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一声,
“《律中令》剧组A组杀青,全组杀青。”
伴随着导演的一声欢呼,剧组整个沸腾了。
许慕月和男主角张闻秋拥抱,上一刻还是满脸泪水的人,此刻已经换上明媚的笑容,她情绪抽离地很快,只是眼睛还红着。
在全场鼓掌声中,他们两个被整个剧组的工作人员围在中间,笑着鞠躬向大家致谢。
许慕月的助理小陆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上来,给许慕月披上了大衣。
“张老师辛苦了。”
“许老师辛苦了。”
工作人员捧着鲜花递上,推来了一个蛋糕。蛋糕正中央是两个西装革履的小人,正背靠背侧身对着前方,眼神专注活灵活现。
冷不防不知被谁钻了空,许慕月只觉得脸上一冷,便多了一道奶油。
她转身想要寻找罪魁祸首,却是一个个摆着无辜脸的场工瞪着大眼睛看着她,托手怂肩。
许慕月眼珠一转,想都没想抓住旁边的一个工作人员,因为他脸上虽无懈可击,却浑水摸鱼挤在后排,偷偷将双手放在背后。
她飞快往那脸上一抹,窜到了助理身后,只露出一双狡黠的双眼,肩膀微微抖动带着得意的轻笑。
之后趁着看好戏的一群人也无辜遭殃,场面一度混乱。
许慕月像个孩子一样,笑得明朗,逃窜在人群中间。
她始终没注意到外围站着两个人,穿着深蓝色大衣,里面是黑色西装配着领带,两个人都高挑,有淡淡的霞光照在他们的背上,乌压压喧闹的片场,一群人的狂欢阻隔了冬天的冷风和天边的颓唐。
站在身后的男人弯腰上前,深呼一口冷气,
“秦总,要不……?”
沈特助站的腿都麻了,是前进还是后退,他不敢妄下决断,话也只说了一半。
日光渐斜,秦宣在静默中站着看了一会儿,心也被风吹远了,喉结动了动,轻轻吐出一句,
“走吧。”
沈特助转身前又往许慕月那儿看了最后一眼,往前是落寞的背影,往后是爽朗的笑声,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屁颠颠跟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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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傍晚来去匆匆,清冷地不在乎被人忽略,寒意铺天盖地席卷过来。
化妆间内,一室寂静,许暮月闭着眼睛假寐,造型师正小心翼翼,帮她取下头上的发套。
助理小陆看着那镜子里渐渐消失的长发,想起三年前第一次看到的许慕月。
那时她还是一个无人知晓的艺术系大三学生,却因为在名导谢华的长篇电视剧《冬眠》里出演而一炮而红。
她是一个配角,却也是决定男主生存的关键一环。
他是一名缉毒警察,以卧底身份潜入毒枭,她是一个酒吧舞女,活得肆意潇洒,是被眷养的金丝雀,掌握着毒枭的秘密。
当他在舞池里找到她,黑夜里的她穿着一身红裙在面前跳舞,长发飘扬,克制而又明媚。
昏暗的舞台上,她是唯一。
后来的相处也不过是徒劳,因为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最后一幕她穿着白裙,盯着他最后一笑,那画面一帧一帧像一幅幅画传到全身每个角落,当他希望时间可以慢一些可以多看一眼时,她带着决绝跳下高楼,冰天雪地里红色慢慢浸染了长裙......
当时谢导选中她时只说了三个字,
忧郁美。
鹅蛋脸,平直细眉,只有那双眼,又妩媚又幽怨。
单纯至极是美,但往往矛盾的,更让人深陷其中。
当她不笑的时候,觉得雨不会停,眉间的忧愁难以释怀。当她笑起来时,又觉得风还会再来,嘴角的柔情用不完。
小陆回忆起那部剧,蛰伏的男主加上跌宕的剧情,对白衣天使般的女主倒是印象不深。却总能回想起许慕月盯着男主的那最后一幕,
原来忧郁又美丽是这样的。
之后许慕月签约到他们公司,步履不停,接了一部偶像剧和古装,凭借独特的个人气质吸了不少粉......
咚咚两声,把小陆拉回现实。
“许老师,今天杀青宴将于19:30在瑞奇大酒店四楼会议厅召开,希望您准时参加。”
许慕月睁开双眼,淡淡地回了句,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
望着许慕月眼睛里的红血丝,小陆有些心疼,
“许姐,你都从凌晨三点拍到现在了,可以去后面休息室休息一下,待会到时间了我叫你。”
许慕月确实已经困的不行,连轴转了三天,整个脑子在杀青后一下子放松,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了无生气,她懒散应了声就钻到后面去了。
迷迷糊糊才刚刚闭眼,又被摇醒。
窗外天色像被墨水染过,深得没有底,周围没有一丝光亮。
转头对上小陆歉疚的双眼,她爬起来换了条红色卫衣,套上黑色牛仔裤,修长双腿底下一双黑色丝绒高跟鞋,又匆匆赶去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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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酒店的时候杀青宴已经快要开始,会议厅里坐满了人。小陆看到编导正在远处中间一桌向她们招手,半拉着许慕月快步走过去。
“许姐,今天终于来到了最后一天,即使碰上什么,深呼吸,平常心。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这个世界那么大,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开机后的那场“事故”,小陆想起就后怕。
穿过人群好不容易走到一大半,却发现后面的人脚步越来越慢,甚至停了下来。
“小陆,你知道吗?”
小陆一脸疑惑,知道什么???
“人的性格,是在先天遗传的基础上,受后天环境影响而形成的。”
这突然说什么先天后天?和开机那时有什么关系?
“我忍不了,先天一半是刻在骨子里的,后天一半就是前面那个塑造的。”
她顺着许慕月的眼神望去,顿时后背一股冷汗冒了出来。
远处那一桌正对着许慕月的那个男人,熟悉又陌生,正和右手边的导演侃侃而谈,而左手边斜坐着女三江颖。
与许慕月的怎么轻松怎么来不同,江颖身穿粉色抹胸裙,紧紧勾勒出曲线,外面轻盖着一间薄薄的白色毛衣,细长脖颈上挂着一枚红色钻石项链,妆容艳丽绝对是精心打扮了过来。
而她整个身体微微倾斜,靠着左侧,在外人看来就像是亲密地依偎。
许慕月的困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握紧了藏在卫衣袖子里的拳头,冷冷地瞟了小陆一眼。
小陆打了个激灵,她说那话时可完全没想到要用来应付现在这局面。她委屈地撅着嘴,迅速举起双手,头更是摇得像拨浪鼓,全身上下都在说着“我不知道,这可与我无关。”
许慕月径直走了过去,江颖正全神贯注听秦宣和导演交谈,时不时插上一句,此刻顿时觉得后背起了一阵凉风。
“哎呀,许姐姐来了,快坐。”
江颖拍了拍身边的座位,笑得谄媚。
江颖是风语传媒今年年初新推出少女组合seventeen的忙内,刚满17岁,一经推出凭借甜美长相和歌声,获得了一大批宅男粉丝。
许慕月被那一声嗲嗲的‘许姐姐’影响了食欲,又不是什么宫斗剧,还称什么姐妹,轻笑着回了一句,
“这位小姐姐是哪位?”
一桌子都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瞬间陷入死寂。
江颖更是脸色不好,实际上许慕月也没有错,江颖是男主角事务所里的助手,和她几乎没有对手戏。
唯一一次让她注意到江颖,是因为有一天她的哭戏NG了好几遍,直接影响了下一场戏的许慕月。
那一天许慕月打着哈欠揣着热水袋,在冷风里坐了很久,免费观看了一部《论眼药水的正确使用方法》,才会对她印象深刻。
小陆刚想上前缓和一下气氛,只听到一句低沉嗓音,
“过来。”
江颖眉眼带笑,抬头望向眼前的男人,却发现他的目光越过了她,望着她的身后。
许慕月落座,黄导笑着打量着两人,
“两位是认识?”
许慕月:“不认识。”
秦宣:“认识。”
话音刚落,又是一片死寂。
黄导见多了场面,站起来笑着介绍,
“这是投资商之一盛年集团的秦总,这是我们的女主角许慕月。”
两个人都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连一个眼神都不赏给对方。
正巧主持人的声音从讲台传来,穿过喧闹的大厅,宴会即将开场。
许慕月收起手机,接过服务员酒杯的时候下意识向身侧的秦宣瞟了一眼。
依旧是沉闷工整的黑色西装,往上喉结凸出,往下领口微开,白色衬衫顺着熨烫的线条扎进腰间的皮带里,下身是一条修身的西装裤,坐着的时候稍显紧绷,隐隐显露出恰到好处的肌肉。
再往上看,略红的双唇微微下垂,鼻梁高挺,然后正好对上那双微眯着的凤眼打量过来的目光。
偷看正好被抓包,许慕月却丝毫没有不自在,眨了眨眼睛,嘴角一抿。
秦宣也丝毫不在意,收回目光望着中央讲台,像个认真听讲的好学生。
导演应邀上台致祝酒词,许慕月就开始不安分了。
秦宣忽然感到脚踝处一片滑腻粘了过来,是她悄悄脱了高跟鞋,正用脚尖轻碰他的小腿。
男女对峙,攻心为上,先泄气的,往往就会败下阵来。
两个人都应着祝酒词,无比淡定地托起酒杯,
“干杯。”
“干杯。”
许慕月望着那双端着酒杯的手,脉络分明,是一股别样的性感,她又起了玩心。
先前江颖坐的离秦宣就近,许慕月悄悄用食指指尖搭上他的膝盖,一步一步往上,若即若离。
是试探,充满挑逗意味。
片刻许慕月看他坐怀不乱,失了兴致,正准备收回,就被拽住了手。
贴在她手背上的掌心比她温暖,他用大拇指指腹轻轻摩挲她的小指,有种酥酥麻麻的痒意。
她急于挣脱给了他机会,他转过手腕,继而张开手掌,交叉她的五指反复摩挲。
暗黄色灯光摇摇欲坠,桌上是大家相互寒暄,桌下是他们偷偷紧贴在一起的双手。
直到导演下台,秦宣终于满意地放开了她的手。
紧张仓皇,掌心里已有些许汗意。
导演下来后与秦宣相谈甚欢,酒杯里一直没有空过,
许慕月知道,秦宣就是这样的人,表面上,对不熟悉的人客气礼貌,适度又不失诚意,分寸感把握地极好。从小到大没有人会不喜欢他,除了他家里的那几位。
对熟悉的人他才会懒于应付,暴露本性。
突然秦宣整个身子向她这里倾倒过来,鼻尖萦绕了熟悉的淡淡烟草味,她下意识身体往后退。
原来他只是为了拿在她手边的酒瓶,
退什么退,怂包一个。
许慕月暗自懊恼,抬眼还是捕捉到了一瞬间,秦宣翘起的嘴角。
她忿忿把碗里的米饭戳了好几个洞。
酒过三巡,只咬了几口青菜,许慕月就生了些困意。
导演早已不在乎她的去留,也知道这几天她一直长时间沉浸在戏里,十分耗神,抬了抬手就让她回去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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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陆扶着她刚出酒店,天边黑压压一片,似乎是要下雨。
身后传来焦急的脚步声,
“夫人,这是秦总房间的卡,秦家酒店顶楼,离您下榻酒店不远。”沈特助追上来,恭敬地递上房卡。
还想她自己洗干净了送到他床上,想的美。
她踩着高跟,潇洒一甩头,不带留恋地走了。
只留沈南一个人无助地站在冷风里,急得蚂蚁团团转。
走到一半,她又回头抽走了房卡,
一语不发,
她才不是为他暖床,只是为了那顶楼的超大浴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