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子，假如有六十年清醒时间，那么其中至少有二十五年，被你用来等人，又有至少二十五年，是别人在等你。真正留下给自己，可以去做一些感兴趣的事的时间，可能不足十年。然而在“等”与“被等”上花费了如此多的时间，你却仍然总是不能如愿以偿，与你等待的相逢。
袁东宇数着日子。
已经是第二十一天了，等了这么久，祁墨与林显若要来，早该到了。
太阳逐渐偏向正南，在这冬日正午，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袁东宇没有擦刀，因为刀已经够亮了，正好杀人。
吴能手里提着把二指宽的钢刀，站在院中袁东宇旁边。
两人身后，隔着紧闭的房门，范白音躲在屋里，从门缝偷偷瞧着外面的动静。
轰鸣声由远及近，隆隆隆，犹如云层顶上的闷雷。那是几十匹马凑在一起飞奔的响动，虽声势不大，却有股子迫人心慌的劲儿。
吴能抓着刀的手在颤抖，继而胳膊也抖，身体也抖，最后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抽疯了似的。
这声音他是第二次听到。上次就是在这动静之后，那些人杀了吴家满门。
“来了！他们来了！”
吴能的声音打着颤，带动着滑到下巴尖的汗水，摇晃不止。
“吴能小子，还能拿得住刀吗？”袁东宇手在刀上，眼睛半闭起来，轻飘飘地说，“不能就别硬撑着，回屋里待好别动，省的一会儿打起来碍我事。”
吴能状若未闻，脚钉在地上，双眼瞪圆脸胀得通红，紧握住钢刀的手，因为用力过大，显出一道道狰狞的青筋。
马蹄声已经很近了。
忽然，袁东宇睁开眼，手臂抡圆，闪着冷光的阔大黑刀飞了出去。紧随刀后，袁东宇也飞了出去，仿佛一只飚射出去的弩箭，锋芒直指院门。
轰——！
木板制成的单薄院门应声而碎，两匹马携着撞碎木门后的余力，驮着鞍子上的人冲了进来，与持刀上前的袁东宇错身而过。
两匹马不动了，马头缓缓砸坠落在地上，血水在失去了头颅的脖子上喷出。跨骑在马鞍子上的人也不动了，衣襟绽开，惊人的伤口横在他们胸前。
一刀，只有一刀。
马死！人也死！
这便是绝顶杀手的刀，这便是袁东宇的刀。没有什么精妙的招数，最快、最直接、也最可怕，出手的瞬间，生死立判。
吴能骇然。
他不曾学刀，但不妨碍他知道，袁东宇的刀已经到了一种非人所能及的境界。
这样可怕的刀，这样可怕的人，这样鬼神般森冷惊怖的气度，却诡异的，让吴能心中暖了起来。紧绷着的精神松了一点，这时手中的触感传来，他才记起，原来自己也拿着刀。
“好啊，好刀法。”门中一个人骑着马缓缓而来，他拍掌赞道，“青丝白发袁东宇果然名不虚传，有这等刀法在身，连我都羡慕啊。”
袁东宇冷冷瞧了一眼，说：“你的人把门弄坏了，这可是临时租住的院子，我得赔钱。”
说着话，袁东宇听了仔细。
外面大约有五十匹马，分散开来，把院子围住。正门前人最少，想要杀人夺门离开院子，也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
“不用赔不用赔。袁大侠若不介意，我可以把院子送你。”来人坐在马上抚袖一礼说，“我朱华荣今日能结交袁大侠这样的高手，开心得很呐。一座农家小院送上，全当是见面礼了，希望袁大侠喜欢。”
朱华荣师从桐州吴门，乃吴泰安十一亲传弟子里刀法最弱的一个。这人名气很大，却与身手无关，主要是家世不错。朱家累代经商，坐拥资财无数，得益于此，才能在北地诸多州县吃得开，赚回一个“金弓银刀”的名号。
袁东宇收刀而立。
“我是杀手，当不起大侠的美誉。不过院子很好，我也住的习惯，既然你金弓银刀朱华荣不缺钱，又实在愿意送，我也就省的矫情，姑且厚着脸皮收下了。”
朱华荣刀法不俗，也因为兴趣习练过弓箭射术，可正正经经的，还是赚钱适合他，因为骨子里他就是个商人。对商人而言，没有什么是不能谈的，无外乎得利多少而已。一场商人的交谈，一般从送礼套交情开始，所以见到袁东宇肯收礼物，朱华荣立刻喜笑颜开。
他说：“袁兄弟不乐意当大侠也是正常，当前世道，沽名钓誉的大侠太多，还是兄弟你这样的人实在。比如那吴泰安，侠名何其响亮，内里却是五毒俱全，幸好死了干净，才换回岩城的朗日青天……”
“放屁！分明你们才是恶人！”
被人指名道姓骂了家中亲长，吴能也忍无可忍了。
朱华荣眯着眼，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对着吴能瞧过来。
“哦，袁兄弟，这是你的仆从吗？怎么如此没规没距，要不要老哥我替你管教管教？”
袁东宇呵呵一笑说：“朱兄勿怪。这吴能是我新收下的小厮，还没来得及学规矩，好在手脚勤快，我才没把他赶出去。”
听完袁东宇的话，朱华荣也笑了。
“吴能，好名字啊。”
“朱兄笑话了。我这人没读过几天书，也就认识几个字而已，名字也是乱取。”
两人一唱一和，吴能在旁听得咬牙切齿目眦欲裂。
吴家是桐州大族，家败人亡自卖为奴已经够对不起祖宗的了，再被人当着面这般羞辱，尤其这两人里还有一个就是自己的仇人。
吴能终于忍无可忍，冷不丁一刀砍了过去。
噌！噌！噌！
冷光闪动，吴能跪倒在了朱华荣的马前，他的手腕、肩头、面颊显出三处细细的刀痕，殷红的血水渗了出来。
朱华荣的刀就在马鞍旁挂着。
刚才吴能砍过来时，他迅速抽出，来回折斩三刀，使得吴能负伤钢刀坠地。几乎是在呼吸之间，不但解了危局，还反击了对手。
这手刀法太多花俏，不适合杀手，不过对于一个江湖刀客，确实算是有几分意思。
“是你这个私生子啊。吴泰安没教过你刀法吗，出刀一塌糊涂，岂止无能，依我看简直就是废物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