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州,风聆坡,笼林子客栈
朱华玥仔细查对着手中的两份账目。
这两份都记录了桐州内的财货流通,不同之处只在于,一份出自岩城本地的管事之手,另一份则是由商会车队的运送单汇总整理而成。这两份明面上都是半个月内的记录,内里的信息却千差万别。
“也就是说,你的车队半个月内往桐州送货四次,每次实际运货二十二车,而非管事所说的二十车?”朱华玥语气发寒。
关于商会的生意,朱华玥从来不会有半点含糊。
押送车队的护卫队长惴惴不安地抬头,偷偷瞧了一眼朱华玥已经挂满寒霜的俏脸,然后小心地斟酌好自己的遣词,这才开口。
“是的。”护卫队长说,“每次路过京城,就会有两辆封装好的大车被人送来,跟在商队后面一起走。”
朱华玥眉头微皱道:“既然不是商盟内部的车,你们难道不会拒绝他们吗?”
“这……”护卫队长脸上显出几分为难的神色,他说,“回大小姐,实在不是我们不拒绝,而是我们没办法拒绝啊。”
“为什么!”
朱华玥审视护卫队长的目光分外严肃,让他不敢有半句虚言。
“因为……因为他们有总会长的牌子……所以……”
朱华玥心头猛然一颤。
通神商盟的总会长只有一人,那就是朱华玥的父亲“朱懋”。几年前朱懋得了一场大病,为了不使商盟受到太大的影响,朱懋特别让人打了两块牌子,分别交给朱华荣、朱华玥兄妹二人,让他们代为管理。
牌子统共两块,没有更多的了。
此时朱华玥已经非常确定,那位兄长确实没死,不知这样,他很可能还隐藏在暗地里悄悄谋划着什么。
朱华玥沉思无果,她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你可知道多出来的车上运送的是什么?”
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朱华荣运送进岩城的东西,若是能够知道,就能提前安排,让潜在的危险消弭。
“不知道。”护卫队长摇摇头,“那些车上全是箱子,外面全都上了锁,考虑到是大小姐您或者少爷特别让送的,我们可不敢多问。不过……”
“不过什么?!”
已经有点失落的情绪,随着话语中的折转,突然有了拔升。
护卫队长游移不定地说:“我虽然不知道箱子里是什么,但是另一个人说不定有眉目。”
“谁?!”
“是……是三手爷爷。”
三手爷爷是个贼,没人见过他的真容。
这人从来都蒙着面来,然后光明正大当着主人家眼前偷东西。即使你盯着他的两只手,他也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拿走想要的玩意儿,所以不明就里的人总猜测他有第三只手。又因为这人说话非常粗鲁,一开口就是“你爷爷我怎么怎么样”。久而久之,三手爷爷的名号才流传开来。
“车队最后一次回来,路上撞见了三手爷爷,他好像从跟在后面的车里偷了什么东西。”
朱华玥一对秀气的眉毛拧了起来。
她原想,不管是谁,只要她有意找来问话,以朱家的财富,都能很快寻到那个人,可这人偏偏是个贼。
一个善于藏头缩尾的精明老贼偷,如果不主动现身,还真没人能把他轻易拉出来。
所有的问题似乎全进了死胡同,怎么也找不到出路。
突然有小伙计跑进来,递上一个小小的纸包。
“大小姐,刚才外面来了人,让我把这个送来给你。”
朱华玥没有接,反而是护卫队长上前一步,从伙计手里拿过纸包,打开一角搁鼻子底下嗅了嗅,然后匆忙且小心地将纸包完全展开。
只见一张方方正正的牛皮纸中心,摊着一小撮灰黑色粉末。
“怎么会是这东西?!”
朱华玥瞧着粉末也有了猜测。
“莫非……”
“这是火药,瞧成色,我觉得很可能是官府军器坊出来的。”
朱华玥的猜测与护卫队长的话一般无二,这让她更加紧张了,那种心脏似乎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捏住的感觉,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官府军器坊的火药向来管制极严,就算只是私自打探军器坊的内情,被朝廷的暗探知道,也是要被捉了去问罪的,更别说从里面掏出来一批火药。然而好巧不巧,岩城正好有一人能做到此事。
“魏良!”
朱华玥低声念出这个名字。
护卫队长捏着手中的牛皮纸,忙向伙计追问。
“是谁把这包火药交给你的?”
小伙计一愣,然后说:“不认识,看样子是个木匠……对了,那个木匠的鞋子很特别,是一双铁钩嵌边的木鞋,看起来就像是野兽的爪子。”
“三手!”
护卫队长很清楚的记得,那天突然出现在官道上,截住车队的人就穿了一双兽爪似的木鞋。那样奇特的鞋子,他相信不会又第二个人穿了。
车队送了只有魏良能弄到的火药,运送火药的人持有朱华荣的铁牌。
朱华玥很容易就联想到,他的兄长假死之后,也许就藏在魏良的府中!
她怎么都没想到,那个从小到大都对官场嗤之以鼻的哥哥,居然有一天也会与当官的搅在一起。
护卫队长情绪同样糟糕。
“除恶大会在即,无数江湖上的好手涌进了岩城,现在又有那么多火药也进了岩城。如果有谁想要用它们做些什么就麻烦了!”
护卫队长的担心不无道理。
那么多火药,如果爆炸必定造成大量伤亡,那些江湖人也许会顺藤摸瓜,查到就是通神商盟运送的火药。
之后,朱家必定成为江湖上的众矢之的,那样一来麻烦可就大了。
朱华玥头脑中猛然闪过一道灵光。
“你们速速把商盟里的好手都召集过来,我们进城!”
“大小姐!”
护卫队长慌了。
“大小姐,我们谁都不敢保证火药藏在了什么地方,您可千万不要在这个当口冒险啊!”
火药爆炸引起的后果虽然麻烦,可是老盟主毕竟人脉不俗,一定有办法解决的。然而护卫队长觉得,如今朱华荣少爷已死,大小姐万一再有个闪失,老盟主说不定收到噩耗之后能当场暴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