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周六的上午，我出现在余婷堂姐所在的小区里。为什么选择上午，还是觉得上午人们一般不太容易外出，更何况周六的上午，忙了一个礼拜，是最应该享受一个完美懒觉的时刻。
不过我并没有立即上楼，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担心见了面之后说点什么，毕竟那次见面也实在是太突然，我得端正好态度。所以在楼下徘徊了半个小时左右，我才往楼上走去。忘记告诉你们，她家住在二楼，尽管这里有电梯，但过去每一次来，我们都是从楼梯上去的。
来到楼上时，我停顿了片刻，才朝门上敲了两下，等待了一会后，见里头没有反应，又敲了两下，这次还是没有人回应。没办法，在楼上徘徊了一会，便又回到楼下。
我没有像四年前那次那样坐在楼下的长椅上，而是在小区里度着步子，我知道如果这种时候出去，一时半会一定回不来，至少也得在晚饭之前。由于出来前跟雯丽交代过是去找一个老朋友，可能晚饭之前回不来，因此并不害怕她会担心。不过这样在小区里走来走去，也实在没什么意思，所以仅走了三五分钟，我就绕出了小区。
当我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我并不知道具体的时间，大概是晚上七点吧。我还是像过去一样，从楼梯上去，不过这次我没再犹豫，而是一站稳，就朝门上敲了起来。没过一会，门就打开了。也许在你们看来，或者在当时的我看来，不管给我开门的人是余婷还是她堂姐，我都会产生那种控制不住的紧张。但如果开门的人既不是余婷，也非她堂姐，那么我收获到的除了惊讶，并不会再有别的。
“请问……你是哪位？”一位年龄大约在五十岁左右的女士一脸和蔼的看着我。
老实说，我当时真有点没反应过来，停顿了好一会，才有点结巴的说，“请问这里是余老师的家吗？”
“余老师？”她疑惑的歪一下头。
“是呀，就是那个普仁小学的英语老师。”我有了点小激动。
“你找她？可她已经不住这里呢。”
我脑子里闪过一道晴天霹雳，“怎么会？什么时候的事了。”
“也没多久，就一年前，那时她还在我们小学教书。”
“你跟她是同事？”
“是的，我们共事有五年的时间。”
“照你怎么说，这房子是她卖给你的？”
“是的，这屋子是我丈夫买下来的，要是以我的能力是买不下的，”她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我突然感觉脑子有点短路，将目光投向窗外好一会才收回来，“那你知道她为什么辞掉工作的，当老师不是挺好的吗？”
“我没说她不再当老师，她现在是她们老家市里一所小学的老师。”
“这么说，那还算是升职了。”
“也许吧。”
我垂了下头，然后迅速的看她一眼，“这样呀，那真是对不起，打扰你了。”说着我转身要走。
“你是不是找她有什么事？”她从门里走了出来。
我停下步子，回过头看着她，“也没什么事，就是过去的好朋友，想来看看她。”
“这样呀，那她没通知过你？”
“没有，我们很久没联系了。”
“那这样吧，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有她的电话号码，我进去一会，很快就出来。”
我本想说不用的，可她的速度实在太快，我的话还没酝酿好，她就一头钻了进去。
片刻后，她拿着一张写有她手机号码的小纸片走了出来，“这是她在四川老家的电话，过去那个这里的号码早就不用了，你要是有什么事，就打这个电话，一定找得到她。”说着她将小纸片递给了我。
我接过纸片稍微觑了一眼，对她道过谢，随之下楼去了。
从楼层出来后，我发现自己的步伐突然间变得轻快起来，真是不可思议，我发现这种轻快只有在完成一件重要任务后才会产生，而今天，我什么也没收获到啊！我微笑着看了一眼纸片上的号码，冷笑一声，便将它放在上衣的口袋里。随后我步伐更加的轻快，速度也越发的快了。当我穿过一条大道时，我感觉自己仿佛就要飞起来，如果这种幻觉更深一点，我一定会找个高台，站在上头以展开双臂的姿势跳下来。
那天过后，我发现自己的人生也变得轻松起来，从未有过的轻松，也许在那时连我自己也无法相信，这一切到底怎么呢？为什么会这样？当我仔细回想，这一切并没有什么不合理的。因为在我的内心，从余婷的离去到我见她的最后面，这一段日子已经在我的心里产生一道无法抹去的阴影，也许之前我并没有察觉，是因为我还爱着余婷，我不敢去承认。可这种阴影带给我的压迫感是真实存在的，这一点我曾经想过否认，可不管我怎么努力，或者是欺骗的告诉自己那阴影已经对我起不了任何影响，事实它并没有真的离开过，它一直存在我的心里。就像余婷的样子一辈子都存留我的记忆一样，这伤痛也会同样存留。
当然，我感到轻松的并不是因为某人，那样就会让人误以为我是在憎恨谁，坦白说，我谁也不憎恨。我感到轻松的是这段往事终于可以告以结束，我知道余婷的堂姐不在这里，那么余婷也不会在这里停留，也许她是因为工作的缘故，没有及时离开——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我很清楚她不会在这里呆多久，说不定那天晚上之后，她就已经离开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说所有的一切终于可以结束了，就一点也没错。
可不管怎么样，轻松之余，我多少还是会有一丝的遗憾。这个说出来怕是有小人嘴脸的嫌疑，但它是真实存在的，而且我越压抑，它就越强烈，这样看来，倒还不如索性说出来：那就是我想领着雯丽去见见她们，向她们介绍这个长相甜美的女人是我的妻子。老天爷呀！一想到这，我就想掩面大笑！为什么是掩面大笑，而不是仰天大笑？有两点，一是我觉得这样做有失风度，还是会有点不好意思；二是不让她们看见我的笑脸，对她们的心灵的刺痛会降到最小。这么说来，我还是个挺有良心的家伙。
每次遇见这种开心的事，我都会止不住要去与朋友们分享，你瞧，第二天晚上我就提着啤酒去找阿黄了。
我们是在天台上喝的，没有任何佐菜，只有两瓶普通的啤酒。
那晚我们在天台上呆了很久，说了很多话，可奇怪的是，到今天我居然连那天的一丝对话的内容都想不起来，只记得我们那样喝过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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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春节了，我们一家都在准备回去的事情。母亲是我们当中最有心的，她去各大超市给我们家众多的亲戚都准备了礼物。我嘛，也没能闲着，这天一大早，大嫂就将我叫过去，帮着收拾她弟弟留下来的一大堆书籍。
以前只知道汤大哥学历很高，但并不知道他还很爱看书，刚一进门，就看见衣柜的墙垛下整齐的堆放着大约两米长一米高的书籍。当时确也被震惊了不小。我今天的任务是将这些书全部整齐的装进我身后那几个大纸箱里，然后封好，交付快递公司寄回徐州。大嫂没能来帮我，她陪母亲还有雯丽一同去街上了。
书籍的类型大多以经济学与信息工程学为主，内夹一小部分小说、诗歌、历史与法律。我随手拿起其中的一本看了几眼，觉得没什么兴趣，便利索地码进箱子里。大约在我码到第二箱时，一个信封掉了出来，我好奇地拿起信封，发现上头居然写着我的名字。信封口没有被人动过，纸色有些发黄，想必有些年头了。我略疑惑了一会，便取出里头的信纸，这是一张印有小熊的卡通信纸，主要颜色为紫色。
我们还是来一起看看信的内容：
小斌：
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的。我想我很少我会对别人说这种话，这一点你是清楚的，但今天我不得不说，不仅要对你说，还要对我自己说。
一直以来，我都不够了解自己，总觉得自己是个完美主义者，至少也是个务实的实干家，可最近发生的事情让我明白，我原来是个爱做梦的理想主义者。你无法得知，让我明白到这些到底有多痛苦。仿佛自己的人生被颠倒了！
小斌，我想了很久，这两天来我都没有睡觉，我在想有没有更好的办法向你解释。之前我对你讲过堂姐的故事，其实还有另外一部分，她们之所以迟迟没有结婚，还有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我伯父不同意她嫁那么远，就算地方条件好也不行，出生在哪，就只能嫁到哪，死，也一定要在哪；我想这就是所谓的生于斯，长于斯，死于斯吧。这听上去是一个非常迂腐的理由，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能有这样的思想。其实在数年前，我还是很信奉这种思想的，我觉得既然父母将我们养大，我们就有必要一辈子都听他们的，就算有些事情没办法听从，也一定要最大限度的去陪伴他们。而对于故乡，既然在这里成长，当然要嫁一个当地人，然后与其死去，这样才不辜负那样一片美丽的故土。所以说，在认识你之前，我没有谈过恋爱，一是当时年龄还小，二是后来长大了，却没有遇到一个故乡的男孩子。
我不知道是从何时起，自己的思想发生改变的，也许这种改变是悄悄的，所以才无法找到它的根源。不过我不得不说，我很喜欢这种改变，它让我看见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一个更宽广与美丽的世界。也让我看见了过去的自己有多可笑，不怕你笑话，从那以后，我内心想谈恋爱的迫切之心简直快让我控制不住。所以有时也会有一点点的害怕，害怕再也找不到真实的自己，而使自己走了歪路。
幸运的是，我遇见了你。
其实在我认识你几天后，我就喜欢上你呢，我知道这样太快，可我还是没办法否定自己的感觉。这曾让我感到痛苦，因为按书里说的，喜欢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这么快喜欢上一个人，一定不是真的喜欢。为此，我开始强迫自己不要喜欢你，可这根本没用，一个星期之后，一个月之后，我发现自己只会越来越喜欢你。甚至好多时候，我都害怕自己会去找你表白，虽然我知道这样很丢人，可如果心里的情感得不到释放，这比杀了我都要难受。
我没有问过你是何时喜欢上我的，但我知道你的喜欢是真的，所以就不必问了。而这应该就是我的幸运吧，正如曾经不知道在哪里听过的一首诗，“最幸福的事，就是我爱你时，正好你也爱我”。很简单的一句话，却是那么的真实。可太幸福了，就会让我的心变得格外敏感，总担心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我不敢去猜测，因为我知道，那一定是会让我变得痛苦的事情。
然而遗憾的是，这痛苦最终还是来了。
两天前的下午，我的父亲不辞辛劳的从老家赶来了。不必怀疑是我堂姐走露了风声，不是她说的，而是我自己说的，因为我觉得是时候对他坦白了，因为我知道迟早有一天得这样，我不能一辈子瞒着他。我当时非常的自信，我深信无论父亲有多保守，只要我坚持，他就会妥协的。可你根本想不到，他到底有多顽固，他居然不惧身体的不便，坐了二十几个小时的火车来到东莞，而且还是没有座位的站票。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当我从堂姐的嘴里听到他已经坐在她家的沙发上时，我惊讶的下巴都要掉下来。而当我面对他被疾病折磨的身体时，那爱情激发出来的自信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量，我看见自己变得胆怯，变得无所适从，变得再也自信不起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父亲来到的缘故，这几天我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思念我的妹妹，回忆带着她去山上玩，去山上砍柴，帮父亲建房子。我总是能那么清楚的看见她稚嫩的面容，就像他就坐在我对面。这些使我看见此前的自己是那么的虚假，一点也不真实，也是那么的自私，因为我发现自己完全忘记了她。我太害怕了，曾经她是我生命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是什么让她在那段时间从我的世界里消失的？而现在又是什么让我找了回了她，却否定了那段时间里的自己？我感觉自己正处于一个颠倒的虚幻之境，它使我再也分不清到底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我想不明白，我能做的就是更多的回想，回想没有离开故乡的那些岁月，回想那栋破旧的平房，与它身后的高山。
那是多么无忧的岁月，现在想来，那该是人间最理想的处境，尽管我们都很穷，可我看不出来富与穷的区别……唉！如果再这样回想下去，我大概没有力气写完这封信了，它们让我变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累，像身上压着千斤重担。想卸，却又卸不下来，想扛，又不能再往前移动步子；只好踯躅在原地，看着前方，希望能有什么人来帮我一把。
我想有些话，我最好当面对你说，因此我也试过躲开我的父亲，跟你见一次面。可我找不到更好的理由，每次我打算这样去做时，我脑子里乱得就像所有的颜料都混在了一起。小斌，我想我们可能不会再见，也许会有意外，如果你能再次见到我，那说明我成功的说服我的父亲了。但这样的机率实在太小……所以说，尽管有很多遗憾，我已经尽力了，希望你也能尽力，为自己好好的活下去。
爱你的余婷
信的内容就这么多，两页多一点。
我一口气连读了三遍，每读一次，心总会有些隐隐作痛。不过连我自己也没想到，我的泪水并没有流下，只是觉得内心有些沉重，有些莫名，也有些酸楚。我说不好为什么会这样，仿佛这封信是个幌子，并没有真实的存在。可它又那么真实的拽在我手里，使我没办法否认它的重量，以及这重量带给我的伤害与讽刺。
老实说，我当时很想将它烧掉，我觉得这就是个笑话，或者自己就是个笑话。也许当时我会联想一些事情，比如那天余婷见到我时的心情，然而实际上我并没有想到这些，我只是在想这一切都是假的……
我完全忘记了自己在房里待了多久！时间，当然我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只不过比之前要慢了些许，也有可能是快了许多，因为当我回过神时，我相信至少已经过去大半天了。
我站起身，走到窗前朝楼下望了望，然后将信纸折好，塞进口袋里，接着再来往箱子里码书籍。
母亲她们是在两小时之后才回来的。我收拾好后就回到自己的卧室看书，是从大嫂那里拿来的，一本名叫《我的编年史》的回忆录，作者好像叫什么苔菲，不怎么记得了，大概就是这个名字吧。我借书过来看，并不是对这本书有兴趣，而是这样我就有借口再次去大嫂的卧室。因此我趁雯丽在母亲卧室的那会，拿着这本书往大嫂那里走来。
“嫂子，这里还有一本，刚才借过去看了。”我没有敲门，边说边径直朝她走去。
她当时跪在床上整理几天前买回来的一些东西，“哦，你放在箱子上就行了，待会我自己装进去。”
“那好吧，”我将书放在其中的一个箱子上，打算转身要走，却又停了下来，望着大嫂的背影，“哦，嫂子，有件事情想问你。”
“什么事？”她提起一件外套扭过头看着我。
我从口袋里将信封掏出来，然后朝她靠近，“这封信你还记得吗？它是怎么来的？”
“信？”她狐疑地走下床，从我手中接过信封，边思索边打量着，片刻后，她便惊呼一声，“哦，是这封信呀，都怪我记性不好，早该拿出来给你的。”
“这封信是谁给你的？”
“没人给我，是我在打扫客厅那台立式空调时发现的。”
“是在空调的背上？”
“是的。”她认真的看着我。
“什么时候的事？”
“不清楚呢，好像你走了也没几天，你知道的，我比较懒，一个月就打扫两次卫生。”
“哦，这样呀，”我自言自语着，然后突然抬起头，“你为什么放在书里夹着？”
“之前不是，之前是放在我梳妆台的抽屉里，后来觉得每次拿东西担心会将它弄坏，就放在了衣柜里，可那样又担心有一天被你大哥发现拿去看了，而正好我弟弟要将书放在我这里，我才想到将这封信放在里头夹着的。”
“这封信没人看过吧？”
“放心，没有，连妈都不知道有这封信，那时她还没回来。”
我想我终于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了。余婷委托她堂姐去帮她辞职以及给我送信，她堂姐很好的帮她完成了第一个任务，但第二个任务她有所保留。她在趁大嫂去卧室里拿大哥名片时，将这封信放在客厅的空调背上。我解释不好她为什么这么做，至少她同情余婷的父亲要多过对余婷的理解，否则她不至于做出违背余婷意愿的事。当然也有例外！我想说她是违背可能有些过了，因为从信里的内容可以看出来，余婷对说服她的父亲并没有多大的信心。我推测她之前早就跟她堂姐沟通过了，因此她堂姐心里非常明白她当时的困境，虽然彼此没有明说，但一定有某种微妙的行为暗示她这封信最好不要那么早让我看到。老实说，我多希望事实的真相如我推测的那样，可这个时候，我根本没办法说服自己这就是余婷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我始终相信是她堂姐背叛了她。
那天下午以及晚上，我变得很安静，没有人察觉到我的异常，也许大嫂也不能，毕竟她并没有看过信的内容。可你能从她的眼神里瞧出些什么，似乎她能看穿我的心思，尽管她没有看过那封信，但能从我看完信之后的改变猜出信里说了些什么。那这样的话，这个女人就太可怕了，因此当我们处在一起时，我都不敢看她的眼睛。生怕她突然讲出让所有人都震惊不已的话。
晚上我睡的很早，约莫八点左右就睡下，也是很快就入睡了。
已经很长时间没做过让我记住的梦了，这天晚上也真是难得，我在梦里时常看见一位小女孩站在工厂路口的大山朴树下，那里曾是我等待严灿她干哥哥的地方。我看不清她的样子，但瞧她的身材，大约十三四岁。她一直朝宿舍的方向望去，一直那样望着；有很多次我感觉自己看清了她的样子，可又很快就会消失。当我强力去看清她时，我便发现自己离她越来越远，在这种距离被拉开时，一种莫名的恐惧也同时涌进心头。它们像正在膨胀的气球，当它达到临界点时，这种恐惧就会将我从梦中惊醒。接着，我的世界被无尽的空虚占据！
三天后的傍晚，也就是我们出发回家的前日，大哥请我们去酒店吃饭。这算是为我们饯行，因为他还有事情没处理完，所以要比我们晚几天回去。
酒宴上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父亲，我很少见他在这种场合放轻松过的，每次他的神经总是绷得很紧，仿佛很担心自己会犯错。这也只是我的猜测，鬼知道他为什么会那样，说不定就是在做个样子。谁都知道，他最喜欢听别人说他是最为儿子着想的父亲，那么当他看见儿子在大把大把往外发钱的时候，他当然要严肃，甚至还要带点忧伤。那晚时常挂在他脸上的严肃与担忧没有了，换之的是爽朗，因为整个用餐的过程里，他在不停的要求我跟他敬酒，有时也会要求母亲陪他喝两怀。我们没有拒绝他，就算没有被他要求过的大哥，也主动的配合着他的雅兴，将自己的酒量发挥到了极点。
很显然，结果不用多说，我们回去的时候都醉得不轻。
坦白说，自我记事以来，从未见过父亲醉酒的样子，这次见了，不仅只有新奇，更多的还是担心。回去的路上他在不停的说着胡话，我很害怕他说出什么让我们所有人都震惊的秘密，而这些秘密可能与我们这里所有人相关。也许是我想多了，如果他真会说出什么秘密，那么最该担心的人是大哥，但不时从后视镜看见他一脸专注的样子时，让我相信他根本就没有听到父亲的话。
回去之后，父亲也不安省，不停地吆喝着让母亲给他弄各种水果来吃。母亲并没有像平时那样喝叱他，而是将他搀到餐桌前坐下后，就去准备水果了。雯丽将我送回卧室，也过来帮着母亲。我本想出去看看的，却觉得心力交瘁，仿佛身体被人掏空了似的，于是也只好躺在床上，慢悠悠地转动着脑袋。也不知这样过了多久，整个世界就都安静了。
……
我完全忘记了我是什么点才醒来的，当我从房间里走出来时，整个公寓里安静得如一阵松涛卷过。我也许会不太适应这样的情景，但也没多少心思来在意这些，毕竟当时的大脑还不怎么清醒。朝阳台外注视了片刻，便来到沙发上坐，垂下头，然后抬起头，接着注视着阳台。
当时脑子里并没有在想些什么，而是感受着内心里莫名涌来的一点点伤感。坦白说，当时我很想像抓住空中飘浮的落叶一样去抓住它，所以脑子里有过一阵极大的强迫感掠过，它让我看见自己像一个疯子，正在疯狂的做着一些伤害他人的事情。这种错觉让我感到害怕，因此只好收回目光，站起身，在客厅里徘徊。
约莫两分钟后，我打开门，往楼下而去。
从路口出来，一开始我并没有明确的目的，就是信步往前走着，但速度很快，像丢了什么东西而往可以找回的地方赶去。并不清楚这样走了有多久，当我发现自己来到一座工厂的门外时，我便抬起头，环顾着四周空旷的街道。片刻后，我扭过头往东而去。这一次我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而且越往前走的时候，脑子里它熟悉的面貌就会越清晰。
不过奇怪的是，在我快要靠近它时，脚步却放慢了，而且内心还多了一些胆怯。真是没办法解释这些，毕竟它们只是非常短暂的存在过，因为很快我就自信的步上它的台阶，从那座黑色的塑像下走过。在离开它大约两米时，我扭过头仰视着它高大的身躯，突然，我感觉自己收获到一种伟大的力量，这种力量让我回想起多年前看到过的一幕场景：那是我第一次来到广州的第二个早晨，在此之前，我因旅途劳累已经在母亲的房间里睡了十八个小时。当我从她的卧室出来时，公寓里一个人都没有，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都不在，才让我觉得这里的安静让人有些害怕，但更多的还是猎奇。我当时的大脑状态跟现在的差不多，清醒中有些迷糊，我大概是出于满足自己的猎奇，脚步有些趔趄地朝阳台走去。在我差不多靠近它时，我能清楚的感受到它的玻璃窗正在微微震动。我那时担心过是不是发生地震了，但我想多了，当我推开一旁的玻璃推门时，看见楼下一家五金加工厂硕大的厂房之后，才明这一切是怎么回事。然而这一点小意外不足以让我感到惊讶，当我抬起头远目眺望时，看见那一座接一座仿佛没有边际的厂房以及厂房上空铺天盖地的黑烟时，我才觉得突然看见人生的意义之所在了。而今天，这意义又再一次重现，只不过它不再是以气势浩大、雄伟壮观来展现的，而是以一种抽象的意境展现在我的眼前。我想我更喜欢后者，因为它看上去更加完美，至少不会让对它不够了解的人看见它丑陋和罪恶的一面。
我吸了一下下嘴唇，然后抬头扫视一眼周围，便往看台走去。来到这里后，却没有在这里停留，而是抬头打量了一眼，便来到舞台下。像刚才一样，也只是打量了一眼，就绕开它往中央喷泉走去。
不知道怎么回事，在这里坐下后，内心收获到一种归属感，有那么一丝丝回家的感觉。也许真是因为要回家了吧，所以有这样一种联觉也没什么奇怪的。我微笑着看了一眼身后的污水，然后抬头望着天空，我当时打算在脑子里找点事情回味一下，可惜的是什么也找不到，就像在公明流浪时那样，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想在这个时候也找不到更有意义的事情去做了，就这样静静的坐着，望着天空，看看周围的一切，这大概也是我来这里的全部用意，或者说也是我来这里最大的收获了。我想我是喜欢这种收获的，就像你们在无聊时，如果想寻求用安静来打发它，什么都不做，比做任何事都要有用。
就这样安静的坐着，安静的注视着，不记得时间过去了多久，或者根本就没有在意过。只是当我最后一次抬头望向天空时，看见云层里透着一些血液似的光芒。我希望这应该是一个好的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