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箜篌子唐月?”叶纹米才靠回榻上,听清了阴樆桾的要求,又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这名字顾玢似乎在哪儿听过。那天在顾府,无意间听到了只言片语,照他爹的意思,这位箜篌子似乎是自家墟主的血亲。
而且,自家墟主好像,不记得了。
叶纹米的反应不大正常,顾玢暗自揣摩了半天,才从弯弯绕绕里面转出来——莫非,叶纹米不知道唐月跟阴樆桾的关系?
叶纹米输的太没面子,把骰子远远地甩到了一边,又开始手贱地欺负那笛子,从这点来说,叶纹米到与江择有几分相像,手里不拿点东西就不痛快。
虞思心有余悸地把洛神珍惜地别回了腰间。
叶纹米沉思片刻,腕间一转,笛子一横,深吸一口气。
单凭眼见,画面也算是养眼,但耐不住青笛夜的秘法曲调诡秘,更耐不住没了笛膜。总而言之,在叶纹米手里号的声嘶力竭,字字喑哑,血泪声声,上气不接下气,颤颤巍巍,简直像是号丧。
叶纹米吹了一段,放下笛子,荡人心魂的邪曲总算是告一段落。
三人暗中都松了一口气。
叶纹米单手转着笛子,道:“说起箜篌子,要先知道四个人。”
他笑了一下:“阴墟主权倾九界,顾上卿博闻强记,不知两位可曾听说过淮阴四子?”
阴樆桾道:“未曾听说。”
顾玢也摇了头:“淮阴?这地方听着耳熟,可是囚夜泽与青笛夜交接之处?”
叶纹米唏嘘片刻,教训道:“你们就是在九界呆久了,没事儿出来转悠转悠不好吗?再说了,你们囚夜泽不就是倒腾破烂儿的地方吗?各朝各代,三教九流来来回回,你们历史不该很好吗?淮阴侯列传没听过吗?”
顾玢单手捏了捏眉心道:“淮阴侯?”
叶纹米唇角又挑了几分,一双花眼几近眯成了一条狭长的缝,仿佛是回忆起什么高兴的事情:“是啊,淮河缠绕,当年和嫖姚一起去的,我到有幸在朝天宫附近的一座茶肆得见四子之一。”
“江南水乡,和北国风光,天差地别,尤其这种水乡,歌楼舞榭,杏花烟雨;游船画舫纷集,笙歌夜以继日,不愧是粉黛荟萃之地,南曲靡丽之乡。”
他的目光跨过阴顾两人,看到虞思脸上,像是在通过她的脸怀念什么事或者是什么人,半响,他柔声道:“嫖姚那时候还在。”
虞思神色堪称冷淡,她道:“母亲已经死了,很多年了,我都忘了,记不到了。其实,你也无需再耿耿于怀,若是真的想她,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庆陵里给你留了臣墓,可供殉葬。”
叶纹米轻笑一声,收回视线,看见那两位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又问道:“两位,有什么问题。”
顾玢已经把自己的额间捏的一片通红,他皱了一下眉,在脑子里再三确定,才开口道:“叶后主,容我打断一下,朝天宫在秦淮,淮河也不经过淮阴,更没法在里面绕圈子。”
叶纹米一怔,有点没反应过来。
顾玢松开了手,顺手抿了一下额间的碎发:“叶后主,您这消息卖的,让人质疑其可信度啊。”
虞思轻哼了一声,嗤笑道:“丢人现世。”
丢人现世你还来捧场?
好巧不巧,刚刚退下的金面男侍抱着一大堆竹简上来了。
阴樆桾将面具收回袖中,挑了一下眉,“效率不错。”
虞思感觉得到,要不是怕说出来有失体统,阴墟主想说的是——你这破烂笛子吹出来的招阴曲今年果然有用!
她轻咳一声,驴唇不对马嘴地接道:“阴墟主和顾大人何时有了空去青笛夜看真正的百鬼夜行,吹笛御鬼。这一段,并不能代表我青笛夜的整体水平。”
顾玢:……
阴樆桾:……
叶纹米:……
不管在哪儿,闺女敢这么跟爹说话都是找打的份儿。何其可惜,青笛夜有青笛夜的规矩,男子该走在家从母,礼成从妻,妻死从女的三从主意。
叶纹米和虞思倒真不像是父女。虞思正值二八佳年华,明显是个半大孩子,叶纹米被那一张能蛊惑人心的脸,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再加上青笛夜异于旁门的规矩,两人倒更像是一对兄妹。
被数落惯了的叶后主,手脚利落地指挥侍从把文书一份份插在面前才置的插架上,一目十行地浏览着,说道:“哦,原来如此,刚刚算是我孤陋寡闻,两位请看。”
他抽出一份羊皮地图,不知从哪儿拿起一只兔毛笔,在某一处圈了个圈,解释道:“这地方就是秦淮。淮阴四子便要从此处讲起。”
顾玢打断,耐心问道:“既是秦淮,为何要叫淮阴四子。”
叶纹米正色,从架上取下另一份文书:“上卿大人莫急,这不是再说嘛。嗯,我看一下……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嗯,啊,好像,不大对……怎么回事?哦,对的,阴墟主,顾上卿,此事说来简单的荒谬,所以我们先说淮阴四子。”
“这四人可谓是惊世俗人,分明是下九流的行当,却能跻身一代大师,开门立派,独步一方。”
虞思在一旁忽然开口:“下九流固然能成九州奇侠,一代宗师却非天潢贵胄不为。”
说白了,一个下九流的人,哪怕惊才绝艳,在大道也只能止步,无法深进。
顾玢驳道:“没有这些人,所谓天潢贵胄,衣食住行尚不能自理,怎能成神成佛?不过一滩烂泥。”
虞思被他堵得一梗,随即回道:“顾上卿话说的好有意思,九界各主哪个不是天之骄子,天纵奇才,又有哪个不是注定开天辟地的?”
她杏眼微挑,眸中灵光浮动,更衬得五官锋利俊美,她道:
“我若成佛,世间无魔;我若成魔,佛奈我何?”
一直不语的阴樆桾,淡淡开口道:“我就不是。”
顾玢心中一揪。
剩下两人顿时无语。站在九界顶端的人,用上面的两个词来形容都是望尘莫及,阴樆桾是上天的宠儿,他是逸群名士,他是旷世奇才,他有七窍玲珑,八斗高才,他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他期许的没有不达成的。
他就是浩浩阳关,他就是长夜星河。
阴樆桾下意识向后看了一眼自家小上卿,神色冷淡:“人,往上无神,往下无魔,人就是人。我就是人。”
叶纹米讪讪地搓了半天的竹筒,终于咳了一声,在诡异的气氛中,继续道:“淮阴四子中大概跟我是同辈,可惜天妒英才,都已撒手人世,两位不知情有可原。”
他看着竹简,缓缓道来:“这,敬文子曲原,嗯,曲直的曲。他原是个在街上帮人抄抄写写的先生,一手字龙飞凤舞,还能模仿他人笔记,又文采斐然,在淮阴也是颇有才名。”
“当然,若光是这些,他也顶多算的上是一个奇人。这位曲原先生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还是题字秦淮斗真君火烧敬文庙之事。”
虞思干笑道:“他?以凡人之躯烧了神官庙?”
叶纹米肯定道:“正是,敬文真君由此陨落堕魔。”
……
太扯了。
叶纹米继续道:“其二是羽织子召倩。这位是个裁缝,传说,他所制衣,天衣无缝,质地轻软,千金难求。”
虞思:“这好像也不是多么出彩的能耐,他烧了嫘祖的庙还是跟织女比绣花?”
叶纹米轻咳了一声,假装不去看他,认认真真地看向了风轻云淡的两位,念到一半,自己也念不下去了:“他为看一眼安乐公主那条裙子,把李裹儿的坟挖开了。”
虞思干笑都笑不出来了:“你是哪儿收集的消息?和民间话本一样?”
顾玢神情严肃,不似作伪:“还有两位?”
叶纹米道:“卜算子,卜匀。他是,”
叶纹米卡了壳,有去看竹简,才胸有成竹地接道:“他是个神巫,俗称跳大神,替人除邪。”
虞思讽刺道:“我猜他是不是鬼上身了?”
叶纹米摇头:“不,只说对了一半,他遭厉鬼缠身,死后尸解升仙。”
要是虞思在喝茶绝对能一口喷出来,简直无稽之谈!
顾玢跟在阴樆桾身后,保持着毫无波澜:“那箜篌子前辈呢?”
叶纹米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