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蒙一边走一边用自己的斗篷擦拭短刀上的鲜血。红色的鲜血涂抹在雷蒙灰不拉几的斗篷上，看上去格外刺眼。
娜姿感觉自己接触到了雷蒙的另一面，不同于在基地里讲故事时的机敏睿智，而是更加符合他们当初最开始对雷蒙的猜测，暴虐且易怒。
“你们归义镇的人都这样吗？”
“不，最多只有一半。”
雷蒙简单地回应了下娜姿的问题。突然他看到眼前有一片白色飘落，他一扭头，看到夕阳收起了余晖，已经落下了地平线。
“把斗篷带好。”
雷蒙又叮嘱了娜姿一句。慢慢的，空中的“雪花”越来越多，归义镇的晚上来临了。
“这是什么？”
娜姿看着眼前的“雪花”提出了问题。温度还没有冷到要下雪，这些飘下来的东西绝不可能是雪花。
“先不要说话。”
这一回雷蒙没有再回答问题，他咬紧牙关带着娜姿继续前进。这些从烟囱里飘出来的灰烬太多了，他要是回答问题，肯定吃的满嘴灰。
随着雷蒙和娜姿的跋涉，空气中飘落的灰烬也越来越多，很快就落在地上一层。雷蒙的脚踏上去，将这些有毒的灰烬碾碎，蹍进归义镇的土地里。
路很难走，这是娜姿现在唯一的念头。黑暗，恶臭，以及漫天的尘埃。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看到前面有些许微光出现道路的两旁，让她有种不顾一切也要冲过去的念头。
当然娜姿没有这么做，她不能甩下身边的雷蒙。独身一人在陌生的地方是危险且愚蠢的。
等到走进了一看，娜姿这才发现刚刚的微光原来是烈焰马身上的火焰。一匹匹高大英俊的烈焰马静静地站立在这，成了这条道路上唯一的指路明灯，让娜姿不自觉地沉迷其中。
“上车。”
娜姿被雷蒙的话惊醒，她扭头一看，只见雷蒙打开了一节车厢的大门，空中的灰烬正借着风力不断地鼓进车厢内。娜姿这才发现，这些烈焰马的背上都装有拉车的笼具。
娜姿上车后，雷蒙赶忙拉上了车厢的门，阻断了从外面吹进来的灰烬。这个时候，他终于能回答娜姿的问题了。
“工厂会在晚上焚烧不能利用的垃圾，这些灰烬都是从烟囱里喷出来的。”
“这么多？”
“要处理全联盟的垃圾，你猜要多少工厂？”
不需要回答，娜姿就已经看到雷蒙所说的工厂了。烈焰马拉着车厢经过一间又一间工厂，这些工厂的烟囱无一例外都在喷出滚滚黑烟。
“这儿就是归义镇的工业区，这些工厂全是垃圾处理厂，它们白天加工可利用的垃圾，晚上就负责烧掉剩下的垃圾。所以在归义镇，晚上最好不要外出。像这样的马车也只要工业区有，只在晚上送这一段路。”
“那为什么不把烟囱建高一点呢？那样灰烬不就会飘远一点吗？”娜姿看着工厂清一色的低矮烟囱，不解地问道。
“因为周围的环境可比我们归义镇里的人重要多了。”雷蒙咧着嘴毫不在意地说，“这烟囱是联盟精心设计的，要保证烟尘飘不出归义镇。”
一阵无言，娜姿看着窗户外的烟尘，突然感觉联盟比火箭队坏多了。
“难道归义镇的人就甘愿呆在这里等死吗？”走过了这么多，娜姿觉得自己对归义镇很了解了，她不能理解会有人甘愿在这座城市死去。“不是说归义镇里的大部分人都是旧合众军人吗？他们为什么不反抗呢？”
“反抗？拿什么反抗？归义镇团，驻守在城镇的联盟部队，最早还只有两个营，一千多点人。我离开归义镇时已经扩编到十八个营，将近一万人。你猜，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多人？”
没等娜姿回答，雷蒙就自己接住了自己抛出的问题。
“为了弹压暴动。我在归义镇呆了两年，光大规模的流血冲突就经历了三次，中小规模的抗议罢工更是不计其数。结果呢，领头的一律格杀。他们倒还有血性，可他们已经没有实力啦”
“旧合众军人，”雷蒙不屑地哼道，“你别忘了，他们来这之前就是联盟的手下败将了。”
“那不能跑吗？就像你一样。”
“难，太难了。”
娜姿还是不够了解归义镇，她没有近距离看到过归义镇的城墙，因此不懂逃跑的困难。归义镇两侧高30米，宽10—20米的城墙从海岸线出发，一直延绵到归义镇北侧高山的山脚下。没有人能绕过或是翻越这道城墙，除非他能长出一对翅膀。
唯一的出口就是南边的海洋，这也是雷蒙当初出逃的方向。但那也不是一条轻松的路，若是被日夜巡逻的士兵抓住还能保住性命，真要下了海，那汹涌的海涛足以撕碎赶制的小船。
“到了。”
当马车不再前进，雷蒙就明白了工厂的这段路已经走完了。他打开车厢的大门，再次踏上了归义镇的青石路。
“这儿好像比之前要干净很多。”
因为已经背对工厂区，娜姿和雷蒙也能做一些交流了。娜姿本以为工厂区后会是更糟糕的画面，没想到眼前的情景出乎她的预料。
“这儿是行政区。”雷蒙领着娜姿走到了一栋废弃的大楼前，“这就是归义镇以前的市政府办公楼。”
“现在呢？”
“市政府以及相关机构已经搬到西边的军事要塞里了，所谓的行政区现在也就是挂一个空牌子罢了，呆着这儿更多的都是一些娱乐场所。
娜姿跟着雷蒙继续往前走，一路上已经看到了酒馆、饭店、剧院等甚至就连特殊服务场所都有。
“在归义镇，这一片区域相对还算安全，一般来说没人会在这闹事，一般都有帮派的大佬有意维持秩序。虽然比不上港口，但也还算不错了，更何况这儿还多了一些自由。”
林立着店铺的这段路很短，没多久就走到了尽头。接下来的路看上去就荒废了很多。正当娜姿打算继续前进的时候，看到前面的路边竖起了一个警告牌。
“看到这个警告牌了吗？记住，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进去，那里面的人有权力直接格杀外来者。”
“为什么？里面也是军事管理区吗？”
娜姿跟着雷蒙转身离开，可她的兴趣明显还放在刚刚的警告牌上。
“不是，那片区域和军队没有关系，那里面住着的是归义镇的原住民。”
“原住民？”
看的出来娜姿对这事很感兴趣，雷蒙觉得可以好好讲一讲这段鲜为人知的历史。
“嗯，很久很久以前，就定居在这一带的流民。为了躲避旧贵族的剥削，这些人逃难到这儿，就在山脚下建了个小村子。”
雷蒙转身向黑暗中指了指，娜姿这才发现在自己的身后矗立着一座高山。在之前的路上，铺天盖地的垃圾和纷纷扬扬的灰尘遮蔽了她的视线，让她一直忽视了这一座高山。
“那些人给这山起了个名字叫盾山，白天看这座山会很明显。”雷蒙告诉娜姿这座山的名字并继续讲述后来的故事，“之后联盟成立，需要一块流放反对者的地方，在寻找流放地的时候发现了这个村子。”
“联盟找到村子的长老，给了他们两个选择，一是换地，他们把村子让出来，联盟在外面给他们重建一个村子；二是免税，联盟在他们村子外再建一个城镇，他们可以依旧不用交税给政府。”
“他们选择了第二种？”
“不，他们两个都选了。一些人离开了村子，走进了大城市；另一些人则留在了村子，帮助联盟建设归义镇做了一些辅助工作。归义镇环境恶劣，民风彪悍，自建成起就没有基层干部愿意过来任职，因此之前做过辅助工作的大量村民就成了市政府的基层官员。他们个人的权力很小，但连成一片就很大了，村子也在他们的要求下划入了堡垒法的范围内。”
其实雷蒙还有一些细节没有讲全，比如原本躲避苛捐杂税的流民后代在成为基层官员后是怎么压榨归义镇内的居民，再比如村民要求村庄纳入堡垒法是因为几次暴动中都有归义镇的居民潜入村庄杀害无辜村民。
这座村庄以前叫做桃源村，是当年流民背井离乡后的建立的理想乡，可现在村子的名字没变，这些村民竟成了轻裘肥马的大人物。这可能是他们的祖辈做梦也想不到的。
说话间，雷蒙领着娜姿离开了归义镇的主干道，走到了行政区的小路上。离开了主干道，行政区的红灯绿酒骤然降了一个档次，再往里走，更是已经没什么店铺了。
“行政区里面有些归义镇有钱人的住宅，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归义镇刚建好就住进来的旧关东贵族。他们凭借先发优势和教育水平还是抢占了归义镇内的大部分资源，成了归义镇里的人上人。”
这些住宅有大有小，小的可能只有几十平米，大的则要十几分钟才能走完他们家的院墙。突然，雷蒙在其中一间住宅的院门口停下了脚步。
娜姿盯着院门口的门牌。天色太暗，风“雪”太大，她实在看不清。不过根据身前的雷蒙她已经猜到了这栋建筑的真面目。
是归义镇的孤儿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