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三)
大牢中,曾经的刘知府,现在的刘犯人,静静的看着窗户外透过来的阳光,想着自己这短暂的一生。其实,他心里明白,当决定走这条路时,面对自己的,就不是什么好结果,只是没想到这个结果来的这么快!
刘知府原名叫刘昌,繁荣昌盛的昌,从这个名字就可以看出家里人对他的期盼是什么。他是自家唯一的一个读书人,虽说天赋不是很好,但胜在自己努力。从小见惯了父母卑躬屈膝,所以他就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以后坚决不走父母的老路,他要靠自己闯出一片天。
工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凭借着自己的努力,他在二十六岁时考中,二十八岁时去当了县令。这个成就对于那些有天赋的人,或者是书香门第中的子女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他来说,对于他们家来说,可是烧高香都难求来的,为此,平时无比小气的爹娘在家中摆了三天的流水席,请了所有认识的人。刘昌知道,这对他来说是一次扬眉吐气的机会,对于他父母来说,又何尝不是一次扬眉吐气的机会?怎么自己见都见不到的人,来跟自己称兄道弟,以前自己求着别人做事,现在别人求着帮自己做事。爹娘无比开心,刘昌也无比的激动。
去内乡县上任时,刘昌自然是带着父母一起。以前自己读书时,都是他们在为自己忙里忙外,找好的先生,找好的书院,不知求了多少人。如今自己有能力了,也要让爹娘好好享受一番老爷老太太的待遇。
初到内乡时,刘昌也有一番雄伟抱负,想着自己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一定要好好做一个官,为百姓,为朝廷,一定不让自己以前受到的不公平待遇出现在自己管辖范围内。
只是,理想很美好,现实却是很残酷的。初到内乡时,人生地不熟,不知道内乡的几大家族分别是谁,不知道内乡的经济发展都掌握在谁手中,甚至不知道自己手下的官员谁和自己是一心的。这么多年,刘昌一心只读圣贤书,一心只为了科举,早就把自己关在了人情、人脉之后,而父母,又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粗人,别人的话是明褒还是暗讽都不清楚。所以那段时间,刘家人不知道在内乡闹出了多少笑话,大街小巷的人都知道,新来的县令的爹娘,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刘昌不喜欢别人这样说自己的爹娘,爹娘再不济,那也是生他养他的父母,他能走到这一步完全是靠父母的支持。但是,他没办法,他不能堵住别人的嘴巴,也不能改变别人对自己父母的看法,他只能一心放在衙门里。
不知摔了多少跟头,不知碰了多少壁,他算是在内乡县待了下来,只是这一待,三年又三年。这些年里,他自认兢兢业业,没做过任何违背朝廷、违背律法之事,可是,考核过后的结果,总是不尽人意。虽然一辈子当个县令也不错,很多人不都是一辈子在一个地方当一个县令吗!他也可以,但他不能再待在内乡了。
没错,刘昌一刻也不想待在内乡县,因为这里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都知道他有一个什么样家,三年考核下来,他还没有离开,等待他的都是一些说他无能的眼神。是,这么多年以来,他只会读书,不会交际,没有见过大世面,没有认识什么贵人。但是,他突然就不甘心了,他不甘心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似乎什么也没有改变,他不甘心一年又一年的待在内乡县,他不甘心。于是,他开始慢慢的走向另一条路。他开始逢年过节的时候送礼收礼,他开始判案时不那么认真,他开始与各个官员进行交际,他开始找上巡抚大人,慢慢的打关系。
他的不甘心在覃舟到了新野县开始到达顶峰。同样是县令,覃舟不就是比他年轻一些,凭什么他能按着自己的想法做事?凭什么他能受到新野县百姓的爱戴?凭什么新野县的大家们都支持他?凭什么自己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他却能谈笑风生?这些凭什么让他不停的关注覃舟,终于,在覃舟三年期满后升到宛州知府时他爆发了。
他觉得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他觉得自己要比覃舟好上一万倍,他觉得自己做的贡献要比覃舟多上很多。那么,为什么?为什么覃舟当上了知府,他又一次被留在了内乡县?
他不甘心,他找上了巡抚大人。银子真是一块好的敲门砖,这些年的银子也没有白费,巡抚大人明里暗里的跟他说,覃舟没有什么大错,若是覃舟犯了什么大错,那知府的位置就是他的了,也算是这么多年来他劳苦功高的奖励。
覃舟犯错?这几年,刘昌对覃舟也是有所了解,想等他自己犯错,似乎是不太可能,那么,既然他挡了自己的路,就不要怪自己了。
事情如刘昌计划的那么顺利,任凭覃舟在怎么有能力,一时半会儿也没有找到药房,看到事情发展的差不多了,他带着药房适时的出现了。这算是一个大功劳,也算是一个大过错,一切都是巡抚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覃舟年轻气盛,没有想过找巡抚大人,这正好给了自己机会,他,刘昌,终于离开了内乡县,终于从县令当上了知府,终于,不用再看某些人的眼色。
后来,看到覃舟家的那位老仆人出现在宛州,他忍不住,虽然他知道这与这位仆人没什么关系,但一看见他,他就想起覃舟,就觉得似乎覃舟还在这边看着他,嘲笑他,讽刺他抢来的东西是不会长久的。
知道昌伯去世的时候,他就有预感,自己这个官职大概是做不久了。果然,还不到三年的考核期,他便被带走了。公堂上,他没有为自己辩解,做了,就是做了,这也是自己的命吧!但是,若能重新选择一次,他不再想识字,不再想读书,不再想做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