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泾南桥渡口,大片乌衣之人聚于船蓬,却未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响动。倒是桥上渐多了许多的窃窃私语之音,雨水混杂着食物的咀嚼声,嘈杂无比。
全渭城谁人不知这渡口平日里做的是码头里的交易,实际上却是寻花问柳的勾当,只怕今日这些人的到来,又是有了一笔新生意。
雨点渐大,一滴滴拍在地上激起尘埃。今日,只怕不太平。
“都让开!都让开!老子的马惊了!”
头裹黑布的男子眉间紧锁,燕七一口吐出已被嚼至无味的草芽,将面罩拉低些许,自树杈上腾身而下又翻身上马,朝着与泾南桥相反的方向扬长而去。
“那人扰了主人清明,当杀之。”
一道惊雷不疾不徐地自船蓬里传出,语调不高,语气也是不急不缓,如此冷冰的做派,看来这种杀人的事没少做过啊。燕七只是咧了咧嘴角,回头瞧了瞧那些手足无措的乌衣人,当真是可笑,此等随意斩杀他人的主子,可还信得过几日?
“怎么?就这点胆识与能耐,还想拜于主人门下?还愣着做甚?”
冷冰冰的声音与这气氛,倒真是极配。原先嚣张跋扈的乌衣人,如今却像是被定在地里的钉子一般,不敢乱动分毫。众人皆是面面相觑,这大人,未免过于凶残了些。
乌衣在风中烈烈作响,燕七回头,众人皆成了江中的墨点,为这死沉的朝代又添一笔浓重。真是坏了自个儿喝酒的心情。
“你是谁?我的马只是惊了,又何曾惊扰到你?!”
“罢,老子蒋涂仕得罪的人多了去了,有种的就别缩在那小船蓬里,出来与我一战!若是胜了我...”
众人皆是一惊,此人竟是如今朝中风名正盛的武将蒋涂仕,相传他家一脉武学世家,只因在边疆打仗之时被朝中文官的弹劾,莫名降了级,巧的是这蒋小将军还从小被家中长辈视为有成为文官的潜质,因而名为蒋仕,此事一出,随父征战在外的蒋仕怒发冲冠,将族谱上的名字也改成了蒋涂仕,屠尽仕途阴险狡诈之人。于是每每上朝与文官对骂乃是常事,可朝中无力,倚重蒋家军中的势力,只能放任其日渐嚣张的气势,如今,这位小爷可是风头正盛的时候。料想这位大人也不敢与之为敌。
“我家主人杀便杀了,哪来那么多废话?”
此言一出,燕七突然来了兴致,语气自然的不能再自然,这人到底是谁,他口中的主人又是谁?
一道水帘沿船而起,激得船蓬猛烈一晃,蓬中人显然是有些不适,低声咳了一句,自蓬中出来的那人将剑连鞘拔出,挽了一朵极为绚丽的剑花,将这水帘从中一分为二,收手极为干净利落,剑回腰间没有一丝拖泥带水。那水滴似是定格了一般,如琼浆美酒晶莹剔透,那人另一手不知从哪变出一盏琉璃杯,将这水滴一一接住,回身朝着船蓬内福一福身,随即便将这盏“美酒”递与蒋涂仕,轻笑道:“方才还以为这些乌合之众冒充蒋大人的名号,如今看来,倒是在下唐突了。”此人将大人二字咬的极重,显然对身为武将的蒋涂仕是一种暗中挑衅,周遭静的发怵,只剩下衣袍翻卷之声。
“袖口银线走蛇渠,鉴天司的梁大人真是威风不小啊。”
蒋涂仕显然是听出了这几分嘲讽,铁青着脸色回了一句。
“不敢当,谁人不知现下蒋大人才是这风头最盛的人物?纵使我家主人也要甘拜下风。”
“梁大人不必与我谦虚了,今日之事,蒋某必谨记于心!”
蒋涂仕冷哼一声,双腿用劲夹马,握紧缰绳调转马头朝着北边而去,尘灰扑到了乌衣人的身上,却无人敢道半句不是,这便是权势带来的特殊。
等等,蒋涂仕一向脾气暴戾,为何...为何今日受了如此大的屈辱却也是忍气吞声?这船蓬里坐的,究竟是谁?
“在下梁寻静候佳音。”
梁寻?鉴天司司理...倒是有几分能耐,年纪轻轻便混上了银腰牌,怕是在鉴天司首座那也是提名过的人物。如此看来,她得跟着他们去一趟了。
“梁司理留步!在下燕七,愿与梁司理一战。”
燕七当即策马寻回,马加速冲向船蓬,她就不信,这种境况下,梁寻还不出手救他主人。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挑衅,实是试探着鉴天司的虚实,若是这鉴天司梁寻不出战,定会让众人耻笑一番,若是出战,便显得小家子气,把市井小民的挑衅之语当了真,越发显得他鉴天司底气不足,慌于证明自己。不论怎样,都占不到便宜。
“阁下既执意如此,那我便当仁不让了。”
水浪扑面而来,船身却被梁寻以船绳稳住,梁寻一只手握住船绳,另一只手紧握住手中长剑,剑随人动,梁寻踏住船檐腾身翻转上岸,带起一阵水花,于空中腾转不止,剑气直逼燕七而去。燕七俯下身贴近马背,状似无意实则握紧了缰绳,待剑刺来时翻身下马,却终是被剑气割去一片衣袍,真是好一招腾云而去。还未待燕七翻上马背,又是一剑直逼脊柱,剑气冰凉如寒风,侵入人体便是高手也要稍稍打个寒颤,这梁寻,招招逼人命门,这鉴天司...何为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