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个时辰后,各家弟子终于比试完毕,秦夕尽量规正的坐在席位上,探着脑袋瞧着进入高台上的优胜弟子们,个个神采奕奕光辉凌然的,而那其中一小半女弟子大多都是御灵族的,心觉得不错再细看时注意到她们衣服上绣着的纹样,又心觉好奇就问身旁的长空:“御灵弟子的服饰上绣的为何不是族纹?不该是他们的守护神兽鸣铃鸟?”
长空低声咳了两声,才道:“御灵弟子和长老的服饰上绣的是碧海朝天,族长服饰上绣的是鸣铃鸟。碧海朝天却是御灵族世代囚禁恶灵的一座岛屿。”
秦夕不解道:“既是囚禁恶灵的地方,确是不净之地深深遭人厌恶的,为何要给一座囚岛起个碧海朝天这风雅的名字还把它绣在弟子和长老的服饰上?”如此,秦夕问,长空答。倒像是先生教课。几个问题下来,秦夕大抵明白了。碧海朝天曾是御灵第一代族长居住之地,后因族中内乱旧疾复发而亡,因心有不甘铸成执念,魂魄一直游荡在岛上不愿入冥道,为此承受噬魂的痛苦,后代族长不忍先祖承受魂魄撕裂的痛苦又无法将其度化,便将被捕的恶灵囚禁于岛上让他镇守,又将碧海朝天的纹样绣在弟子和长老的服饰上以示他仍为族长管辖御灵族,以此了却他的执念。
秦夕安静的听完后一阵感叹道:“不愧为始祖,生前生后都是受人敬仰的。”须臾后又问:“那这位始祖的名唤呢?”长空不知,没再回答。
叶修轻语:“后人称其为居凉仙人。”
秦夕微愣道:“居凉仙人?”须臾,又奇道:“居凉剑!莫非这位始祖还和长羽族有关系。”
叶修点头道:“居凉剑确实是这位始祖的佩剑。”后没再说话,想来也不太清楚这里面的关联。
秦夕想到一人,疑道:“邝有笙?”
叶修闻言颦眉冷下目光,秦夕自顾自的坐回席上思索完全没注意到叶修正冷面看着她,拖着下巴继而道:“居凉剑是由羽族保管,他身为族长应会知道些,我觉得这位始祖会是位女子。”
叶修没有言语,秦夕以为他是默认了,回想道:“谷中的琉璃阁藏有万卷古籍,我不多去也没心静下去看,而那一个月中师父给我看了好多剑法书籍暂且也没用的上,但师兄后让我在阁中背诵羽族秘史之类的,其中也没提到过碧海朝天和那位始祖。”
叶修听了没说话,秦夕疑惑的抬眼看他,却是一惊,叶修面若寒霜眼底也是一片暗淡落寞,秦夕向来见不得他这般神情,就好像被抛弃后失了魂的可怜孩子。
秦夕轻声唤他的名字:“叶修?”?没有回应,再接再厉道:“叶公子?小叶子?你不能这样耍赖的。”
半晌,叶修沉声道:“我耍赖。”
秦夕忙不迭道:“没没,堂堂叶大公子怎么会耍赖呢。”
叶修直盯着她,须臾后淡声道:“我就是再耍赖。”却没再看秦夕,转回身喝着有些凉的茶。
秦夕微愣,半晌后回过神来,心想:唤你叶修不理,叶公子和小叶子也没给我好脸色,也知自己在耍赖。
蓦然又想到什么,秦夕勾唇无声的笑着,后在叶修的背脊上用右手食指轻轻划过,明显感觉到他身体一僵后,拉起长长的发带让他向后仰,附在耳边轻声道:“阿修哥哥,吃醋了?”
叶修浑身一震,没回过神,秦夕莞尔一笑后放开他乖乖坐好,叶修也僵着身子笔直的坐好。
干了坏事,秦夕有些心虚的看看四周,好在她两旁的弟子都被叫走了,长空刚刚和长汀又去面见燕绥族长,牧野则被几个沧溟弟子围住说话,仔细看着牧野虽然年纪尚小但个子不小,生的也是唇红齿白很是俊俏,等再过几年长大了也会让世家女子争相倾慕的。
秦夕目光看向正在行礼的长空,问道:“长空多大了?他应长牧野几岁的。”
叶修答道:“十七,尚在顽劣之年。”
秦夕轻语:“如今的翩翩少年,长大后定是位逸群之才。”
叶修侧首淡声问道:“为何这般信任他?”
秦夕真挚道:“因为他是你师弟,我是他阿姐。”话毕,轻轻一笑。
那灿若星辰的眸子里似有涟漪散开,他轻轻笑着。秦夕弯着眉毛,问道:“叶公子,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好看,连美人都要逊色几分。”
叶修没讲话,却不是默认。秦夕也知女子要讲究矜持,何况叶修又总含凛若冰霜一副不染尘埃的仙人风范,那些女弟子只到芳心暗许,得不了回应的。
想到此处,秦夕忍不住轻笑,小声喃喃道:“人家都是挡桃花,剪桃花,你却是要种梅花。”
叶修五感灵敏,将秦夕的低声自语听的清楚,不禁微微一笑,这一笑恰入那些女弟子眼中,炙热的目光纷纷投射过来,叶修不喜蹙眉看向她们眼底尽显冰冷,那些女弟子茫然无措皆转移目光。
长空绕过排排弟子到叶修身前,施礼道:“师兄,入山捉灵时我可否与我兄长一起?”
叶修抬眼道:“你属沧溟弟子。”
长空将共生放在席案上,正经道:“我当然是沧溟弟子,只是兄长身为御灵大弟子,各族族长和长老不能入山御灵需他领头,自是不能来沧溟的队伍陪我只能我去他那里了,我们兄弟俩好不容易见上一面有许多话要说的。”
看着没反应的叶修,妥协道:“我保证不会因为兄长在身边就不好好历练,出山时我会捉两个厉害恶灵的。”
秦夕在旁接道:“四个。”
长空心知不行,讨价道:“你和兄长比试捉五个恶灵,我捉四个恶灵怎么可能。顶多两个。”
秦夕继续道:“六个。”
叶修看着越说越离谱的秦夕,最后定道:“三个。”
长空看着一脸奸笑的秦夕,苦着脸道:“我是不是又入了你们的坑?”
秦夕如实点头,道:“你把阿野也带上,入山半个时辰后我去找你们。”
长空郁闷的抄起案上的共生正要离开,秦夕又道:“这次捉灵不许小乖帮忙。”
小乖是灵兽,帮忙是违规的,实打实的动手捉灵才是历练。长空虽心里明白,但还是撒娇的软着嗓音道:“好阿姐,小乖不用上阵可以在旁辅助。”
叶修打断秦夕沉声道:“一个时辰,五个。”
长空欲哭无泪,方才的三个只要在弑灵前捉到就成,现在的五个是妥妥少了两个时辰啊。
叶修的话不容拒绝,长空一脸愁苦的走回兄长身边。
长汀看着丧气的弟弟,只笑不语。
醉崆山理属幽州城,幽州城四面环山,北山的醉崆山在景色上当属第一,尽管它已荒废,但地灵旺盛清晨更是仙雾缭绕。幽州城里有一个无忧小镇,是某位高人和其徒弟在六十年前为镇压地底鬼祟所建,取名无忧小镇却是匪夷所思,入镇的人一波又一波皆是有去无回,外人便传这是个迷镇鬼祟肆虐,幽州城属井苍管辖,城中小镇闹鬼祟却无人治理,鬼祟越来越多使整座城都遭了殃,再无人进出后就成了一座荒城,幽州城地界中的事井苍从未理会,因此醉崆山成了和沧溟的分界点。
入了山,一座破旧的亭子中,秦夕和叶修正在讨论此山的奇异之处。秦夕道:“醉崆山在幽州城西南方几里外,不算太远鬼祟为何不来?”
叶修持剑端立,将靠在亭栏上的秦夕拉起扶正,道:“封城下印,出不来。”
秦夕站好,道:“沧溟插手了?”
叶修道:“不算,它自己封的城下的印,族长只是派弟子查看。”
秦夕奇道:“自己吗?”
叶修点头道:“封印的术法不在三族之内,无感鬼祟涌动。”三族中包括井苍,沧溟弟子都是不屑一提的。
秦夕想了想,道:“若是禁术呢?三族各有禁术。”
叶修道:“禁术也有本族法术之本。”
秦夕想不出来,玩笑道:“总不会还有别的族群。”
叶修不语,秦夕也觉得这种可能过于渺小,思索着另一个问题,恶灵与鬼祟邪祟不同,它们多是人死后的怨念被地灵吸收,两者融合成了恶灵。恶灵可附身于人,可幻化它所想的任何东西,可吞噬比它弱小的灵物增强自己,而在这其中地灵是关键,地灵吸收天地灵气藏于地下,它们的灵力极弱修道之人很难察觉,而且它们在不与怨念融合前是很乖的待在地下的。
想到不解之处,便出口询问:“醉崆山曾是仙山,若有人在山中含恨死去也不能形成恶灵,后来因为天蟒更不会有人来,那恶灵是哪来的?”
叶修看着求知若渴的秦夕,看着她灵动的眼眸,轻语:“天蟒和那个妖灵一样,人人哄抢。”
一句击破,秦夕霎时明了,喜道:“哄抢过后得不到,生前的执念死后化为怨念!”
叶修欣慰的摸摸秦夕的脑袋,道:“醉崆山灵气充,地灵可以生存。”
沧溟,画室。
“小燕族长,别来无恙啊。”顾敬之将倒好的茶,递给燕绥。“族长掌管沧溟十余载,却也不过三十,您的手段着实令敬之佩服。”
“顾先生,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又了解我多少?这就像,我们一同品茶,我跟你面对面坐着,喝着一样的茶,但心境却完全不一样。再者,就如你和秦姑娘,我暂且视为兄妹,你们曾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但你对她认而不识,她长什么样,叫什么你知道,但除此之外,她的其它一切,她的历史和心性,你什么都不知道。”燕绥道。“话不投机,顾先生请回吧。”
顾敬之在燕绥说话间,一直把玩着剑上的玉穗子,久而才道:“小妹心性顽皮,她若想留在沧溟,我也不会多加阻拦,只当她是来沧溟历练。我只希望大人间的心眼,不要牵连她。如若我知她受伤,则会亲自来讨要说法。”
“自然,秦姑娘天资过人又心思灵敏,想来只有她欺负旁人的。”
顾敬之神色终显温和,将剑上的玉穗子取下放在桌上,道:“烦请族长,将此物交给小妹。”
燕绥将穗子拿来细看,瞧见是只狐狸模样,宝玉有灵不好雕刻,他既能将玉雕的如此生动,可见花了好大的心思和精力,这般耐心非常人能及。不禁夸赞道:“此玉应是醉崆山北峰所生,玉有灵可避邪祟,顾先生用心良苦,秦姑娘定会欢喜。君子无故,玉不离身。秦姑娘可是有喜事?”
“该过生辰了。”顾敬之起身对着燕绥施礼,道:“劳请族长了,敬之告辞。”
燕绥点头示礼,待顾敬之离开后,看着手中的玉雕狐狸,思索片刻,自语道:“小姑娘喜欢狐狸?这位秦姑娘还真是奇特啊。”
幽州城,石碑林
林中石碑到处都是,白骨随地可见。秦夕坐在小板身上,悠哉悠哉,乐呵呵的道:“传闻说幽州城琼岛高佣,城外更有被珍宝堆砌成的一座玉山。现下看来,这森森白骨和数不清的石碑就是珍宝了。果真,传言是谣言都不可信。”
叶修在前探路,听着秦夕一路不停地说着,倒也不烦,道:“你很失望?”
秦夕将秀发甩到身后,道:“多少是有点的。”摸了摸小板头上的紫毛,接着道:“因为我刚出谷听到的第一个传闻就是关于玉山的,我当时就想来这看看,也不是贪财就是觉得好玩,还好我没来,不然就我一个人也不敢进。”
叶修轻笑,将秦夕的裙摆抚平,道:“为何叫它小板?”
秦夕愣了愣,一脸新奇的看向叶修,道:“你不知道?你没发觉吗?我上次给你说了啊。”
叶修:“不知道,没发觉。”
秦夕:“那你猜猜。”
叶修:“不猜。”
秦夕:“……”
叶修:“……”
等出了石碑林,秦夕才道:“因为你总板着脸,所以它叫小板。”
闻言,叶修的眉皱了皱,秦夕刚想上前去把它抚平,就听叶修道:“换一个。”
“什么?”秦夕没明白。
“换一个名字。”叶修道。
“这个不好吗?”秦夕疑惑,“小板,小板,像你啊。哪里不好了?”
叶修不再看秦夕,径直向前走着,悠悠飘来一句:“你刚刚怎么来的?“
“我刚刚……”。秦夕站在原地,看看小板,又看看石碑林,最后看看叶修,终于明白过来了。一拍脑袋,捂着脸,心道:没脸了,没脸了,秦夕你孤陋寡闻,瞎起什么名字啊!
就这样,一直到了城门口,秦夕也没敢和叶修并排走着。至于来幽州城是秦夕的主意,原因是她想看看无忧小镇里的东西,抓恶灵的事在入山前就已经交给长空了。
秦夕微不可查的向左边移了移:“叶修?”
叶修看着眼前的城门,思索着怎么进,对秦夕的靠近依旧面不改色,道:“嗯。”
秦夕站定好,道:“我刚想了想,不叫小板,那就叫月白吧?”
叶修:“可以。”
秦夕一拍即合,赶忙道:“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这次可不能再改了,我知识浅薄,下次可想不出了。”
叶修扭头看着一脸轻松的秦夕,适时道:“你不是在琉璃阁里看了许多古籍吗?怎会知识浅薄。”
秦夕看着叶修,知他是故意而为之,理屈词穷没法与他争论,只道:“那不一样,总之,月白这个名字不能再改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