锵!
阿徊主动弃剑,索性盘腿打坐,迎上申屠戏谑的目光:“捏死我不怎么费劲吧,不动手?”
十来岁的申屠完全是个铁塔般的壮汉,一脸横肉延续到了脖颈,笑起来却有些反差的憨厚,他揉了揉脖子:“等人。”
话音落地不久,两道身影几乎同时赶到,一人奔烈似火,随他到场周遭的温度都上升了几分,另一人举手投足的异域风情娇媚依旧。
光头,夜莺。
三人互为犄角将阿徊围在中间,小乞儿不知夜莺已见过方烟雨,此刻的情形便是他心底最担心的那种走向。
光头用小指掏了掏耳朵:“两位,怎么说?”
夜莺抛了个媚眼:“自然是信守承诺,你们两个老爷们可不要变卦啊。”
申屠憨厚的点了点头,光头嗤笑一声:“放心吧,利益比承诺稳固得多”,言罢手上燃起一道暗红火苗。
“你可歇着吧”,没等光头出手,夜莺瞬掐道诀,不动明王印一成,藤蔓凭空而生再一次把阿徊捆了个结实,与小王的木系道法相比,夜莺的藤蔓明显更粗更密。
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这小子灯尽油枯,你这离火诀一上,他能不能抗住都两说,要一具尸体干啥?激得那方姓小妹原地暴走吗,叫你们多读点书,就知道打打杀杀,哀兵必胜可懂?”
光头脸色缓和,屈指一弹火苗消散,他点了点头:“行吧,咱们按计划成功聚头,还走了个大运,挟着这小子,遇着方烟雨再把他手脚一点一点敲碎,有意思有意思,搞不好还能胁着那妞......
夜莺翻个白眼:“你们玩你们的,别误事就好,这片林子对我的木系道法多少有点加持,小哥你叫什么来着,哦,阿徊,姐姐的藤条是不是很猛,哪怕你全盛状态也挣脱不了吧,你剑呢,要不砍砍试试?喏,给你......哈哈哈想得美!给你也白搭,对不对呀小哥?”
她冲着阿徊妩媚一笑。
夜莺似乎玩心大发,笑脸荡人心魄,看得光头和申屠不约而同的翻滚了下喉结。
阿徊双目赤红,一口牙都几近咬碎,正想干脆嚼了舌头了事,可夜莺的这个媚笑,反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诶?
喏,给你。
阿徊心念急转,呼吸开始放平稳,暗中拼命回复早已干涸的真元。
“别玩了,小美女”,光头说道:“看样子大家都打过了几场,与其主动出击,咱们先休整一会,想必你们也注意到了,这战场是慢慢缩小的,只要守株......小心!”
风突然大了,众人头顶的繁盛树冠一时洒下落叶无数,三道月牙形的金光自上而下呼啸而出!
乾金斩,还是三道!
夜莺和光头连忙运劲格挡,而申屠身影如魅,一个侧身翻滚险险躲过,他横枪在手,盯紧了来人。
面对这三位还敢主动出手,除了方烟雨还能有谁?
一面燃火的真元盾与金光互撞炸开,光头武技平平,在爆炸的气浪中打了个滚,颇为狼狈。
夜莺离阿徊最近,似乎是投鼠忌器,斩向她的月牙明显弱了不少,她单手长刀泛蓝,轻描淡写挡开那记乾金斩,右手点点绿芒缓缓汇聚成一杆古朴长矛。
夜莺大声喝道:“你俩别藏拙,全力以赴...方烟雨!你敢放一招,我就在这小子身上扎个窟窿!”
申屠和光头对视一眼,前者倒提长枪,全身肌肉鼓胀,大块头速度丝毫不慢,宛如一座小山,向着刚刚落地的方烟雨笔直撞去。
光头残忍一笑,双手暗红火焰燃起,先是磅礴喷涌,转而不断收紧压缩,聚成一团殷红如血的火球。这是他当下最强的道法,火球能随他心念操纵,由申屠贴身牵制方烟雨,自己的火球伺机而动,只要一个破绽,哪怕是方烟雨,在这记火球下不死也废。
何况还有虎视眈眈的夜莺,她那纯由木系真元凝聚的长矛,光头是领教过的,哪怕一身铁甲也得被刺个透明窟窿。
就像他胸前这样。
啊?
看着自己胸前的那截矛尖,光头一时没反应过来:“你...你他娘捅谁呢...你个婊子......”
离火球没了控制,轰的一声炸开,烟尘之中,光头已是一具焦炭。
从申屠冲锋到光头死透,其实只有几个呼吸的时间,此刻的申屠已经和方烟雨战成一团,余光撇到身后,正看见夜莺扶着阿徊站起,而光头,已经全无生机。
“夜莺!!!!!”,申屠并不笨,他眦目欲裂,只一个冲刺的功夫,血战就从绝对的掌控中急转直下,申屠此时的心底全然被惊骇笼罩。
“鬼叫什么,和你很熟么。”
夜莺搀起阿徊,后者一阵苦笑:“看来你才是我们中最强的人。”
“哈哈哈,小哥谬赞,我可敌不过你那小娘子。”
“聪明是实力的一部分......烟雨和我相依为命...好烟雨一路以来一直护着我,我俩亲如兄妹,你莫乱说...”
“怎么还酸不拉几的,你....不好!我去帮忙,照顾自己!”
另一边,方烟雨和申屠的战斗接近尾声,生死之际,申屠反而越战越勇,全身泛起蒙蒙血色,一杆铁枪进退如龙,寒芒点点,凛冽杀伐。
所谓一年刀,十年剑,百年枪,实战中,枪是冷兵器时代绝对的百兵之王,枪法无速成一说,越熟越强,十八个孩子仅有申屠一人使枪,显然,他的功底绝不仅限长生洞里的三年。
申屠一家数代从军,娘死后,他甚至被只是个伍长的爹养在战场,与寻常少年不同,申屠的童年记忆是一场场铁马烈甲、是醉里挑灯、是被射成刺猬依然凭枪而立的爹。
“我,申屠姓,传人,我,枪!王!”
方烟雨的压力越来越大,申屠已然摒弃一切杂念,攻如暴雨梨花,生死置身事外,什么血战,什么回家,此刻他只想战!
枪铁一往无前,一旋一抖,枪尖仿若一朵绽放的花,寸长寸强,逼得方烟雨只能横剑格挡。
破绽!
申屠一声大喝,体型似乎都增大了几分,他右手后压枪杆,真元疯狂喷涌,左手托枪闪电般上挑。
火花四溅。
方烟雨剑已脱手。
申屠还有闲暇长笑一声,老子赢了!他弓步前踏,全部的真元都灌注在这最后一枪,寒芒带着血光刺向方烟雨含苞待放的胸膛。
“不!!!!!”
夜莺面若寒霜,还差个几步才能到施法距离,所有人都低估了申屠的战力,她知道,自己赶不上了,她不希望两败俱伤,若没有方烟雨的助力,她将失去最后一丝对抗长生和黑袍的希望。
生死之际的方烟雨反而是全场最冷静的那个。
在众人视线不可及的后颈,鼎状胎记仿若活了一般,犹如实物!一樽古朴小鼎浮出,花纹细节分毫具现。
她的眼睛变了。
左眼为赤色竖瞳,右眼为金瞳银眸,瞬间,身后浮现一个极淡的虚影,那来自远古的苍茫气息,让众人的心脏仿佛都停止了跳动。
虚影一现即散,一股无可匹敌的大力自烟雨身上肆意狂涌,无论夜莺还是阿徊都被震得腾空倒飞,离烟雨最近的申屠毫无悬念,像一个破口袋般狠狠被砸入林中,几颗古树应声而倒。
方烟雨的外貌变化转瞬即逝,但气息仍在节节攀升,她只向前踏了一步,转眼就出现在申屠面前,她毫无犹豫,白玉般的手并指刺向申屠咽喉。
夜莺怔怔愣在原地,筑基巅峰的她以为自己终于追上了方烟雨。
可是,那个隐隐出尘的少女,早已不再是筑基。
三年凝神,一年一境,放眼天下也是凤毛麟角,方烟雨只差一步就是一位灵炁境的大修士。
申屠再无反抗之力,闭眼等死。
等了那么一会,没有他预期的死亡,甚至连方烟雨的杀意都已渐渐退去。
没死成的申屠回过神来,拼命呼吸大汗淋漓,他一睁眼,发现方烟雨的视线根本不在自己这里。
她在与黑袍对视。
这功夫,夜莺已经与方烟雨并肩而立,阿徊也踉踉跄跄的赶到。
“见过黑鸣大人!”
僵持了一会,阿徊率先行礼,方烟雨和夜莺也单膝跪地。
黑袍脸色复杂,那个虚影...
法相,法相啊!
修道一途,“练气、筑基、凝神”,过了入门三境,“灵炁、真炁、至炁”三炁境已是大部分人的毕生追求,修士们习惯称炁境为“大修”,炁境之人即已脱胎换骨,与三小境的入门修士相比,全然不是差了一级那么简单,很多人甚至一生都踏不进灵炁境大门。
而再往上,“太清、上清、玉清”,是当世已知的三大真境,三清真境的大能通常被称为“真人”,同理,一境之差,天壤之别,能突破炁境,入太清的大真人已可借天地大威能,若道源深厚,还修成“法相”,“法相”皆有通天彻地、呼风唤雷的大神通,相由心生,似乎所有的“法相”都有外貌变化,又因修士的性情和道心不同而形态各异。
几乎每一位大真人都有他标志性的法相被天下广为传颂,譬如,东海阁三太子那宛若天神下凡的三头六臂之相。
法相是三清真境的专属,万事皆有例外,但黑袍只听说过修不出法相的大真人......
从没听说过连炁境都没入,就有法相苗子的人!这好比婴儿初生坠地,张口第一声不是哇哇大哭,而是一篇七言绝句?
惊世骇俗!黑袍再三打量了方烟雨,确认她是货真价实的凝神境,他稳了稳心神道:“申屠我带走了,你们就当已杀了他吧。”
阿徊心里一咯噔,黑袍阻止烟雨杀申屠,还要将他带走?这出于众人不知的某种情谊?亦或是......
黑袍看了眼远处已成黑炭的光头,脸上的惋惜一闪而过,他抬了抬手,阻止了刚要说话的夜莺,提起出气多进气少的申屠,对三人道:“我说了,他已死,看来你们三人已联手,规则没变,长生大人很看重你们。”
......
自黑袍破空而去,阿徊始终一言不发,任由方烟雨和夜莺给他输了一些真元。
“真元用尽而已,徊小哥没有大碍,血战还没结束,咱俩得保留战力啊妹妹,哎呦别输了,外输的真元十不存一啊!”
闻言方烟雨乖乖停手,她心不在焉的起身,活动了下手脚,摸了摸后颈,心里还在回味和申屠的一战。
生死之际,鼎状胎记第一次有那么强烈的烧灼感,还有自己当时有若神助的状态,那是前所未有的力量感,以及那个虚影,仿佛来自远古大地,充满了苍凉和不羁......
正想着,阿徊打断了她的思绪:
“两位,我想,这场血战,我们犯了个天大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