巾,使得青徐黄巾不得不尝试其他方式与黑山贼会军。青徐黄巾于是逐渐向北渗透,意图打通北面的渤海郡后再转西去与黑山贼汇合。
等到青徐黄巾准备完毕真正进入渤海郡时,都已到了初平二年的十一月了。此时刘协已经没有功夫再去关注对他来说是无关痛痒的黑山贼和黄巾军了,他自己现在首先得面对的是董卓这个权臣的滔天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