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白衣士子仿佛看到了李由眼中的期盼,开门见山道:
“此次徐临是来请辞的,这些年十分感谢主公的照顾,随主公身边出谋划策的日子让我难以忘怀,奈何家中有老母寄来一封书信,病入膏肓,只想临死之前见儿子一面......”
白衣士子徐临说到后面,泣不成声起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忠孝难以两全,待我侍奉完老母,再来侍奉主公。”
最后哭到还咳嗽起来,竟口中带血,可见他是杜鹃啼血迫不得已才来请辞。
要是不答应他,就不是人。
秦飞羽的脸僵住了,他眼睛何其敏锐,一眼就看到对方牙关咬紧,将口里的肉咬破,把血逼出来。
等你回来,我脑袋都要被砍了去领赏了!
这徐临是小主人最看重的军师之一,没想到关键时刻一计一策不献上,还来这里请辞,李伯气炸了啊,环顾四周寻刀,想要砍死徐临。
“也罢,你走吧。”
秦飞羽挥了挥手,不忍让人陪他去死。
徐临赶紧行礼拜谢,匆匆退了出去,因为他看到李伯的刀出鞘了。
徐临走后,李伯生气道:“小主人!”
“不忠我者,留之无用!”秦飞羽深刻明白这个道理,这危急关头能淘汰臭鱼烂虾,也能选出忠义之士。
灵光一闪,秦飞羽让李伯把府上所有门客召来。
李由的荥阳郡守府养了三千门客,这次带兵支援雍丘带了一千门客,前些日子叛军围城,雍丘城迟迟没有支援,粮尽援绝,因此这一千门客也跑的只剩三百左右。
确实如李伯所说,门客全都是饭桶。
而这三百人大多数毕竟吃了那么多粮食领了俸禄,不好意思直接走人,许多人都在等徐临的消息,他们一见到徐临春风得意地收拾完包袱走人。
府内门客的心,全躁动起来!
谁都知道今晚,叛军必定全力攻城,马上雍丘城要陷落,这个节骨眼谁也不想给李由陪葬啊。
叛军进城后肯定是要杀李由的,谁要是说自己是李由的门客,没准一并杀了。
因此,刚刚这三百人都成堆聚在府衙内,商量如何向李由请辞,如何能够保住双方的颜面。
李由真的对他们犹如亲兄弟,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都会被感动。
哪个门客的老母在燕地被恶霸欺负,三川郡守李由立刻一封书信寄往燕地。
哪个会武艺的门客兵器断了,李由立刻让人给他打造,甚至有个恶霸出身的门客,老是上报说自己青铜剑丢了,李由明知道他是把剑卖了换钱,仍然给他佩剑。
最后这个恶霸良心发现,哭着向李由负荆请罪,因此门客们更敬重李由。
不光如此,李由还允许每个门客都可以把亲人接到荥阳,包吃包住。
在门客眼中主公李由,就是这么耿直的一个人。
若不是此刻生死抉择,谁都不想离开李由啊!
多好的一张饭票!
直到李伯召见他们,他们一个个都下定了决心。
还是命重要!
很快,府衙大厅内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
这些全是门客,才能五花八门,主要以武士、文士为主,其他还有会做饭的,会驯养动物的,会墨家机关术的,会楚地歌赋......
秦飞羽还没有开口,询问大家有什么计策可以御敌,可以跑路。
立刻人群中一个人高声喊道。
“主公,我家在燕地,离乡多年在荥阳侍奉您,唯恐妻子和他人好上,这次想要回乡看看。”
此声一出,全场寂静。
这位老兄大家好像猜到是谁了,拿自己这么不堪的事情,来当理由可真够拼。
“禀告主公,我西门越在郡守府呆了三年,是该回家了,免得嫂嫂侄子担心。”
你这......和嫂嫂侄子关系很亲密啊。
有了人开口请辞,其他人也紧随其后。
“主公,在下墨家机关术尚未习毕,想回墨家总坛,阅览《墨经》闭关数月。”
“郡守,我早年身中奇毒若,如今发作,再不不去海外寻找仙人,恐怕命不久矣......”
“额......郡守大人,我剑术已小成,当年曾见盖聂先生以百步飞剑杀人,惊为天人。此刻,欲周游天下,寻访盖聂先生,只为再见剑术大成。”
最恐怖最扯蛋的是有个门客说要为一个女人终身守墓。
他说自己年轻时在咸阳,曾目睹大秦最年幼商洛公主的真容,感慨:此生没白来过世上了。
商洛公主,嬴阴嫚。
因封地在商洛,世人称其为商洛公主,是嬴政最最疼爱的女儿,亦是大秦帝国公认第一美人。
幼时曾坐四驾马车出行在咸阳城内游玩,容貌惊艳,加上商洛公主的种种传说,遭到无数人百姓围观,害得她只能呆在宫里,学医学萧。
可惜一年前胡亥欲残害兄弟姐妹,并派出了始皇留下的谍报组织“黑冰台”实行抓捕。
不出三日,嬴阴嫚和其他公主公子全被抓捕,翌日处死。
而帝国第一美人被腰斩肢解匆匆下葬,世人为之惋惜。她死后,无数帝都青年俊才为之发狂。
恨不能手刃仇人胡亥,为梦中女神报仇......不过大家也就想想,谁要敢说胡亥的坏话,可能黑冰台第二日便上门请你到黑冰台的“禁狱”里喝茶。
进去的人,一般便出不来了。
黑冰台是嬴政的嫡系卫队,如蛆附骨,如影随形,一些肮脏的事情都交由他们处理,公子扶苏、蒙恬曾上书取消这“黑冰台”,触怒了皇帝。
胡亥继位后,自然掌握了这支卫队,并且不允许咸阳有人再谈论“商洛公主”,违者灭族。
仇不能报,怨不能诉,这让帝都幻想公主的无数青年才俊茶饭不思,日渐消瘦。
而时隔一年,这位门客突然说自己要为商洛公主终身守墓......
这个理由真的很烂。
秦飞羽就静静看着这些人,观察寻找可用之人,奈何这里太乱了像菜市场一样。
李伯见状大骂道:
“饭桶!一群饭桶,国难不思策,反倒一个个找理由离开,主公真是白养你们了。”
门客们见到李伯便怯懦,他们俸禄都是从李老头这领的,此刻被骂不敢还嘴,大家还是有羞耻之心的。
但还是有人没有羞耻之心,隐在人群之中,出声反驳:
“国难?秦是暴秦,我等何必为暴秦献身。主公,您可记得丞相谋逆案?”
这话一出,除了秦飞羽,无人不露出凄惨神色。
三日前,咸阳传来消息,丞相李斯被满门抄斩,罪名谋逆。朝廷还派一队兵马到三川郡想要把李由抓捕归案,奈何李由担任三川郡守多年,根基深厚,这队兵马自然被囚禁于荥阳城内。
赢氏皇族、武将大臣都杀了,现在连开国丞相都弄死了,大秦只剩残垣断壁了。
这件事彻底寒了李由的心,更寒了天下忠秦之人的心。
不少门客都找李由,可以帮他和六国义军联系,一同推翻暴秦,却被拒绝,并逐出府内。
此事之后,李由不容于秦廷,更不容于六国叛军。
接着又有人出声:“您是李斯大人唯一的血脉,为何要为暴秦守城?不如跟随我们一起投靠楚军吧。”
有不少人附和,有些门客都联系好了下一家的雇主。
秦飞羽没有说话,他知道楚军绝不容他,只见林镇岳率领亲卫拔出刀子,将这群人包围起来。
门客们神色慌张,退成一团,纷纷大喊主公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