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将军府亮起了灯火,所有的琉灯皆挂着素罩,阮泱泱也掐着时辰去往之前老将军和老夫人的住处天权阁上了香。那里也供奉着灵牌,在丧期内,每日早晨和夜晚均要去上香祭拜。
这些事情,原本应该是至亲儿女所做。不过,邺无渊不在府中,这些事情全部交到了阮泱泱的手中。二房那里,是没资格做这些的。
返回玉衡阁,却见尚青等在此处。
见了阮泱泱回来,他也立即跑了过来,“小姑姑,我师父回来了。这是此次老夫人丧期所购之物支出,各家所送赙诔,圣上赐予赙祭。全部的清单,赙册,师父已经清点了,请小姑姑过目。”
赙册足足一大摞,尚青抱在怀里都有些吃力。素白的外皮,仍旧散发着一股丧期才有的悲伤。
老夫人这一生都无比刚强,老将军行军打仗在外,她一人操持整个府邸,从未出过任何差池。即便有数次,老将军在前线受伤,待得消息传回来,夸大了无数倍,她都极其的坚强,从未让府里出过乱子。
小棠和小梨分别接过,尚青也松了口气,“接下来的祭奠所需之物,也均采买好了,该送到崇国寺的也送过去了。小姑姑操持多日,好好歇息歇息吧。”
“多谢尚青小公子的关心,我还好。你今晚若无事,便再去吕公子那里走一趟。这盛都名门大户的确很多,不过,我想,大卫王公贵族也未必尽数都在盛都之中。你叫他多费费心,将这网啊,撒的大一点儿。最好呢,画像也要有。”阮泱泱所想,就是广撒网,钓上来个美人鱼。
邺无渊挑剔,列出三五个来任他挑选,成功率不高。
有老夫人这多年来数次失败的前车之鉴在,她打算到时一举拿下那块难啃的骨头。只要邺无渊找到了心仪的姑娘,娶妻生子,老夫人的在天之灵便能安息了。
这么多年来,她深受老夫人恩惠,自己这任务必须得完成。
被称公子,年轻的尚青立即笑起来,他哪里算得上公子,如吕长山那样有建树,在将军府有说话的地方,那才能称得上公子。
“是,我去回禀了师父,便去吕公子那儿传话。”痛快的应答下来,见阮泱泱再无吩咐,便后退几步离开了。
踏着台阶,回到玉衡阁,厅中亦是灯火通明。
晚膳早就送来了,净了手,她缓步的走到桌边坐下。
看了看桌上的菜色,共有七道菜一盅汤,素菜偏多,每一道菜均只有一小碟。
“厨房那边已经把两只脚的、和水里的食材都撤走了,知道小姐不能吃。这道肉,应该是鹿肉。这一道,瞧着像是羊腿肉。”小梨和小棠站在两侧给她布菜,素菜一眼就看得出是什么,荤菜就有点难辨认了,毕竟都切了。
轻轻点头,阮泱泱也慢条斯理的用饭。她不吃两条腿的动物,也不吃水里的动物。两条腿的动物,也就是家禽,她不是不爱吃,是因为不敢吃。很简单,她怕那些禽类。
缘何会怕……那就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了。
至于水里的食材,她吃了会过敏,不是那种浑身长疙瘩发痒的过敏,是会让脑子变迟钝,如喝醉了一样的过敏。
这般神奇的体质,怕是万中无一。不过大夫给过答案,是她几年前喝了太多的药。
至于为何会喝大量的药……那就又是一个故事了。
反正,造就了如今这般难缠的体质,大夫也毫无办法。
缓慢的用饭,咀嚼,也或许是因为最初有意为之,让自己看起来尽量优雅一些,后期习惯了,每次用饭她都这样,一个字,慢!
但是老夫人相当喜欢她这个样子,认为她这样才是女儿家该有的样子。毛毛躁躁,风风火火,那不是女人,尽管她老人家自己也那样。
“小姐,那些赙册今晚要再清算一遍么?明日还要去崇国寺祭拜呢,不然便放在那儿,明日过了晌午回来再看吧。”小棠将那盅汤放到她面前,一边说道。
“我简单的清算一下,明早送到大管家那里。我记得这个月二十六是黄少詹士长子娶妻的日子,将军府丧期未过,不好过府祝贺,便着人先将贺礼送过去。城郊庄园的管事前些日子过来报账,那庄园花销不少,老夫人不在了,那些黄羊保持在七八只便可。将军喜鹿肉,虽不知何时返朝,还是要好生的照料。那三匹大宗马,不可缺少。其他的家禽够府中食用便可,切勿再擅自做主引进那些没必要的牲畜了。”边吃边说,对于这将军府所有的一切,阮泱泱了如指掌。
“是。”小棠接收指令,跟在阮泱泱身边,只不过两年的功夫,她们两个就变得十分机灵。
“二房那里,老夫人去世前,曾有交代。琳小姐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待过了丧期,便着手给她寻个良配。”那二房夫人是早些年老将军从外带回来的。一直在外行军打仗,边关艰苦,也不知在哪儿寻了个姑娘。大概几夜风流之后,便有了身孕,于是乎就带回来了。
二夫人没什么文化,看行为做派就知是个乡下女子,在将军府这么多年仍旧不改。没什么见识,欺软怕硬,又喜招摇,十分爱财。
估计当年老将军可能真的在外十分孤独,否则也不会随意的找了一个这样的女子。
虽阮泱泱不是很赞同这种感觉孤独便随意找人抚慰的做法,不过如若邺无渊也能‘子承父业’,到时也带个大肚子的女人回来,她倒是就没那么大的压力了。
只要照着他带回来的女人,再找个升级版,就大功告成了。
当然了,这种想法,她也只能是想想罢了,万万不能说出口。
她的兄长战死沙场,她的家人死于战火,她是老将军结义兄弟仅剩的妹妹,她是将军府的小姑姑。
为了这难以言说神秘莫测到来的一切,为了她自己,她也必然得保持。什么都能乱,她绝对不能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