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的万物,唯有情之一字最是玄妙,总是让人说不清,也道不明,有的人可以为之舍弃一切,正如虞姬于霸王,有的人却不得不困厄于一生,正如程蝶衣于段小楼。
世俗的观念,世俗的眼光,总是不能容忍两个男子你侬我侬的,所以,尽管程蝶衣满腔的情意,但是,他也只能藏在心底,要不然,真的是连师兄弟都不能做了。
程蝶衣以为,只要自己能守在师兄身旁就好,只要能默默地看着师兄就好,但是,他终归是高估了自己,当菊仙光着脚来找段小楼的时候,他还是感到肝肠寸断。
这一幕已然明明白白的呈现在罗亚的面前。
程蝶衣来到门前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菊仙抹着眼泪的场面,而段小楼,正披着外衣站在旁边,脸上不无怜惜。
程蝶衣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
他没有见过这个女人,但是他知道这个女人是谁,也知道前几日段小楼正是为了这个女人,大闹花满楼,在八大胡同打出了名声。
所以,他的笑容一下子就僵在了脸上。
菊仙抬眸间,也看到了站在不远处胸口起伏不定,仍旧扮着美艳妆容的程蝶衣,她觉得这个人看着她的眼神很是奇怪。
而段小楼在此刻也是发现了程蝶衣。
“来来来……过来见见。”段小楼笑着拉着程蝶衣走到了菊仙的面前,似乎是一点都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的那种微妙的对视,也没有注意都程蝶衣僵住的表情。
只是自顾自的把程蝶衣拉到菊仙的面前之后,走到了程蝶衣的对面,轻搂住菊仙,然后一脸热切的介绍道:“这是菊仙小姐。”
然后又看向菊仙,向菊仙介绍道:“这是我的亲师弟,你瞧见了,演虞姬的。”
菊仙也是没了眼泪,笑着说道:“呦,常听小楼念叨您,听都听成熟人了。”
程蝶衣听到这话,面上仿若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淡淡的说道:“噢,菊仙小姐,失陪了。”
然后,若无其事的走进了房间里面。
但是他此刻的心境又怎么能如表面上那么平静,所以,他用力的关上了门,将外面的世界暂时的隔绝。
段小楼似乎是因为尴尬,所以干笑了两声,重新看向菊仙。
“小楼,那天你在花满楼,要不是你在楼底下接着,我早就入土了,那杯定亲酒,可是你先喝了一半,菊仙命苦,你要是收留她,有人当牛做马伺候你,你要是嫌弃她……大不了,她再跳回楼!”
菊仙说罢,转头定定的看向段小楼,眼中满是泪花。
周围之人皆是议论纷纷,也是看向段小楼,想要知道他的决定。
要知道,这人家主动的送上门来了,而且你段小楼和人家在花满楼定亲的事情可是早就已经传开了,现在人家因为这件事情被赶了出来,这怎么做?可是段小楼你好好思量的问题了。
看先定目看着自己的菊仙,段小楼没有说话,只是手一挥,把身上披着的外套双手拿了下来,然后在众人的目光中,披到了菊仙的肩膀上。
其含义显而易见,周围尽皆喝彩。
“这妞可够厉害的!”暗处有人小声的嘀咕到。
那坤也站了出来,开口说道:“服,我服!这他妈就是一本大戏呀!”
周围之人尽皆称是,段小楼笑容灿烂。
“什么时候洞房花烛夜呀?”那坤意味深长的调侃到。
段小楼有些雀跃,看着那坤,笑着开口说道:“今儿晚上!”
周围又是一阵的叫好声。
“还有哪!”菊仙开口,笑着看向段小楼,“你呀,得当着戏班儿上下老少爷们的面儿,先给我办定亲礼。”
菊仙笑的坦荡。
“我得堂堂正正的进你段家的门。”
周围又是一片的应和声。
段小楼将周围的人扫视了一圈,开口说道:“嫌我偷工减料啊?”
将视线重新转回菊仙。
“那成,今儿晚上就是定亲礼请各位赏光。”
段小楼向周围的人抱拳,一副豪义模样。
就在满堂喝彩的时候,程蝶衣打开了紧闭的门,戏服已然褪下,只剩下白色的里衣,但是这妆容仍旧是扮着,他在房间里呆了那么长的时间,只脱了外套,卸了珠翠。
用力打开的房门引起众人的瞩目,场面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哟,菊仙小姐。”程蝶衣从台阶上走了下来,把一双绣鞋扔在了她的面前,然后目不斜视的继续往前走着。
边走边说道:“您在哪儿学的戏呀!”
“哟,我哪儿学过戏呀!”菊仙应到。
“没学过啊!那就别洒狗血了!”程蝶衣转身在椅子上坐下,坐在这个椅子上正好坐在所有人的对面。
程蝶衣这话一出,场面顿时尴尬起来。
段小楼冷着脸好大一阵,然后忽然的笑了出来,说道:“蝶衣,叫声嫂子吧!不叫不成了!还有今儿晚上证婚人这活儿,你得给我接下来!”
段小楼这话说的是理所当然,但是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的罗亚总感觉哪里不是味道,这段小楼就真的是对程蝶衣的情意毫无知晓吗?
不尽然。
蝶衣双眸一直含着泪水,此刻,更加的明显了,但是,也总算是憋着没有掉落下来。
他喜欢的人,让他给做证婚人!天下之大谬也。
于是,他开口说道:“黄天霸和妓女的戏,不会演。”
这对黄天霸的名称,是上次袁世卿对段小楼霸王回营只走五步的评价。
“……师傅没教过。”
站在程蝶衣身旁的那坤听到程蝶衣这话,顿时慌了神。
这程蝶衣和段小楼可是他戏院的招牌,可不能在这名声鼎盛的时候给闹掰了。
“这是哪儿跟哪儿?”那坤笑着说道,但这笑却总是客套的假笑。
“师弟,小楼在人前人后提起您来,说的可都是厚道话。”菊仙似乎是看出了什么,于是她笑着上前挽住了段小楼的胳膊,把人往回带,见状便是要带着段小楼离开。
“别走!”
程蝶衣见到这一幕,猛然起身。
他心心念念的人儿,就要在他的面前永远的离开了,他怎么能就这样看着人走了。
“你上哪儿去?”明知道答案,但终归还是忍不住要问上一句,尽管心死如灰。
“我上哪儿去,你管得着吗?”段小楼言语中满是冷意。
“师哥!”程蝶衣眼中的泪,要绷不住了。
“师哥,你别走!”程蝶衣喊到,继而又慌乱的说道:“袁四爷今儿晚上请咱们过去,要栽培咱们。”
程蝶衣这时候想的真的是这个吗?自然不是,他只是在寻找一个把段小楼留下来的理由而已,他也只能找一个理由把段小楼留下来。
“姓袁的他管得着姓段的吗?”段小楼冷哼,然后说出了让程蝶衣肝肠寸断的一句话。
“我是假霸王,你是真虞姬,让他栽培你一个人去吧!”说罢,段小楼和菊仙转身就走。
只剩下程蝶衣一个人站在原地喊着“师哥”,声声急切。
这一幕结束。
而罗亚也是有了更深的理解,这段小楼,是早就已经知道程蝶衣对自己的心思的,要不然他是不会说出那样的话的。
我是假霸王,你是真虞姬……终究是孽缘!
当年,终究不是小石头把小豆子带上这条路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