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在二十岁回到你的家乡,才有一线生机。”
魏涞这几年从未忘记过老道士的话,在他即将年满二十岁时,提交了休学申请,回到了自己的家乡,一座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县城,千荣县。
走在主城区的街道,魏涞看着自己呼出的气变成白雾,不由感慨道北国之冬的冷冽程度。魏涞三年前上了大学便再也没有回过家乡,尽管他在这个县城生活了十七年,但因为他的奶奶,唯一的亲人,过世之后,他也没有理由回到这个县城了。
想起他的奶奶,他的眼眶便不禁一红,老人弥留之际,用苍老的手握住他的手,叮嘱道:
“涞涞,奶奶以后不能照顾你了,你要按时吃饭,不要挑食。你葬了奶奶之后就不能再回这个县城,答应奶奶,一步也不要踏入这个县城……”
当时他含泪答应了老人不知缘由的请求,但他对于这座小城,除了些许回忆便没有其他,上了大学后,便再也没有回来,只是每逢奶奶的忌日,会对着小城的方向遥祭。
至于此次为何打破约定回到家乡。他有些无奈地看了看左手手掌,那根绕过大拇指根的,被俗称为生命线的掌纹,已经快消失不见,像是被点燃的引信一样。
他的生命线每年都在缩短,虽然他没灾没病,身体健康,但他还是十分在意,因为这件事是那位神乎其技的老道告诉他的。
老道士让曾身患绝症的奶奶多活了五年,并且最令人感到吃惊的是,老人告诉魏涞,老道似乎在她小时候就是那副样子,也就是说他几十年从未样貌从未变过,这令魏涞觉得老道人必定是位得道高人。
千荣县并不大,只有十万平方公里,生活着十万人,如果硬要给这座小城加上什么印象的,那也许就是寻常、普通、平庸之类的词汇。
魏涞一脚踢着冰块,心思沉重地朝着往从前的家走去,房子并没有卖,因为他想保存以前生活的回忆,走入一栋年岁很久的居民楼,魏涞绕着昏黑的楼道走了几圈,在三楼停下,在背包里翻了好久才找到有些生锈的钥匙,开门。
冬日里的阳光照耀在屋子中,阳光中漂浮着肉眼可见的尘埃,尘土味扑面而来,三室一厅的户型,并不大,魏涞扫了一眼,似乎有记忆从脑海中潜了出来,他摇了摇头,苦笑了几下,便开始寻找工具,打扫起了房间。
夜,放在茶几上的桶面飘着热气,魏涞坐在乌木沙发上,呆呆看着自己这简陋的晚餐,想着今后该怎么办,左手的生命线几乎快要消失了,而他离二十岁只差一天了,他有些头疼。
“那个老道只是说让回来,但却没说该怎么办?”
照理说,魏涞在这世上已经无亲无故,母亲早逝,父亲更是在他年少时失踪,约等于死亡,相依为命的奶奶也已经去世几年,他对人间的眷恋并不多,并不是因为他有什么心爱的姑娘,而是因为奶奶教导他,应该尊重生命,活到最后一刻,不要放弃希望。
魏涞很爱她的奶奶,因而对她的教导也是异常尊崇。
北方小城的夜深了,雪在静默下着,在昏黄灯光下嗦着泡面的少年,心思重重,生命尚未开始,似乎就要迎来终结,与其这样,倒不如是梦一场,是恶作剧也好。泡面吸完,少年将塑料叉子插在纸桶的边缘,有了主意:
“先去给奶奶扫墓,其他再说。”
第二天一大早,魏涞就出了门,在门店买了些纸钱就往小城的陵园走去,小小的城无论去任何地方,只要走路就可以到达,与城市不同,魏涞厌恶坐公交,不仅是因为他晕车,也是因为他喜欢自由自在地走路。
不过二十分钟,他便走到了城郊的陵园,凭着记忆,他找到了奶奶的墓,发现上面生了许多杂草——小城流行土葬,火葬也只是最近两年才明令要求的。
从背包里拿出铁铲,他先将坟包上的杂草全部铲掉,然后在墓前挖出一个小坑,将纸钱放在里面,用手挡着风,打起火点燃,用不知道哪里找的小木枝翻动着。
他想起关于墓里葬着的慈祥老人的一切,想起她抱着哭泣的自己,告诉他说他不是没人要的孩子;想起她扬起擀面杖,追打着调皮闯祸的自己;也想起她病重时,拉着自己的手用无限不舍眼神望着自己。
答应过不会流泪了,魏涞摸了摸发红的眼角,在心里说道。
叩了几次后,魏涞正准备转身离去,却发现周围的温度骤降了几度,北方的寒冬确实是冷,但也不该如此之冷,魏涞没有被衣物包裹的脸颊,此刻就感觉像是被一个猛男狠狠打了一拳似的。
突然,他的左手开始突然发烫,就像手伸到了滚烫的开水之中,他颤抖着摊开手,发现生命线已经完全消失,锥心的疼痛从左手传来,他朝夕相伴如爱人般的左手,此刻竟然成为索命的根源,让他有些心酸。
看来时候到了,我也该下去陪奶奶了。他想着。
正当他闭着眼睛等待死亡来临之时,天空的乌云突然如黑龙一般涌动,并不断发出低吼声,似乎有阴雷酝酿其中,终于,一道耀眼的青色闪电从阴云中劈出,雷声轰鸣,整个小城似乎都被这雷声震动。
那道如磨盘粗的青色雷霆精准落在了魏涞奶奶的坟包之上,感受着剧痛,魏涞睁开眼发现自己家奶奶的坟被人劈了,不由气急攻心:
自家奶奶招谁惹谁了,老天爷是混蛋吗?如此想着,竟然越想越气,活活气晕了过去。
只是,他没有注意到,在他倒地晕倒后不久,劈开的坟茔中,有一只纤纤玉手伸了出来……
千荣县内,一家奶茶店里,穿着粉色猫咪围裙的店长大叔,戴着墨镜望着城外打雷的方向,沉吟道:
“看来,那位出来了。”
他转过头,用令人恶寒作嗲的声音对面前的女高中生说道:
“欢迎~光~临~”
女高中生转过身,挽着包,头也不回地走远了,身影逐渐变成遥远的黑色线条,一如老板脸上的黑线。
马路另一头,在破小摊上用望远镜偷窥着女高中生的色眯眯老道也扫兴地放下望远镜,不知道嘟囔了什么,然后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朝着城外打雷的方向望着,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事情。
那道雷似乎把这座如小溪流淌着的平静小城煮地沸腾起来,人们说不出为什么,只觉得心里焦躁。
寻常百姓家里,彪悍的妇人开始因为丈夫碗没洗干净对其进行辱骂;烟雾缭绕的网吧中,玩着亚索的年轻人因为队友清光了兵线让其无法快乐漂移而对队友进行了经典问候;公园里跳着广场舞的大妈,因为音响放起了不知谁家孙子下载的喜羊羊主题曲,产生了内讧。
魏涞睁开眼睛时,发现眼前站着一位白衣胜雪的仙子。
“这就是天堂吗?妹子都这么好看?”
那白衣仙子眉头微蹙,没想到自己等待醒来的男人竟然是一个登徒子,喝道:
“你这轻佻书生在说些什么?”
“轻佻?书生?”魏涞琢磨着这复古的词汇,望了望四周,还是那地那环境,自己也没有穿越,这个眼前漂亮的不像话的妹子在讲些什么,他有些不懂状况了,自己不应该死了吗,二十岁应该到了。
想到这里,他忙摊开自己的左手,却发现了极为可怕的事情,左手的生命线已经复苏,只是新出现的生命线泛蓝青色的光,那模样,就像一道骇人的闪电一样。
“哼,果然,我那道本源神雷在你这。”
魏涞正胡思乱想着,就感觉一阵幽风飘来,先前那女子竟走到了自己的身边,也正看着自己的泛着光的蓝色掌纹。
“本源神雷?这荧光纹身是雷?”
“纹身?你从刚才起,到底在说些什么?”那女子口气变地不和善起来。
魏涞不由紧张起来,类似的气势,就像当年他们校花果断拒绝自己时的语气,冷艳高绝。
“不是……你看这条生命线……”
在听完来龙去脉后,女子闭上眼,手掐法印,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
魏涞在旁边看了又看,一方面是因为白衣女子真的很好看,比他看过的很多女孩都好看,另一方面,他在看周围会不会有什么光效,因为他觉得自己遇到了仙人,不是说仙法都会有什么赤橙黄绿青蓝紫之类的光效吗?
良久,女子睁开眼,瞪了一眼在乱瞟的魏涞,忍住一巴掌把他拍飞的冲动,说道:
“我大概知道情况了,原来我不在我的时代了。”
“啊?”
“虽然不是很想跟你这种男人扯上关系,但你身上的本源神雷我不得不拿回来,头疼。”
“什么啊?你是说的真是这荧光纹身?”
“你信不信我拍死你?”
“信,您说,我不插嘴了。”
女子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魏涞,开始自我介绍道:
“我叫朱絮,是一名修仙者,在此闭关冲击仙人境,不知过了多少岁月,我心有所感,正待将本源雷法完善之时,却不知道我这本源雷霆竟然给你夺了去……”
“若无这道本源雷霆,我便会因为功法有缺终生无缘仙境,你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吗?凡人?”
“貌似是……知道了,仙人姐姐,是因为我拥有了你身体的一部分,你无法突破是吧?”
周围似乎暗了下来,并不是因为乌云挡住了太阳,而是因为朱絮的手里升腾出了一团电浆,耀阳如白昼。
“凡人,你真不怕死?”
“如果真要死……你早就动手了吧?我猜,这道本源雷法,你现在还没把握拿回去吧?不然你一个仙人,何至于同我讲道理?”
朱絮瞪着面前的男孩,心中忿恨,这小子说的竟然都对,她确实还没想到办法将那道本源雷法收回,一时有些投鼠忌器,僵持了一会,她无奈散去了手中的那团威能恐怖的电浆。
“先不说这个,你怎么把我奶奶的坟给刨了?我奶奶呢?”
魏涞有些生气地质问道,对自己做什么都可以,但自己家亲人的坟被雷劈了,他无论如何也过不去那道坎。
可他也不曾想到,这位白衣胜雪仙子的回答则是令他头皮发麻:
“我在此潜修不知多少岁月,可从未感觉这里有葬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