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意外,最迟明日,整个青州便会紧急进入战时状态,城门官道设大卡,所有商贩行人只出不进,大量粮车军备会送往离城。
至于那些暂时遣散出青州的百姓,左奕涵不知道自己的青州印在夫云可还顶用,安置与否真的要看那些地方官员的良心。
此刻的加斯边境,沿河营地驻扎几十里,篝火丛生。
十六岁的哈尔幕跟着父亲在营地后边的山上行走观察,不解地问:“父亲,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害怕夫云人打到白山上来吗?”
在少年的认知里,除非力量绝顶,否则几个人打一个人,绰绰有余。更何况战场上还有兵器,这次精锐二十万,地方一般军队二十万,民兵十万,青州军即便三十万全上,他觉得也不可能堆得过人海。
哈尔鑫知道儿子想什么,边走边笑,道:“你以为杀一个人那么容易?”
哈尔幕沉默不语,但答案显然。
哈尔鑫突然停下来,指着山下道:“我加斯勇士,可骁勇善战?”
哈尔幕随着父亲手指的方向看去,点点头。
哈尔鑫不急不慢地说道:“这些年交手下来,听说夫云人似乎跟我们一样骁勇善战,你可知道,一个普通百姓拼死挣扎,尚且要费好大力气才能杀干净,战场上杀红了眼,”哈尔鑫刻意停下来,意味深长地望了哈尔幕一眼,“杀干净一个人也费力气。”
其实哈尔鑫知道给儿子也说简单了,人命说顽强也顽强,说脆弱也脆弱,战场毕竟不是一个人的事,不是一股脑把各色兵种扎堆放哪冲过去就行,空有一身愤怒很快就能被人海给淹没,青州军的军纪配合他有所耳闻,这些东西少年接触的少,不懂,他却是最为忌惮,否则加斯也不会派他这么个一品大将军过来了。
真正刀枪不长眼地打,力量相同的情况下,五个经验丰富配合绝妙的老兵对上五个愣头愣脑毫无配合的新兵,若无大气运降身,新兵基本磨都能被老兵活活磨死。
大家都两百多年没打过大仗了,平时又练又看兵书的,有时候还是觉得有几分纸上谈兵的感觉。
边境督司在哈尔鑫出京前一直上奏皇帝仗不可轻易乱打,夫云青州军战力举世罕见,可皇帝急于立功,根本听不进去,哈尔鑫打心底也有一点觉得再强能强到哪去,儿子说得确实有几分道理。
“军师说后几日,要下雨了。”哈尔鑫颇感欣慰地道。
哈尔幕抬头望望空中流动的白云,看不出一点下雨的痕迹,他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突然就要打仗了,便问:“父亲,那个姓吴的夫云人说的话真的可信吗?他好多话我听都听不太懂,夫云人的口音一点也不好听。”
哈尔鑫一愣,他温顺和蔼得一点也不像个帝国大将军,轻轻揉揉儿子的后脑勺,道:“夫云听说两主话事,陛下都信了,我们就得信。不过啊,我觉得他们夫云自家人不够了解青州,不然一个能做皇帝的人,不会这么傻乎乎派门生过来谈判。”
哈尔幕好奇地望着他:“父亲能否给哈尔幕说说,哈尔幕不懂。”
哈尔鑫吐口气道:“这些年我们私入夫云的探子来报,夫云青州有好几处军队把持的密处,皆在山林或是城外,寻常登山游玩之人根本都注意不到,我们的探子虽无法一探究竟,但根据多年的经验,提出了大胆的想法,这些地方极易可能是铁矿铜矿,且规模并不在小。”
“父亲是说青州没有上报?”
哈尔鑫眯眼一笑:“夫云肯让六座大矿给我加斯未免太过慷慨,之前朝廷上下还会疑惑青州虽交通便达天下第一,银两充沛,但为何夫云军备能如此充足,直到探子回报来看,此应乃大矿之功劳,这些事都只有陛下和我们几个亲信王臣知道。”
“那夫云军队私藏大矿,是想造反吗?”
哈尔鑫思量后轻轻道:“夫云朝局我等并不了解,无法妄断,但他们皇室成员此举,无异于商人买猫。”
“父亲口中的商人买猫又是什么意思?”哈尔鑫教他不懂就问,哈尔幕独把这点记得牢靠,话里话外问上瘾的意思。
哈尔鑫本意带他出来历练,不厌其烦地解释:“据说啊,南朝时期有个古玩商人,在街边看到农夫卖猫,猫品种稀贵,喂猫的器皿土里土气,却绝对是不可多得的伦朝古物,心想着农夫愚笨,于是当即给出远超猫价值几倍的银两买猫,然后提议要连器皿顺带一同拿走,却被农夫拦下,只给猫,不给器皿,说器皿是朋友传家宝,权靠它卖猫。”
哈尔幕整个人犯起了迷糊,哈尔鑫有些鄙夷地看着自己儿子,继续解释:“那个夫云王爷尚且不了解青州的价值就做此下注,我们就扮演好农夫的角色,吃下白送的青州。”
这个满脸和煦的大将军,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眼神渐渐森冷。
有句话当是讲,最是温柔书生,杀人不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