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狐狸梦6
呃……远娘越说越起劲。我被吓到了，手里刚抓的桂花糕掉到了地上。
“远娘……那……那现在怎么办？”我急了。要是师父和阿颜，还有张伯伯，都为我而被杀了，那多死得冤。特别是张伯伯，他大概连桂花糕都没吃过。
远娘长长的叹了口气：“娘娘，依奴婢看来，只好听天由命了！”
这不就一句废话吗？我白了她一眼。
她却假装没看见，转头向着门口叫唤道：“进来伺候娘娘更衣。”
“是。”一群宫娥应了一声，轻盈盈的走了进来。
又来，这不刚洗过了吗？还洗一次啊？
远娘对上我疑惑的眼神，说道：“娘娘，已经四更天了，你得更衣做准备，去给太皇太后请安。”
“太皇太后？”
“是啊，就是皇上的母亲。”
我愣住，那不自动送上门找死吗？
愣了一会儿后我坐回到凳子上，拿起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脖子一梗：“我不去。”
“娘娘，如果你不去，那么死的人，就不止是你的那些亲威朋友。我们，都得死。”远娘看了看那些宫娥，又看向我。
啥？
敢情娘比儿子还历害说。
我又被吓到了。那些宫娥们把楚楚可怜的眼神看向我，把我看得一块桂花糕就那么噎在喉头间，不上不下——“咳……咳……！’我咳得眼泪花子四溢。
“娘娘，娘娘小心。”远娘连忙端了杯水给我，又猛拍我的背。一翻折腾，桂花糕总算下去了。
我不想辜负了那点泪，于是就那么将就着，往桌子上一扑，呜呜的哭了起来。
师父，阿颜，救我……我……！
可人家远娘却不吃我这一套，把大面襟往我身上一披，管你又哭又闹，镇静自若的梳发髻，插珠钗，上妆。然后，解裳，换了熏好的礼服，在往我身上洒了些香露，又将我的嘴掰开，放了粒清香丸……这一切，她一直都做得不紧不慢，不慌不忙。
果然是块老姜。
待一切收拾妥当，启程的时候，黑暗天空中的最后一个星晨才缓缓掉落。
真搞不懂，难到太皇太后不睡觉的吗？请安也得分个时间早晚吧！
我被远娘引着，走过许多大青石板路面和许多白玉围栏的深长走廊。
旁边十几个宫娥打着纱笼默默的跟着。我的烟罗长裙扫到地上，荡起无边风情的水纹。
真难想像，这样子的我，竟然是他日在林间穿山越岭的野丫头。
唉！只是，此去会有回头路吗？
走了许久，老天爷撒下第一把金线的时候，我们走到了一坐雄伟的宫殿门前，只见门上挂着一块牌匾，写着“宁清宫’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远娘微微的缓了一下步子，转回头小声的对我说：“娘娘，一会儿奴婢怎么做，你就跟着怎么做。对于昨天晚上的事，太皇太后不问，你也不必说。”
我点了点头。
看她一脸小心谨慎的样子，我也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手在不知觉间，已经将一把长裙轻纱攥成了一团。
走进殿内，只见大堂正中的富丽堂皇的大椅上，坐了一个大美人，而左右两侧，又分别坐了两个小美人。
说大美人大，是因为她年龄看上去是比我大的多，但神态和娇容，却又保养得及其的好。皮肤洁白，两只星目明亮从容的停顿在眉宇之间，那份神态，再多的华衣丽服也掩盖不了。这样的一个人，你可以说她有四十岁也可以说她只有二十五岁。
而她的右侧坐着的小美人，年龄与我不相上下，眉目娇美，头戴凤凰纯金钗，身穿金丝绣凤长裙，身姿秀丽，只是再细看上去，又会让人觉得太虚弱了些。
左侧的那位美人就不同了，眼透精明，一双小巧的手儿不动声色的悄悄扭着纱裙，嘴角微微的上扬着，眼睛不屑的看着外面。在太皇太后面前也敢如此，让人不由得联想到张扬跋扈一词。
远娘迈门槛脚刚站稳，人便咚的跪了下去：“奴婢参见太皇太后，皇后娘娘，梅妃娘娘。”
我跟着她，慌忙的跪到了柔软的地毯上。
“嗯，起来吧。”太皇太后抬了抬手，声音清柔。
我和远娘站起来。
她又问道：“远娘，这位就是荣妃吗？”
“回太皇太后，是的。荣娘娘昨夜刚进宫，并不懂得宫规律法，所以才会不知轻重，鲁莽了些，望太皇太后见谅。”
“这个我知道，无防。”
我两眼发黑，我什么时候不知轻重了，真是的！
一旁，那个张扬的小美人冷笑了一句，抬起手用袖子掩了下唇，插话道：“原来妹妹是被半夜接进宫的啊！皇上可真看重你呢！”
呃……我知道这不是句好话，立刻对她的印象打了个大大的折扣。但是要怎么回答，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办好。
幸好远娘替我说了：“多谢梅娘娘赞赏。”
她一说完，我差点没背过气去。
这叫什么话，你一块老姜，就听不出个好赖吗？
太皇太后薄薄的笑了笑，“荣妃，她****便要和这两位姐姐好好相处，尽心伺候皇上。今日本宫于你初次相见，送你一点小小礼物，你收下吧！”
“谢太皇太后。”我说，心里窃喜。
话完，一个宫娥端了一个铺着明黄绸缎的小托盘走了上前，远娘连忙接了过去。
我偷偷一瞄眼。呃，满头黑线——只见托盘里，端端的摆着一本书，《女诫》。
好嘛，原来也是个老狐狸啊！
哎，我突然觉得那儿不对劲。刚才太皇太后说什么来着。让我们三人一起伺候皇上那小子？
呃……原来……我……只是个……小妾……？
我觉得自己的头里嗡的一声，脑子瞬间一片空白……更空白……
太皇太后又说了什么，我全都听不到了。我看着花团锦簇的柔软地毯上，那浅浅的脚印，眼泪差点掉了下来。
直到远娘偷偷的移到我跟前掐了我腰上一把，我才从思绪中挣扎了出来。
梅妃嗤的一声笑出口：“荣娘娘真好玩，这样的情景下也会发呆。”
于是我便更清醒了。
我狠狠的骂了自己几句，屁呀，当不当小妾，那么再乎做什么，皇上那小子他最好再多几个老婆，这样，他就不会来烦我了是不是？
太皇太后也掩唇笑了笑，说道：“好了好了，梅妃，你也不要再逗你荣妹妹了，你和皇后便一道回了吧，我还有话于荣妃说。”
“是。”
梅妃和皇后站起来伏了伏身，两人一前一后的退了下去。走到我跟前的时候，梅妃轻淡的瞥了我一眼，而皇后娘娘却一言不发的，看也没有看我一眼，只顾自己的走过去了。
我晕乎乎的，肚子好饿。
太皇太后向我招招手：“荣妃，你过来。”
我看了眼远娘，她向我使了个眼色，鼓励我过去。
我只好硬着头皮走到太皇太后跟前。说实话，毕竟头天晚上才“招呼’过人家儿子，这会儿，心里是有些虚虚的。
“荣妃……宫里的一切，还习惯吗？”太皇太后到是挺亲切的样子，我走上前时，她已经来拉住了我的手。
“呃，还……还习惯吧！”
“没关系，以后啊，一切慢慢都会好起来得。我小时候啊……！”
“禀太皇太后，陈公公求见。”突然一个小公公跑进来跪在地上禀报，打断了她的话。
太皇太后似乎有些不太高兴，绣眉微微蹙了一下道：“让他进来吧。”
然后便让我和远娘先回去，改天再聊。
出门的时候我见那个陈公公低着头于我们擦身而过，脸色紧张而怆促。
我心里一紧，不会是来告我的吧？
远娘向我使了个眼色。我们加快了脚步，匆匆的回了恰缘宫。
一直等到日上三竽，用个午膳后，远娘才长长的吐了口气道：“娘娘不必担心了，想必皇上是不会再追究昨天的事情了！”
我暗暗松了口气，总算没事了。
正在这时，刘公公突然笑盈盈的走了进到，走到我跟前伏腰一跪，绵声绵气的道：“禀报娘娘，皇上请娘娘今夜亥时到梅清宫去一趟。”
“梅清宫？”我不由得问出口。
“娘娘，是梅妃娘娘的宫寝。”远娘在一旁连忙说道。
“梅妃娘娘的宫寝？”我蹙着眉，皇子那小子让我去那儿做什么？
正想和刘公公打听一下来龙去脉，他却笑了笑，告辞去了。
远娘叹了口气：“娘娘，在宫中问话，得有打赏的。”
“打赏？”
“对。他们虽然表面看似对你毕恭毕敬，可心里，却是认钱不认人的主。在这里，你想知道任何事情，都必须拿出些银两打赏才行啊！”
呃……
大热的天，我突然沉得后背凉飕飕了一大片。
我尴尬的笑了笑：“我哪有银两啊！”就连袖子里的那两根针，也被你偷偷“收’去了，不是吗？
远娘才不会在再乎我眼神里的其他意思，她淡淡的说道：“娘娘，宫里每月都会为妃嫔们拨银两做为日常开支的，娘娘想打赏谁，只要向我使个眼色，奴婢自会为你办得妥妥当当。”
的确是块老姜。我再次对她做了个精辟短洁的评论。
亥时，远娘准时准点，毕恭毕敬的把我送到了梅清宫门口。她向我挥挥手，看着我一步步走向那道大木门。
刘公公已经站在门口等待了，笑盈盈的为我开了门：“娘娘请进。”
我看了他一眼，走进去。
然而……
谁会想到，此时那雕花大床上，正在上演一场激|情四溢的活春|宫。
“皇上……皇上……！”梅妃的纱裳滑拉到了香肩以下，一对雪白若凝脂的酥|胸半隐半露。此时，正伸出两条细细的手臂勾住某皇上的脖子，娇|喘吟吟。
某皇上含糊的回应了一声，头埋进梅妃颈间疯狂的亲|吻着……这还不算，手也正撕撕扯扯的在梅妃娇躯上忙碌不止。
我一阵晕眩，全身的血液轰的一下子尽数涌上头顶。
“狗男女。”我嘎巴扔出三字，转身就走。
“站住。”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冷斥。
我顿了顿，转回身，便看到了皇上那小子一双气愤的眼睛直直的瞪着我。
“不许走，你得站在这儿，本皇上要好好教教你，做一个女人，特别是皇子的女人，应该怎么做。”他边说边坐直身子，眯着一双迷朦的眼睛，嘴色勾起一丝邪魅的笑。
呃……我看着他微微发红的两颊，和那大片裸露在外的精壮胸膛，我想吐来着。
梅妃也坐了起来，发丝撒乱，一副欲求未满的样子，莺莺妖妖的靠到了皇上肩上，用一双眼睛挑衅的看着我。
我更想吐了，转身就向外跑。
这那里是皇宫，一不小心，还以为是错走恰红院了呢！
身后传来梅妃的娇嗔：“皇上，荣妃的胆子可真大啊！”
一声男性喉间的低吼后……
“啊……皇上，你……你轻点……！”
梅妃娇滴滴的喘息声一直缭绕在我耳边。
我捂着嘴，跑到外面的走道上，抱着一根硕大的柱子，干呕了许久……
远娘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我身后，也不出声，一言不发的默默的轻拍我的背。
我呕出泪来，不知为什么，想念师父和阿颜的心绪排山倒海的袭来。
今晚的月亮好圆，师父，阿颜，你们还好吗？
为何夜晚，会起了这凉淡的风，冰冰凉凉的扑到面上，让人心里莫名的感伤。
“我们回去吧娘娘。”远娘伸过手来扶着我。
她总是垂着眼睫，不看我。
翌日，刘公公又笑盈盈的来了，客客气气的说道：“荣娘娘，皇上请你在亥时前搬去素芳斋暂住些日子。”
我不懂，远娘却已脸色一变：“素芳斋？”
远娘脸色一变，问道：“素芳斋？”
问完，已经自作主张的从身上解下一个紫色锦囊递到刘公公眼前：“刘公公，小小意思，还望你收下。”
刘公公一双狡猾眼睛到锦囊上溜了一下，笑了笑：“远娘，这不和规矩吧，俗话说无功不受禄，这个……！”
“哎呀公公就收下吧，又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只是一些小小细软。”远娘把锦囊塞过去。
刘公公稍稍让了让，也就收下了，神色坦淡的放进了袖子里，说道：“远娘真是有心啊！好了，他日，我定当会找个时机，在皇上面前美言上几句的。”
“是……谢谢刘公公。”远娘忙不迭的向他伏腰谢过。
刘公公却把眼睛看向我，意味深长的说：“荣娘娘身边有远娘这样的人儿，可真是你的福气啊！”
我扯了一下嘴角，向他笑了笑。
看他走远后我连忙问远娘：“远娘，素芳斋是什么地方？那里好玩吗？”
远娘脸色难看的叹了口气：“娘娘，素芳斋只是名字好听而且，其实说白了，就是被……被打进冷宫啊娘娘！”
啥？
我脚一软，差点没晕倒。
小时候张伯伯给我讲的野文杂记里的故事中，那些娘娘们凄惨的场景一一在我眼前闪过……什么孤独老死，被小公公欺负的，饿死的，被老鼠咬死的，发疯而死的……
我打了个冷战。然后所有的思绪定格在了三个字上——枕头风。
好嘛，梅妃这股风，还吹得挺顺的。
我握紧拳头，所有的怒气随着指关节的“咯咯’声，尽数涌顶而上——今天晚上，我就去杀了狗皇帝。
远娘似乎看出了些端倪，这一整天，她都默默的在我身边站着。
黄昏临来，天边染起一层淡淡的红色的时候，远娘把我的华服换成一件淡米色的素秀长裙，并把我头上的那些繁琐珠钗卸了，任我一头乌黑长发就那么恣意的披到了肩上，随风飞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