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小姐听了,就推开说别话,再不问了。婢女吃完茶辞去,冰心小姐亲口许必来,水运闻知,满心欢喜。
到了次日清晨,过家又打发两个婢女来请,取出了一个小金盒,内中盛着十粒黄豆大滚圆的珠子,送与冰心小姐道:“这十颗珠子,是少夫人叫暗暗送与小姐的,小姐请收了,我们好回话。”
冰心小姐看一看,因说道:“明珠重宝,不知是卖,不知是送?若是卖,我买不起。若是少夫人送我,你且暂带回,待我少停面见少夫人收罢。”
婢女不知就里,便依旧拿了回去。婢女才去,水运就过来问:“轿子与黄伞要用几人?”
冰心小姐道:“父亲被谪,不宜用大轿、黄伞,只用小轿为宜。昨日南庄有庄户来交租米,我已留下两人伺侯了,不劳叔叔费心。”
水运道:“今日过家贵戚满堂,我们新亲,必须齐整些才妙。若是两人轿,又不用伞,冷冷落落,岂不惹人耻笑?”
冰心小姐道:“笑自由他,名却不敢犯。”
水运强她不过,因说道:“轿子既有了,我们男客先去,你随后就来罢!”竟带了三个儿子先去。
过公子打听得冰心小姐许了准来,不胜之喜,又再三拜恳府尊与县尊,为他作主。又请出三四个学霸相公,要他作傧相赞成。十颗珠子,要赖作她受的聘定,金字庚帖,要做证见。又选下七八个有力气的侍妾,叫她只等下轿进门,便上前搀扶定了,防备她事急寻死。又收拾一间精致的内房,房内铺的锦绣珠翠,十分富丽,使她动心从情。
清晨使婢妾相请,络绎不绝。直到午后,方有人来报道:“冰心小姐已上轿出门了!”
不一时,又有人来报道:“冰心小姐的轿子,已到半路了!”
过公子听了,喜得心花俱开,忙叫乐人伏于大门左右,只候轿一到门,就要吹打迎接。
过公子心里急,又自走出门去望,只见远远有一乘小轿,四个丫鬟列在前面,后面几个家人跟随,飘飘而来,就象仙子临凡一般。将及到门,过公子不好意思,转走了进去。府尊与县尊坐在大厅上,听说到了,心下暗想道:“这女子前面多少能干,今日到底还落在他们圈套里,可怜又可惜!”
不期水小姐的轿,直抬到门前,刚刚登门歇下,四个丫鬟卷起轿帘,冰心小姐露出半身,正打算出轿,门里的七八个侍妾,正打算要来搀扶,忽门旁鼓乐吹打起来。
冰心小姐听了,便登时变了颜色道:“这鼓乐声一团杀气,定有奸人设计害我,进去便落陷坑!”
因复转身坐下,叫快抬回去。那两个抬轿的庄户,是早吩咐的,不等冰心小姐说完,早抬上肩,飞一般奔回去了。四个丫鬟与跟随的家人,也忙忙赶去。
过公子听得乐响,只认做进来了,忙躲在小厅旁要偷看。不期鼓乐响不得一两声就住了,忽七八个侍妾,乱跑进来寻公子。公子忙走出来,问道:“怎么水小姐不进来?”
众侍妾道:“水小姐轿已下了,因听见乐人打吹,忽吃惊道:‘这鼓乐声一团杀气,定有奸人害我,进去便落陷坑。快回去!’于是复上轿,抬回去了。”
过公子跌脚道:“你们怎不扯住她?”
众侍妾道:“去的好不快,哪里容你扯?”
过公急叫人快赶时,轿己去远,赶不及了。过公子气得呆了,忙到大厅来,向府尊、县尊诉说其事,府尊与县尊听了,又惊又喜。府尊因说道:“这女子真奇了!怎么听见鼓乐声,就知要害她?”
因对水运道:“令侄女平素果然晓得些术数么?”
水运道:“她自小跟着父亲读些异书,常在家断祸断福,我们也不信她。不期今日到被她猜着了。”
府尊、县尊并满座宾朋听了,众皆惊讶。
过公子心不死,又吩咐两个婢女去请,说道:“今日十二朝,是亲者皆来,故请小姐去会一会。家公子并无他意,为何到门就转?”
婢女去了,回来覆道:“水小姐说:‘我只道是亲情好意,请去会会,故一请便来。谁知你公子不怀好意,已将庚帖改了,又要将珍珠作聘,叫府县官逼勒我。若不是乐鼓声告我,几乎落在你们圈套。你可多多拜上公子,可好好与少夫人受用,我与他不是姻缘,莫要**妄想!’”
府尊与满堂亲友听见,俱啧啧赞羡道:“这水小姐真不是凡人。”
大家乱了半晌,只得排上酒来,吃了散去。
过公子心不甘,因又留下水运,说道:“我细想令侄女纵然聪慧,哪里说是神仙?说得如此活现?定是你通谋骗我!”
水运听说急了,就跪在地下,对天发誓道:“我水运若系与侄女通谋哄骗公子,就全家遭瘟!”
过公子忙搀起来说道:“你如果不与她通谋,老实对你说,这样聪慧女子,越越放她不下。”
水运道:“贤婿既放不下,不必冤我,我还有一急计,只得要用了。”
过公子道:“更有什么急计?”
水运道:“这九月二十日,乃她母亲的忌辰。年年到这日,必要到南庄母亲坟上去祭扫,兼带着催租,看菊花,已做了常规,是年年去的。公子到这日,必须骑匹快马,领着了众家丁,躲在南庄前后,等她祭扫完了,转回家时,竟打开轿夫,抬着便走。抬到家中,便是公子的人了,听凭公子调停。成不成,却冤我不着。”
过公子听了,连声道:“妙,妙!此计甚快捷省力,定要如此行了。但恐怕到了那日,或遇风雨她不去。”
水运道:“舍侄女为人最孝,任是大风大雨,也要去的。”
过公子听了,满心欢喜,两下约定,方才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