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挑寒帘,暖意带着劣质烟酒胭脂水粉混合在一起扑面而来,顾玢十分不适应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适时地回头,本想劝自家墟主别把他爹太当回事儿,赶紧回去。
却见面具之下,那人依旧气定神闲,不似作伪。
顾玢目瞪口呆,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怎么感觉,就阴樆桾那十指不沾阳春水,周身不染世纤尘的劲儿,不该对这种地方敬而远之吗?他还挺轻车熟路的?
暗处摆着几张桌子,无一不挤满了人,呼大幺小,有人欢喜激动若狂,有人捶胸顿足,哀声连连,笑声闹声叫声,哭声喊声骂声,在昏暗的电灯下,人人眼中都冒着光,耳旁嗡嗡作响,俨然是群魔乱舞的极乐地狱。
楼上的半栏上倚着几个衣衫轻薄,神色轻佻的少女,见两人进来,有害羞的衣袖掩面而笑,也更有大胆的,招呼道:“两位弟弟好生俊俏,来啊,上来,姐姐不要你钱。”
那女郎顺着楼梯差点儿要扑倒顾玢身上,身上的香粉味随着动作先行一步,她作势扯着自己的领口,抛了个媚眼,“嘻,我到贴你。”
顾玢躲了一步,慌里慌张差点撞到阴樆桾身上,一双眼简直不知道往哪儿放,恨不得挖下来图个干净。
那女郎还待更进一步,被顾玢身后那位一个一个眼神钉死在了原地。
心虚了不到一时三刻,狠狠地“呸”了一声,掩了衣服,“小白脸,还是不是个男人?这事儿还得让人挡?你不举?”
顾玢的神情就差以手掩面,落荒而逃了,一抹红晕从耳根迅速地爬上了双颊,阴樆桾笃定,要不是自家小上卿脸皮儿薄,真就把“不是男人”四个字宣之于众了。
阴樆桾虚虚地握住了他的手,将他带到了身后,一个眼神平平淡淡地瞟了过去,“我的人,岂是姑娘们觊觎的?”
在闹哄哄的赌坊,这一句话立地立地吭声,几桌离得近的纷纷打量起来两人,哄笑声一片,楼上的女子们更是嘻嘻哈哈低声笑个不停。
女郎扬眉努嘴,调笑道:“看不出来啊,两位弟弟要是好男风,相比是还没走到地方。”转头上楼,舔了一下干涩的唇,又和几个姐妹道:“后主在后面,看见两个这么俊的,嘻嘻嘻。”
顾玢的三魂六魄都在此地消了个干干净净,迷迷糊糊想到:真是不知道,阴樆桾遮了脸,长发飘飘,在现世行走,怎么大伙又不约而同地认定了他的性别?
这想法感觉不大对。
众人嬉笑起哄目光洗礼中,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阴墟主拉着废人一般的顾玢照着几位女郎的说法,从怀里拍出了一根金条。
这回是真的将整间赌坊人的目光都引来了。
里面一下子安静地有点反常,半天那女郎干笑两声:“我就说两位走错了地方。”
众人附和道。
“是啊,两位少爷得往后走,这地方不该您两位来。”
“谁说的?两位不是来找后主的?真不巧,后主这些日子不见外客的,二位回吧。”
“艾,别啊,两位要不下场赌把大的,要是赢了,别说见后主,整间赌坊都是您两位的,哈哈哈哈。”
顾玢微微回了神,忽然开始怀疑顾向平那个大年初一都能赖床不起,临时反悔的不靠谱的爹是不是在耍他们两个。
阴樆桾道:“跟我赌。”
他的语气平平淡淡,明明就是一个普通的陈述句,就如情绪一般毫无平仄起伏,但就是让人听出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傲气,众人心里纷纷翻译了潜台词——你们这些废物,敢跟我赌?
顾玢还好好被他护在身后,他拉了拉阴樆桾的手,没搞懂自家墟主再算计什么。
阴樆桾的一只手里不知何时有了两枚滴溜溜转的骰子,那一抹鲜红在他白皙修长的指缝间转的飞快,令人眼花缭乱。
灯似乎正在一点一点地亮起来,脚下似乎也不再是硬邦邦的水泥地,鼻翼间也不再是劣质的艳俗味道,一股幽幽暗香浅浅飘过,身旁的赌客也都褪去了肮脏衣衫,个个华服金面,楼上的也并非女子,而是男侍。
两人面前俨然是一张赌桌,通体黝黑,木色柔和而纯正,上面孤零零地立着一个瓷盅。
桌那头,一个年轻男子懒洋洋地靠在美人榻上,淡紫色的轻衣半敞,长发如水,下半脸覆着长飘飘的轻纱,一只手把玩着一根笛子,在指尖转的潇洒俊逸,只留了一双妖异妩媚的眼睛。
他道:“呦,阴墟主,稀客啊,身后这位,顾上卿吧。”
阴樆桾已经放开了顾玢的手,向顾玢介绍道:“叶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