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流矢划破长空,在黑暗中不声不响地闯进了有定居。
这种强弩重箭射程极远,速度极快,在空中还可以引燃其背后的硫粉二次加速,是秦朝的杰作,并随着大秦的陨灭传给了黑冰台,不断刷新其速度和保密性。
成为了压箱底的消息传递途径。
那箭矢足有一指粗细,半人多高,尾部还带着硫粉燃烧后的黑痕。
顾玢极有技巧地一手拎起箭杆,一手成刀向一出切去。
箭杆应声而断,露出一条几乎不见的缝隙,顾玢伸指一弹,劈成两半,才露出一张纸条。
“郁江决堤,冷月宫被淹,忽起疫病,消息被封,城中死者难计其数。浊”
顾玢神色一凛,江择从房中出来,“樆桾这么快出关,出大事儿了。”
顾玢把纸条递给了他,心里疑虑忽起。
江择一向没心没肺,为什么对墟主出关这事儿耿耿于怀,闭关这事多少很重要吗?
还是说,阴浊他有什么情况,是必须让他闭关的?
的确,施夫人无意间提起过墟主身体身体不好;
还有,江择一宗之主,三天两头往囚夜泽跑,只是因为私交甚笃吗?
江择看他愣神,推了他一下,“愣什么?不赶紧报夜仙主?”
顾玢掩饰性的揉了一下眼睛,“不必,他,该是知道了。”
江择:……
顾玢手脚利落地指挥昆煜把痕迹抹掉了,语速也比平日快了不少,“江宗主,麻烦你去趟,不用废话,直接带人封锁冷月宫,出入者格杀勿论。”
顾玢停了一下,又道,“有办法联系囚夜泽的话,让墟主跑一趟朝暮殿。”
“为何?”
“前些日子,刘盈发热,枫殿主回来照料,期间,”顾玢停了一下,有些艰难地说,“夜来和她见了数面。”
“你是怀疑……顾玢,没有证据。”江择还算冷静,“再说,只是普通发热,也不会传染。”
“是天花呢?”顾玢反问道,“富七爷说的。”
江择这回算是真的说不出话了,看向顾玢回首向来萧瑟的背影,在心里莫名地现出了阴浊的那幅黑纱。
忽然高声发问,“上卿何往?”
顾玢从房里背过一把剑,接了昆煜牵的马:“逼宫。”
不知道是不是江择的错觉,他看到,昆煜的嘴角漏了一点笑容。
江择在院中的池子里洗了下手,摸了一把腰间的暗器囊,“劳驾备匹马。”
郁堤和燕宫主本人渊源不浅。
原本的郁堤,只是一个不起眼儿的土坝,只因燕沫卿幼年时曾大病一场,为了引水供奉冷月水神,才有了这个气势宏博的。
燕宫主为了师出有名,不惜代价让人炸开了,准备往迷仙引身上抹烂泥。
能园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顾玢想用关节日亮了腰牌,带人一路闯了进去。打破了燕宫主的美好幻想,坦然交代了疫情。
燕沫卿心道:
这下怕是得罪了供奉的冷月水神。
夜来先下了他一道。
拉着迷仙引下水的雄心就此算是被迫了结了,燕然颇有想一剑捅死顾玢的打算“我娘呢?”
顾玢摇头:“不知。“
燕沫卿又问:“你干的?”
顾玢上:“不是。”
燕沫卿怒道:“不是你还能有谁?噢,我懂了,借着我冷月宫宫训,想以宫中女眷为要挟,然后为了干活简单,直接弃死一城的人哦,亡国灭种,以绝后患?”
亲卫道:“大人也是才接到消息,宫主这么想未免寒了顾仙丞的一番好意。”
燕沫卿整个人就像是三个大字:“谁信啊?”气势汹汹地撤了。
顾玢本人一脸麻木地进了能安居,进了大殿,根本没功夫搭理夜来。
先是下了一打的禁令,封城闭户,又专门点了一队人清了城里的郎中医仙御剑前往冷月宫。
“诸位可能得受点委屈,但此时人命关天,还请见谅。”
为首的是一个不怎么爱笑的女孩,一袭医者的白衫,仙气飘飘,举手投足颇却是名媛风度。
“徐家自当全力以赴,不过流言蜚语扰人视听,何必为此劳心费神?”
顾玢的满心阴郁像给扫去了大半:“徐家主倒信得过我。”
徐长阳恬然一笑,看上去柔和了不少。
“长阳师从杜若小姐,南安的事,到比旁人多知一二,信得过阴墟主的为人。大人新继长史之职,又得阴墟主调令,不会做如此无耻之事。”
徐长阳没给夜来什么好脸色,盈盈一拜,带着家人御剑上天。
待到周围人尽数散去,夜来勉强挤了个笑脸:“来坐,干得不错,在囚夜混得不赖嘛。连黑冰台的人都调得动,厉害了。”
顾玢挥退倒茶的内侍,亲自动手倒了一盏,慢慢喝下去,平静地问:“你干的?”
夜来一怔,旋即道:“哎呀,被你发现了,顾仙丞大才。”
顾玢没说话,眉间那抹戾气涌了上来,显然气得不轻,“解释。”
夜来收敛了笑脸,“顾玢,我不是让黄忠带话了,这是战争,怎容你心软?”
他冷哼一声,“你血洗玄门算是英雄,我背后搞点手段就大逆不道了?准许你领兵偷袭,不允我投毒下药。顾玢,我怎么一直没看出来,你还有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毛病啊?”
“南宫氏还真是没说错,你这英雄病太重了。博大爱人,何时替迷仙引想想?”
顾玢差点儿把手里的杯子扔出去:“夜来,你知道天花会传染吗?你想过疫情传开会怎样吗?攻下城池本只用死千八百人,你这样,何异于屠城?”
夜来打断道:“是啊,永绝后患,一劳永逸。一座城来铺平迷仙引的路,不值?”
顾玢:“夜仙主,凡人只有一条命,但不只为一人而活,屠了一座城,你便可以高枕无忧?还是说,你要效仿……”
夜来站起来,一指拂上了额间的仙印,“是啊,踏平北疆,屠尽西平,肃清氏族,入主九界。我就是想效仿阴浊,视金钱为粪土,视人命如草芥,名声大震。”
他的手按在桌上,声音越来越大,像是宣泄,像是宣誓。
“我要让这君山刻下夜氏的荣耀。”
“我要让这清河里流淌的成为夜家的血脉。”
“我要让这迷仙引永远抹去湫泽的名字和她的姓氏,”
“从今往后,这是夜家的地方。”
顾玢脸上没什么波澜,手里已经把一个茶杯捏成了碎片,“夜来,你变了。”
“是啊,人都会变的。不变的是傻子。”
“你信不信,出不了明天,人人都会以为是你传来了疫情,意欲屠尽冷月宫。”
“没有人会信你,没有人会觉得你封锁冷月宫是为了封锁疫情,没有人会觉得你派出医师是相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所有人都会指认你,都会指责你。人言可畏啊。”
“顾玢,顾仙丞,顾上卿,学富五车,才高八斗,难道不知何为三人成虎吗?”
“别说你自问天地良心,这一天一地何曾有过良心?”
铺垫了半天,夜来也停了一下,疲惫地扔出了最后一句。
“别执着于那些人了,回来帮我。”
顾玢没有答言,扯了一片衣襟包着手上的伤,单手的动作很是熟练。
“夜仙主,当初是我让你掺合进来的,如今你也算是能干,南宫氏我也帮你洗牌了。”
“其它的——唉,其它的,也就无能为力了。但毕竟仙主之事因我而起,仙主放心,顾玢不会负你,也断不会将迷仙引一概机密泄露出去,此间事了,便告辞了。”
夜来嗤道:“怎么?回囚夜泽,也是,阴虚主光风霁月,难怪顾卿你见之不忘。”
顾玢淡淡道:“不,回现世。”
他之前的确是想逼宫叛逃回囚夜泽的。
只是事已至此,饶他再怎么有心气儿也被打磨的差不多了。
如今想想,还是在现世顾府当混吃等死的顾大少爷时最为痛快。
顾玢简单一拱手,一路走了出去,没有回头。
夜来一把抓起剑架上的剑就捅了过去。
南宫浣笑了,笑容竟然还有点甜。
偌大迷仙引乍一看哪儿都是一团和气。
南宫浣欠身一礼,低声道:“浣心里还是很钦佩仙丞大人的,但是没有办法,还请大人不要恨仙主,要怪你太为他着想了。”
“大人那么替他着想,横竖得替迷仙引背这个锅,死在这里清君侧还能南宫氏和夜氏留点好处,何必浪费资源?当断则断。”
“誓以死清君侧。”
顾玢听见那句,躲过了夜来那剑,退到了十步之外,笑得失去了平日的君子风度。
当断则断,当断则断,当断则断。
原来在这儿等着他。
也罢,帝都顾氏也是有几分铁血的。
“阴墟主,这腰牌怕是不能亲自交还了,还望见谅。”
他手腕一翻,颈间银光一现,笑道,“清君侧。”
一代天骄,就此自刎于能安居以死清君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