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自习课。平日里这段时间,林霁应该在教学楼后的大操场上训练,因为要去市里比赛,总要辛苦些。这次他却坐在教室里。宋初浔体会到一丝不寻常,她默默翻开作业本,最终什么也没说。
室内很安静,透过窗的光线浅薄地漫在桌面上,这一道阴灰的斜影笔直地横到他的桌上。宋初浔提笔写下答案,侧脸悄悄去瞥林霁。
白净的脸庞中含着烦闷,薄唇紧抿成一条细线,眼角向上挑起却没有了往日的笑意,淡眉微蹙起,没被顾及的几根黑色发丝落在额头上,一言不发地坐在一旁,是鲜少流露出的沉默。
宋初浔觉得自己的呼吸也随之滞缓了。似是注意到目光,林霁转过头来,天光深浅不明地描摹着侧脸的轮廓,少年的青涩不合时宜地显露出疏离气质,宋初浔看着他深色的瞳孔中透出冷淡的眸光,两人不经意间对视,他转动眼珠,终于抬手拨了拨额前的碎发。
林霁移开目光,他歪了一下身子,状似不经意地向椅背靠了半分,“我想好了,踢不了一队我后悔一时,考不上一中我后悔一辈子。”
——
02
临近期末考试,每日中自习都有布置的阅读题,做完后下午评讲。晚自习前,宋初浔很早就来了教室,这是优胜劣汰中迫使养成的习惯,她没有去看窗外大片的凄壮夕阳,身处这个时期的年少人总是有数不清的匆忙。
生命是一条长河,两侧景色模糊不清,连绵成大片灰色的虚影,不曾有人记得,路旁会有翻飞的青葱中哪张似曾相识的面孔,零落的日光和夹杂的话语都在泥土里腐烂,埋头一路向前,这是匆忙教会他们在旅途中遗忘。
铁门被未落的火红夕霞熨上一层温度,推开后门进去,看见林霁已经到了,肩背薄而线条挺直,在看刚发下来的练习册。
宋初浔坐到位置上,找到了自己的练习册,翻开看了一眼就合上。还未有其他动作,林霁就从一旁戳了她一下,他低头又指着自己的答案,细瘦的指节轻抵在平整纸页上,“这题为什么错?”
宋初浔目光落在他手指的地方,一竖条的红勾,只有这一个空是叉。她将练习册与笔都拿过来细细端详。
林霁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下巴搁在一条伸长的手臂上,半张脸埋进臂弯,只露出一双干净、含着憧憬的眼睛,他神色恹恹地盯着宋初浔的笔尖,不知有几分用心。
宋初浔与林霁讲过很多次题,他似乎一直是这样的姿态,让她捉摸不透。
迅速回想起文章的主要内容,宋初浔理清思路,清晰从容的声音开始缓缓讲述,宋初浔一直都很有耐心,哪怕总是会被林霁不知是否故意地打断,质疑。
少年人可能天生具有反骨,古怪刁钻的问题层出不穷,从生动的神色连同上扬的语调都带着有棱角与锋芒的张扬。宋初浔应付来得心应手,尽管她猜想林霁提出时也许并没有那么在意回应。
林霁边听边点头,嘴唇勾起,脸上带着笑意与了然,似是乐在其中。他黑亮的眼眸中盛着璀璨的光,眸光熠熠,像阳光一样灿烂热烈。
日暮时分的夕阳是橘红的,炽热的光线洒下来,在光滑洁净的桌椅上熨起一层灼人的温度,还有刺眼的亮白反光,教室里的人零零散散互不干涉,却让人觉得温暖和煦。
“这篇文章以感情的变化为线索贯穿全文,所以我们填空前首先要做的,是从已知信息中找出关键词语,然后从作者的角度进行揣摩,预判接下来会发生的动作行为。”
内涵慢慢被剖析,宋初浔已经推导出了答案。林霁支起一条胳膊,不紧不慢地反驳,如同往常一般。
静思片刻,宋初浔此时发现自己几乎没有办法说服他。
她搁下笔,想起以往的情景,突然有几分侥幸地笑了起来。
林霁沉默着,是宋初浔意料之中的固执和不太信服。少年脊背挺直,肩膀瘦削,穿着浅灰色的短袖,简单又干净,面容严肃,平时的不正经在无意中被收敛,顿时显得气质清清冷冷的。
“我是不会改变答案的。”他轻拧了一下眉头,半翻转过来抬头看宋初浔,又轻飘飘地说:“我坚持这个选项。”
林霁就是这样,好像骨子里就有与他人不同的地方,就像杂乱生活中难得的指向标,与周围都格格不入,在宋初浔眼中,似破开迷雾的耀眼天光,掩藏在轻浮飘忽的水汽下,身上有明朗的少年气息,又坚韧地像岩崖上枝臂伸展挺立的松。
宋初浔只是笑,然后没再去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