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荒尽头,宇宙边际,无色无音,一片苍茫。
浩瀚星空,日月浩渺,万物寻其轨而行,不缓不慢,不急不躁,如有法门,如有操盘,妙不可言。
骤然,远方出现一点星火,疾似雷电,燃之若棉,划过星空。
这星火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竟是一块烧灼的黑色石铁,若拇指大小,晦涩无纹。
“恩?”
随之,好似古早之神的觉醒,一声轻吟,暗露惊疑。
本该静谧的星空,忽起一阵本不该出现的狂风,穿过星辰陨石,形成一只无形的大手,抓向那块黑色石铁。
“扑哧”一声,微不可闻,那石铁好似穿过水面,只微微停滞,却依旧向前,仿佛察觉到了危机,更似慌不择路,直接坠入附近的一片陨石星带之中。
石铁进入刹那,那陨石形成的星带乍然崩毁,露出一片广阔大陆。在坠落刹那,石铁周身火焰忽地熄灭,随即落入山脚的池塘,惊起荷叶丛里石蛙些些,“呱呱”跳进水中,只留片片涟漪,荡漾开去。
星空之中,大手消散,万物巨静,各行其道。一黑衣男子现在石铁消失的地方,四下一望,随着石铁的坠落的轨迹进入这片大陆,落在池塘上空,凭风而立。
他长发飞扬,衣阙翻飞,手负身后。却瞧见他俊美如玉,气势如剑,绝世傲立,唯那一双眼睛,双目双瞳,眸含日月,纳一切光彩。
正此时,串串水泡自水底而起,水面翻滚,惊得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水面再一次热闹起来,连鸬鹚也飞回了芦苇之中,不敢有丝毫靠近。
“噗”地一声,水底竟窜起一个物什来,其状如球,再仔细一看,竟是一只石蛙不知为何,忽然变得有脸盘大小,浑身被吹成一个浑圆的球来,飘浮在水面,那双眼中透露着绝望与痛苦,四只细小的脚爪此时看起来可怜无比,连水面也触碰不到,努力划拉着,最后也只是在水面翻滚游荡。
黑衣人看着石蛙,眼神微敛,正要伸手,那石蛙却毫无预兆得炸裂开来,血肉四散。黑衣人随手在身前横了道屏障,任由血肉飞来不沾半点,眼睛却死死地看着水面沉浮不定的一个……孩童。
这孩童不哭不闹,尚未睁眼,宛若熟睡,一头红发在水中如招摇燃烧的火焰,右手紧紧拽着一枚黑色石铁,正是之前在星空划过之物。
“有趣!”黑衣人眼神终于露出些许欣喜来,这一刻,天地失色。
他撤了屏障,飞身向那孩童飞去,伸手欲将孩童从水中抱起。但一个钵盂忽地横在孩童身上,将他的手弹开些许,轻音阵阵,佛法浩渺。
“善哉!”
一声吟唱之后,一白胡老和尚抱着孩童立在山石对面,钵盂在半空中滴溜溜一转,消失不见。
“好友,这俗世之事,还是让老衲来办吧!”老和尚看着黑衣人,满目慈悲,微微笑了起来,多年不见的温和在此刻依旧不曾有半点消散。
黑衣人瞧见来人,也不出手,飞身落在老和尚面前,目中露出些许鄙夷来:“叩了你百次禅门,你不肯见我,如今怎么出来了?”
“哎,躲债嘛,还是要彻底些!”老和尚老脸一红,笑了起来,笑声朗朗,传递四方。
“哼!”黑衣人轻哼一声,抱负双手,一脸孤傲:“亏你晓得,帝江一脉你要保是你的事,让我做此恶人,你可真够意思!”
“谁叫长乘你古道热肠,乃天地间最有公道之人,业力也无法染身。”老和尚笑得眉眼弯弯,分明是对方在质问,听在耳中亦像是夸赞,半点不察那语气中的不满与愤懑。“若是换了一人,此时必也难于自保,如今这世道……”
“少说风凉话,一百坛凤凰鸣。”长乘忍不住打断,这老和尚念经念多了,说话也似念经,唠叨得头疼。
“没有。”老和尚笑意吟吟,看着长乘。
“最少六十坛,没有就给老子回去酿去,要再叨叨,老子拆了你的天觉寺!”长乘终于爆发,指着老和尚破口大叫,毫无半点之前的仙风道骨。
“嘿嘿,好。”老和尚咧嘴一笑。
长乘心情恢复平静,看着老和尚怀中男童,略略皱眉:“此子非天地生,不知何物,手中石铁竟是连我都拦不住,我感觉这气息有点熟悉,像是……”
老和尚在唇前比了个“嘘”声,看着怀中孩童,打了响舌逗弄。“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长乘抿唇,伸手欲拿孩童手中的石铁,但那石铁似有灵性一般,他尚未触及,便燃烧起幽蓝色的火焰,直接灼烧起来。
长乘吃痛,连忙收回手,看着指尖被烧灼起的水泡,泛出幽幽黑色,眉头越深,纠结在一起:“能伤老子,至少神品!但天上地下神品不过那么几件,哪一件老子没摸过,这是个什么东西?”
孩童被老和尚逗得咧嘴直笑,一双眼睁了开来,竟是如宝石一般的鲜红之色,诡异却又难掩其尊贵,那瞳孔深处,是燃烧的火焰,好似能够毁天灭地,可怖异常。
“你看这双眼睛,这天底下能有这样的眼睛的,也唯有当年那人。”老和尚看着那双眼,神色间有些落寞,好似回忆起了些什么,声音也沉了下去:“只有他,能烧起这般火焰,也只有他,能从万物生。”
长乘看着那双眼睛,终是了然于心,吃惊之余,深深叹了口气:“当年那把火,烧毁了一个世界,焚烬了一道众生。”
长吸一口气,灼灼之光在眼底升腾,饶是他乃先天之神,也难掩此刻激动:“老和尚,时机来了!三百万年了,老子他娘的终于等到了!”
“修口。”老和尚念叨着,却对怀中的孩童越发欢喜,那小手拽他的胡子也不恼,笑起了一脸的褶子:“长乘啊,给我十八年。”
“知道了,几百万年都等了,这点时间老子等得起!”长乘伸手盖在孩童的眼睛上,撇撇嘴说着,等手拿开,那双红色的眼睛已经与常人无异,就连头发也变成了正常的黑色。“他交你我放心,我掩盖了他的气息,那群老神找不到他。”
顿了顿,长乘忽地笑了起来:“好啊,十八年,老子也不会闲着的,得给他备一份大礼!老和尚,我走了,六十坛凤凰鸣十八年后一坛都少不得!告辞!”
老和尚笑着笑着,眼神中越发的慈爱,伸手拨弄着孩童的小嘴巴,逗得孩童笑得合不拢嘴。“小家伙,叫你苏楼好不好呀?苏楼苏楼,修罗修罗,阿弥陀佛!”
“啊,啊呜噫……”小苏楼笑得越发开心了,看着老和尚,挪不动眼睛。
……
天玄大陆,无尽星空之一粟,恒河一砂砾。
但不同的是,天玄大陆是先天之神最先创造生灵的地方,于是古往今来,文明璀璨,湮灭复重生,奔腾不息,后天之贤绝立而起,更有人皇觅得三千大道,成就修真文明,仙位代替神籍,绵延至今,万万年而不止。
玄都是天玄大陆皇庭所在,亦是大陆中心,四通八达,门派与朝廷共存,百姓与术士同流。
而玄都正中间有一片绵延十数里的宫殿群落,鳞次栉比,雕栏画栋,一众仙娥飘飘然在各宫各殿穿行,恰似那画中仙子出了凡尘一般。
“哇——”
忽地一声婴孩啼哭,伴随着妇人痛苦的呼声传遍整座皇庭。
金色殿前,一玄袍男子背负双手,闭目养神,不怒自威。老太监福九听得动静,面露喜色,上前轻声道:“这声音洪亮,定是个皇子,恭喜玄尊!”
“喜从何来?又是个女娃!”玄祁帝睁开眼来,瞧了一眼福九,没好气得哼了一声:“打入冷宫吧!”
玄祁帝,是天玄大陆唯一的皇,修为通天,已臻化境,二十九品斡旋造化,至高无上,乃是当世第一人。在位千余年,天玄大陆硬是开阔了一倍,隐约有再成世界的架势。这让无数人族修士倾心跟随,毕竟,仙位好修,神龛难成。神龛,需以一个世界作为基点。玄祁帝是万万年来最有可能肉身成神的存在。
福九暗自叹息,知道玄祁帝修为高深,子嗣这事不会弄错。一边为着那宫里的娘娘惋惜,一边遵旨。将事情记下,他才说道:“玄尊正直壮年,不急。依老奴看呐,许是时机未到,依兰宫主子不是也七个月身孕了吗?中天司为那胎算过,说是必承大庭,想必是个皇子呢!”
玄祁帝这才敛了神色,只是语气依旧冷漠:“告诉依兰宫,若能诞下皇子,即刻封后,若不能,满门无生!”
福九稍稍一惊,正要劝着,却瞧见玄祁帝怒色未消,只好说道:“是,老奴这就去传旨!”
福九离开,玄祁帝面上终是露出了落寞之色来,看着天际黄昏的最后一抹亮色,无声自叹。“五十五个了,无一男儿,可叹朕这一世霸业啊……”
忽然,以他目力,便瞧见天际有一道火光破碎苍穹而落,正差异间,心底突起警兆,眼前好似有一团熊熊烈火在燃烧,饶是他有如此修为,也难受得险些窒息。那火光直接投射在命运长河中的一轮石晷圆盘,圆盘撞击时空,发出“嗡嗡”轰鸣声,随即加速运转,仿佛感知到了极大的威胁,竟有藏匿之兆!
是命轮动了!命轮动,必改运,福祸无双至!
主,大凶!
玄祁帝惊而后怒,施展神通,伸手抓向命轮:“朕拓疆土、除奸佞、灭魔威、振神权、兴仙道……奉天承运,君权神授,万古一帝!朕的天下,谁敢动!给朕定!”
而在这时,半空中破开一道口子,一个羽衣星冠的男子静立一侧,目光看着遥远的天际,穿过重重云霓,直入浩瀚。他看见,代表着天玄的帝星闪烁不定,一细若尘埃的黑影依附其上,渐有萌发之意。黑影晦涩难定,捉摸不透,他手指翻飞,一身斗数神算齐出,亦不能窥得全貌,再稍有进犯,便似有火焰,连神识元灵也要灼烧焚毁,于是,神色间越发苦楚。
良久,玄祁帝以无上玄功稳住命轮,收回手掌,盘膝坐定,运转功法调息,但心头的不安无处消散,警兆频频。
“你怎么看?”他知身边来人,头也不抬,沉声而问。
男子眉间郁闷色浓,斟酌片刻才道:“老师魂归前留了一道秘意,告诫臣曰:若哪一日臣不得不危言,便请归山林,不可复出,可保臣一命。”
“你那师傅贼的很,死了都不安生。”玄祁帝瞪了李元徵一眼,威怒中又带几分宠溺:“山林你是归不了了,将你的危言说来,朕可以给你考虑个去处。”
李元徵双手一摊,苦笑之后是深沉:“有黑影藏于帝星,炎火威慑命轮,汲苍生众灵之力,携毁天灭世之能,不是好兆头。”
“怎么个不好法?”
“或可……国破帝殒!”
玄祁帝沉吟一声,问:“何处?”
“东方。”
“有解?”
“暂无。”李元徵无奈至极,苦笑连连:“玄尊还是遣返臣归去吧,种花喝茶也好。”
“你倒是会清闲!”玄祁帝骂了一声,又道:“羡王最近有什么异动?”
李元徵摆摆手:“臣是中天司令,独立皇庭之外。”
“怎么,怕了?”
“老师预言玄尊您一世无子,您将他削成枯骨丢进泥淖。学生不才,斗数未精,不敢魅上,还是请辞罢!”
玄祁帝迷了眼睛,眼神却越发犀利,好似有千军万马,昂扬战意,不肯屈服:“给你挑个好地方,做你的方士去吧!”
“当真?玄尊您允了?”李元徵闻言喜极,当即又问:“是什么好地方?”
“东域!”
“啥?玄尊啊!您这可是叫臣去送死啊?羡王他、他、他……”
“羡王怎么了?”
“他杀人不眨眼!”
“滚!”
这一年,天玄千二百五十六年,中天司令李元徵殿前危言,妄议朝政,免其官爵,贬出玄都。
同年,皇庭在东域向羡王征兵马三十万,开山练兵。年末,与羡王合围,打下枣夷、骈南等十四片大陆,合并入天玄大陆,围绕东域,形成天阙。
翌年春启,玄祁帝封禅官山,立玄靖司,设玄榜,所有门派、散修均需登记在册。即起选拔人才,赐仙籍官牒,享皇庭俸禄。
至此,战火连年,征兵不休,百姓辛苦,众仙争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