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莹儿不知道是真没听懂还是刻意没听懂,无所谓地笑道:“师姐护着你,谁敢跟师弟树敌呀?”
这些事也许易莹儿不是不懂,但由于修为实力的过硬,她理所当然能把这些事想得过于简单了,因为在她的眼里,左奕涵也是师兄,师兄不过可能是换了副面容进到门里,猜不透师兄的心思,可师兄的脾性这些年大概了解,他们都是一样天赋极高的修行弟子。
但,他是左奕涵啊,左奕涵的心性脾气,易莹儿又怎可能有个丁点半点了解呢。
在人界那个允予生杀大权的左少将军,似乎也随着青州悬崖的那次马车意外,一起随同整个夫云左家势力的轰然倒下,死去了。
以前的少将军不能影响日月之升落,但绝对能让人抬着他,去追着日月一同升落。
可左奕涵现在呢,不单单是因为权力实力的更迭,更多的是,诸多因素促成的,那个心底的影子不断被压制,愈发薄弱。
“师姐就听师弟一次,算是帮师弟大忙,对,就是大忙!”左奕涵尬笑得虚情假意。
“那这么说,”易莹儿一根手指轻点红唇,若有所思地道,“可就是一个大人情啰?”
都说班渝无师自通,看看易莹儿,实战起来那可是不带含糊的。
左奕涵叫苦不迭地讪笑道:“那是自然。”
易莹儿眨巴着那对好看的眼睛道:“那师弟快些吃吧,吃完还得准备入山修行历练一番呢,咱们此次可不能在我易府多耽搁了行程才是。”
“那易叔叔那边……”左奕涵迟疑道。
仙界不见得要有人界严苛的礼仪,但江湖告别的规矩,向来非要当面留下点记号书信,更别说易则犯不着同两个小辈计较这些,易莹儿如此聪慧,自然不愿意放任掉这么个机会,慷慨笑道:“等过些日子,师弟再来我易府做客,再将今日的不告而别好好续上赔罪便是了。”
左奕涵突然发现自己不论在修为还是人情世故的把握上,都远远不及易莹儿一点……自己除了能模糊应下来这件事,即便让侍女们帮忙带个话给易老爷,也不可能赖下来非要说上这么几句话,似乎没有什么好的法子。
“改日一定,改日一定。”
易莹儿随即高兴地望着左奕涵吃过那些好看的小糕点和斋食,待得左奕涵满背冷汗簌簌直下,她起身去屋外等人了。
易莹儿是那种睡着都能飘在半空的人,这话里面虽然多了几分夸张的味道,但确实就说得易莹儿修行及实力上面的过硬。左奕涵不信那山间有什么可以堪比那日村头水坝见到的庞大恶蛟,更何况易莹儿身上会有多少法器这还是未知的。
望着腾空离地的易莹儿身姿轻盈,左奕涵心里不由浮上一层落寞的灰,凡人之躯,踏风而行,左奕涵在心里曾经无数次憧憬过那个场景,甚至是感受。
书里说,弟子们十四阶正式学飞前,能够享受从云轩高峰顶端径直背躺或是正躺下去的待遇,会有四个以上的长老共同护法,确保弟子无事,那将会可能会是弟子们最后一次以凡人之躯不驱动法力适应空行。
胆子小点的,边叫边跳。
之后还要去旋转秋千椅上荡个几日,这种东西大小不一数个,全都要荡一遍,时长不等,目的是为了应付空行时候的突发失控,在空中翻滚几圈不至于昏厥到完全失去身体的控制,听说无数弟子在那个地方荡吐了,留下极其深刻的阴影。
区区几百里,对于易莹儿来说,就是个时辰的问题。
左奕涵心想那些愈发高阶的修行者,是不是嗖一下,折境跃迁?
易莹儿高声笑着提醒:“师弟要不要带些吃的路上排解,我易府法器也不在少,别看不上眼的话,随便拿!”
易莹儿对着自己掌门师兄,似乎大部分时间都在笑着。
拨云见雾,路上又是沿景看过,入山后,易莹儿较为随意地要求左奕涵不用法器去游猎些看起来不凶的小兽,至于什么叫看起来不凶……左奕涵一时间真没想到什么好的形容措辞。
反正易莹儿那意思就是师兄你看着办吧,怎么高兴怎么来。
虽然听起来枯燥繁琐,但是必要的经验不能少。易莹儿一直都在一个可以保护的距离慢慢浮空跟着,左师弟看她几次怕她睡着结果换来的都是礼貌地笑笑。
入山已经黑得看不见五指,左奕涵看不清师姐脸上的表情,行军都有个火把,易莹儿说不能用光,引来的东西师姐打不过,左奕涵只得放弃掏出光珠的想法。其实过了一会月光微微洒下银辉,眼睛适应以后左奕涵大概能看清些,好歹走路和有东西窜出来有点防备是不成问题了。
横风山的夜里一点也不安静,四处都有奇怪的叫声,草丛里时常会有东西窜过,发出些小动静,不过并未攻击他,左奕涵步行半个时辰连座山都没翻得过去。
所以啊,人这一辈子,若想好好领略这仙界风光,不说这山河间凶险,就是时间也不够,凡人的有生之年如何用双腿去丈量大地,渡那浩瀚深海?
这也是一种修行的理由吧,会被人耻笑眼光局限于此心中没点鸿鹄之志吗?
突如其来的一声低吼彻底打破了左奕涵心存侥幸的暂时安稳,黑暗中模糊辨得出那是一只看起来足有三米长的强壮野兽,具体是什么左奕涵叫不出名字也看不清,黑暗中一对细长的绿眼睛死死地盯住他,像大猫又不像大猫,但是比大猫还要大上一圈。
大部分野兽不见得喜欢吃人,一个是不容易遇见人,不太了解人是个什么玩意儿,另一个是人的营养价值比起他们平日里捕食的东西确实并非很理想,对于未知的东西野兽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无畏聪明。
但伤人这种事,野兽又偏偏似乎不少干。
被野兽袭击的人哪像普通小打小闹受伤那般轻巧,耳朵撕裂手断脚断都算轻的了,即便每日练体的仙人,身体没点法力护着周全也着实脆弱,可能大一点的兽类一掌一爪子下去没拍对地方就直接给呼死了。
不过既然都能称得上仙人了,那法力想必也像易莹儿一样,已经习惯成自然地护体了。
杀点可可爱爱的小兽吧,左奕涵或许心里没什么压力,可当面对比自己都要大上许多的不知名野兽终还是第一次。
左奕涵双手反复紧握住剑柄,迟迟找不到出剑的点。
仙界没有明显剑式刀式之分,因为有法力的加持,所以刀剑大意义上是一种载体,但左奕涵不习惯于将法力加持在剑上,找不到那个感觉和技巧,他的肌肉气力和法力使用起来,一直是两回事。
所以剑意剑意,与修行十分相似,也讲天赋,不同的人,强弱和悟出的快慢并不一样。打个比方,有些人第一日,就能把法力大量附在剑上且不把剑身给损坏,甚至天赋异禀的,全身法力都能用上去,用剑砍出去。
但左奕涵这种,属于能将法力大量送进去剑里,但只能通过剑随便霍霍出一点剑气来,毕竟对于左少将军来说,笨手笨脚,要同时用上气力再加法力,有点傻傻分不太清楚。
用江湖话来说那是:此人剑意很强,可似乎剑气不中看也不中用啊!
只要能成功躲过野兽发力跃出的第一击,顺势刺出的一剑这畜生铁定扛不住的。
左奕涵往右无声地横跨了几步,那野兽跟着他也往相同方向成弧形试探性地迈了几步,易莹儿眯着眼,仔细看师兄对上欢卉要怎么演。
谁知这只欢卉突然换了个方向猛地向左奕涵飞扑过来,左奕涵瞳孔急速缩小,那双充斥着攻击性的绿色眸子从他头顶不远处高速逼近他,身体已经有反应,本能地想躲开却根本没来得及,左奕涵只能迅速双手用力将剑横在头前,
那只欢卉重重地扑在了左奕涵身上,左奕涵甚至还没看清,只感到一股巨力伴着劲风撞在了自己胸口和剑上,自己就被这股惯性带着向地面狠狠地砸下去,后背触地的一瞬间还又向后滑出好一段距离,左奕涵一股气直接没上得来,闷哼一声,头重重地晃了一个大弧度,喉咙里像是卡着什么腥甜的东西,眼前彻底黑了。
后背火辣辣的,但是不痛,就是颈椎麻得不行,左奕涵本来想迅速出剑做点什么反应,但整个身子彻底落地的时候,剑被那利爪划着左奕涵右臂和胸前就带下去了,此刻剑斜在左奕涵大腿上,他却一时间没力气去捡,腥臭味伴着欢卉粗重的呼吸扑在左奕涵脸上。
草丛边突然冲出一个人,没等欢卉探头咬下去,一把长棍状的东西狠狠地刺进了欢卉的身体,欢卉疯了一般惨叫,转身想把那根东西甩出身体,来者双手用力扶住尾柄拼尽全力一点一点把整个棍身都递了进去。
欢卉叫声凄厉,反身扑向来人,只见那人迅速侧身滚开,侥幸躲开了欢卉的侧扑。
左奕涵强激起些许意识,凭借仅存的一点模糊视野晃悠悠地起身双手提剑,用力砍向暴躁的欢卉,法力大量汇集在了剑身上,剑意渐起!
就在欢卉再次跃起的一瞬间,一剑!
肌肉骨骼撕裂的声音应剑而出,欢卉的脖颈被可怖地切开半边,巨力带着欢卉垂直落地,一大股猩热的液体随着切口喷溅一地,不给它任何机会,左奕涵用尽全力对准切口又是一剑。
这只欢卉身体颤抖下,直挺挺地侧倒下去,喷起老高的血里,有几滴又落在了左奕涵脸上。
温热,怪味,少将军发誓自己没舔。
左奕涵顿了顿,确定欢卉死透以后,就地扶着剑慢慢坐下,来人忙过来看他,顾不得抬头端详情况,他轻轻摆摆手示意暂时先别碰他,身上有几处肌肉因为剧痛在不同程度痉挛。
一阵凉风吹过,手上、右臂、胸口和后背好些地方大片大片火辣辣地疼,这种疼不断随着时间推逝愈发剧烈,左奕涵缓缓朝一旁微微侧头,口中酸苦,他缓缓吐出些夹杂着唾液的猩甜的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