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环抱住我:“阿慕,我很想你。”
想我?
我觉得可笑。
想念一个人,就是把她推入地狱吗?
“凤长离,那日你在火场吗?”
我推开他,离得极远。
“阿寂在。”
“为什么不救我?”
他张了张嘴,伸手走向我,我道:“算了,我知道你是太子,有很多身不由己的事压着你,我会懂事,不会再惹祸,你以前嘴里说的蛮女,再也不会出现了。”
他笑起来:“阿慕,我们好好在一起,好好在一起。”
朝暮与大楚,那么大的两个地方,里面的人,有血有肉,他们无辜的失去了家园,永远都只能存在于平朝的史书中。
朝暮的记载,离得突厥很近。
“天启二十七年,陛下第九子,太子长离率兵二十万,平定朝暮,云城破,百姓颠沛流离,死百万,余十万”。
可如今,已是天启三十年。
看着这些平平淡淡的字,或许撰写史书的人不会觉得心痛,可里面的每一个字,不必细细斟酌,也知道带来的都是灭顶之灾,字里面的朝暮,再也没有了,百姓流离失所,鲜血沾满云城,城楼上,是平朝的将士在仰望。
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朝暮将士曾经仰望的,只是天上闪烁的星星,路边走走停停的百姓,还有他们信仰的女帝。
他们会在寒冷的夜晚唱歌,送迷路的小姑娘回家,比如我。
如今我找不到他们,也找不到家了,再也没有人来带我回家。
回了东宫,刚走到永宁殿的长廊上,月娘从里面急匆匆跑出来:“太子妃回来了,您总算回来了。”她隔得有点远,悄悄抹了眼泪,但到底是被我看得一清二楚,“他们都说您被大楚的刺客劫走了,可担心死我了。”
我掀了眼皮,冷冷道:“月娘,冬悦没了,大楚也没了……”
她浑身一震,突然哆嗦着一把牵住我的手,又急忙松开,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我惊讶极了,叹了一口气,随她回了永宁殿,抬手轻轻抚摸着擦拭干净的东西,总觉得一切都很沉重。
她不说话,我也很随意,俯身坐在镜子前,瞧着自己,总觉得有哪里变了模样,问月娘:“月娘,你说我是不是变了。”
她走过来,轻轻梳着我凌乱的发丝,说:“太子妃性子明媚,生得俊俏,是奉元城最金枝玉叶的娘子,都无法攀比的人。”
我倒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里:“到底是瘦了,以前脸上有肉,现在你瞧,”我指给她看,“就剩一把骨头了。”
我皱眉鄙夷:“凤长离就是一条狗,吃肉不吐骨头。”
她默默注视了我一番,我低头看着她苍老纤细的手,顿了顿,抬手放在自己脸上,眼皮都懒得抬:“月娘,你的手好暖和,像阿娘一样,我阿娘以前总喜欢捏我的脸。”
“太子妃……”
她的目光也像阿娘,静静的慈爱的看着我,什么也不做,就看着我。不知道从何时起,她再也没有唤过我一声小娘子。
“月娘,你唤我小娘子吧,我总觉得要亲切些,显得我永远都这样小。”
她红了眼眶,赶忙点头道:“小娘子小娘子。”她叫了两遍。
永宁殿进了很多宫婢,大多都不说话,只是负责打点我的一切。头发被她们梳理得很好,悉数盘了上去,只留些碎发在耳鬓。进屏风后,在我的要求下,月娘替我换了件淡蓝的宫服,极雍容华贵,刚好遮住胸口,露出明显的锁骨,脸上贴着花黄,画着精致的妆容,像贵人,更像太子妃。
我转了一圈,道:“月娘,这衣服真好看。”
是我以前断然不敢穿的。
她替我收拾着换下来的破旧的衣衫,一顿,从里面摸出一瓶玉壶,一脸困惑的看着我:“小娘子这是什么?”
我抬头,拿过玉壶,淡淡回她:“你也知道我喜欢收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这是冬悦送的,我一定得收着。”
她一眨眼,并不说什么。也没多少可以聊的,等收拾得差不多了,便是要进宫见陛下,月娘说,陛下可担心我了,我也不知道,他担心的究竟是太子妃,还是九公主。
凤长离也去了,我们一前一后的走着,彼此并不说话,偶尔他问我几句,也皆被我敷衍过去,自此,他再不同我搭话,我乐得轻松自在。
太极宫里,基本都是陛下和凤长离在说话,我站在那儿,静静听他们谈话,有时也会抬头淡淡看他们一眼。我知道,凤长离又要攻打西凉了,大概便是只要对平朝有威胁的国,都会被湮灭,化为尘土。
我扯了嘴皮子,他们现在连说这些话,都丝毫不避讳我,想来也觉得我是个傻子,知道自己国破家亡,也无计可施。
他们说得差不多了,陛下笑着:“太子妃在大楚受了委屈,这几日便要好好休息。”他一顿,眼里精光闪烁,“听离儿说,太子妃怀孕了?”
我笑了笑,在我难过或随意的时候,只剩下一抹淡淡的笑:“是啊,当初是怀了,就是可惜在被刺客掳走的途中,受了大伤,没了。”
“受的什么伤,这么严重。”
我瞥了凤长离一眼,冷冷道:“火,熊熊烈火扑面而来,太子心里清楚,冯将军也在场。”
他们面面相觑,倒是陛下反应快:“没事,以后总还会有孩子的,太后听闻太子妃怀孕,可高兴坏了,嚷着去清斋住了好几天。如今孩子没了,切不可把消息传到老人家耳根子里去,容易生祸端。”
我在奉元举目无亲三年,除了冬悦真心真意待我好,谅是连月娘也不见得这般,至于太后,我也就见过几次面,看着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但到底是先帝后宫中,唯一剩下的女人,我也并未和她接触过,说不得多欢喜,只能做到不忤逆,不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