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天入秋了。
早晨,何云飞、夏成森和邓潇一起来到食堂,放了本书占座位,推搡着一起去排队买早餐,没有一个人愿意为别人付出。
何云飞先端着面回来,发现隔壁桌居然坐着马雯的男友。
这次,他仔细地打量了一下,确实如所说,满脸的麻子,长相难以言喻。
没想到邓潇难得公允了一次,没有夸大其词。
收回目光,另两人正好也走回来,笑着坐下了。
何云飞朝邓潇努了努嘴,示意他看过去。
邓潇脸色瞬间变了,不过没有言语,只是用力的捅了捅面前的热干面。
桌上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而隔壁桌子却聊得火热。
“老五,怎么最近没见到你女朋友?”一人问道。
“唉。”老五轻轻一叹,“她怀孕了,真他妈倒霉?”
“什么?你这么生猛?”
“哈哈,那是。”说着他把下体往桌子上一顶,碗在桌上发出摩擦的声音。
“你搞什么。”一人不爽的哼了声。
老五皱了皱眉,似乎对他的反应不满。
“你怎么把她搞怀孕的啊?”坐他对面的人贼兮兮地问道。
“都说经期不会怀孕,我就没有带套,结果中奖了,草。”说归说,他的脸上却看不到丁点疼惜的表情,却似乎颇为遗憾。
何云飞听得有些怒气,这他妈不是人渣吗,看向邓潇,他也面沉如水,死死的捏着筷子。
“感觉怎么样?爽不爽?”一人小声问道。
“你一个处男问那么多干什么?”他趾高气扬的挤兑道。
那人缩了缩头,似乎站在了食物链的底端。
“那她回去打胎去了吗?”
“是的,先休学几个月,等她再来,我都毕业了,想找我也找不到了。”
“啪。”邓潇重重地将碗砸到了桌上,猛地站了起来。
周围的人被吓了一跳,都抬起头看向他,不知道他想做些什么。
何云飞以为他要打架,对夏成森使了个眼色,不能让他一个人吃了亏。
不过,邓潇却站着不动,几秒钟后,忽然身子轻轻一颤,像是泄了气,鞭炮忽然哑了火,满腹的怒气就这样没了,忽然间萎了。
他端起碗,向收拾餐具的地方走去。
何云飞见状,连忙也放下筷子,追了上去。
“这几个人是傻逼吧。”老五看着他们的背影,骂道。
“别管他们,接着说。”
几人走在回去的路上,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有时,以为自己能与整个世界为敌,能改变所有人,但某一个时刻会突然发现,能改变的只有自己,这无能为力的操蛋世界。
“别伤心了,兄弟。”何云飞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邓潇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我感觉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喜欢别人了。”
“说归说,别装逼啊。”何云飞骂道,“换个目标,不出三天,你又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
“不可能,我是那种人吗?”
“嗯。”夏成森点点头。
早上的课一晃而过,中午睡过午觉,何云飞匆匆来到学校的书店,惦记着今天新出的书刊,里面正火热连载着《搜神记》。
书店里,不仅兜售辅导教材,而且各类报纸、杂质都有卖,有时从名不见经传的纸堆下还能翻出黄色刊物,虽然少,但这惊鸿一瞥后,不少学生开始心怀鬼胎,每每寻得人烟稀少之际,潜入书店踅摸。
寻到以后,拿到寝室,人们在争相传阅下,更是自愧不如,尊其为“引路人”。
何云飞买了本《武侠》,出了书店,在僻静的小路上往前走。
迎面撞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苏浪在路边搂着女朋友,激烈的亲吻,手也不安分,在衣服里乱摸。
女生发出嗯嗯的声音,不过没有挣脱开来。
这时,苏浪听见脚步声,松开了嘴巴,见到是他,嘿嘿笑道,“怎么样,我马子好看吗?”
“讨厌。”女生娇声说道。
何云飞尴尬地笑了两声,没有答话。
“快走吧,我还要继续。”他说着又亲了下去。
何云飞无奈的较快的步伐。
早上第一节是语文课,何云飞看着黑板,斌哥今天拿着张月考试题讲解了起来,前面几题是拼音修改、错字修改、病句和标点符号。
他发现,有的字自己居然读错了整整十八年,不过还好,比起把开(KAI)门读成(HAI)的人还是强出了一大截。
这些知识学的时候看似简单,等真正使用起来,又是另一方光景了,完美的印证了书到用时方恨少。
每次语文测试,前五道基础题,何云飞要么错四题,要么对四题,好像掷硬币一样,从来不会出现“中”这个选项。
趁着斌哥出门接电话的当口,他用脚踢了踢胡逸的板凳:“嘿,兄弟,(HAI)门!”
“你怎么还没死?”胡逸小声骂道。
“那你读给我听听。”
“(HAI)门。”
“你看看。”
“你们能不能认真听讲?”林若有些不满的扭过头来说道。
“对了,你不是和他是一个县里的人吗?”
“你怎么知道的?”林若眉毛轻轻一挑。
“胡逸说的,”何云飞随口答道,嘴角露出得逞的笑容,“那你是怎么读的?”
胡逸坐在位上,假装没听见,生怕引火烧身。
林若哼了一声,气鼓鼓的没有理他。
“来嘛,读着试试看。”
“你!”
这时斌哥接完电话,匆匆走回了讲台。
何云飞才消停下来。
很快,斌哥便讲到了阅读理解,“指出第5自然段中景物描写所采用的手法,并简析该段景物描写的作用。”
何云飞摇摇头,这玩意,重要的不是解读出作者的深意,而是解读出题老师觉得作者表达了多少层含义。
所以,听讲也是没用的,每个出题人都不同,谁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考试的时候把一些条条框框的万金油语句写上去就行了。
他暗自佩服自己,又找到了个偷懒的理由。
待他回过神来,课已过半,他只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拿起水壶,却发现里面没了水,不甘心使劲的抖了抖,终于是舔到了几滴。
在斌哥不疾不徐的声音中,下课铃终于是响了。
课间虽然只有短暂的十分钟,但似乎可以做许多事,跑到教室外晒晒太阳,光明正大的翻几页漫画,戴上耳机听上几首歌曲。这些琐事的小事,却拼凑出最完整的时光。
但凡来之不易,总是更珍惜。
若真是空出一整个上午,在记忆里却似乎成了一片空白。
所以,当等待许久终与所爱的人短暂相见,也许才是最幸福的时刻,哪怕在现在来看,已变成了最悲伤的回忆。
中午吃过午饭,何云飞早早地来到了教室,看见胡逸正把头埋在书堆后,猥猥琐琐看着什么。
林若趴在座位上,正在午休。
何云飞轻轻地走了过去,大喊一声,“老师来了!”
只见胡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本书塞到了抽屉之中,然后掏出了一本英语单词,装模作样的看了起来。
“我靠,你这是干嘛?”
胡逸抬起头来,发现是他,破口大骂道:“靠,你吓死我了。”
“你有必要这么紧张吗?”何云飞感到无语。
胡逸又重新把小说掏了出来,铺在桌上,“你不懂,要想在这危险的世界活下去,这点技能是必需的。”他推了推眼镜,非常自得。
“别听他鬼扯。”刘畅走过来插嘴道,“他妈前几天来学校看望他,抓到他在看小说,还看得笑嘻了,晚上直接没回老家,在宾馆里把他吊在电风扇上,开五档,吊着打。”
“我艹,”何云飞夸赞道,“牛逼啊。”
“你们给我滚。”胡逸不满的骂道。
林若方才也被惊醒,抬起头来,有些怒气的看向他。
何云飞假装无视掉了她的目光,坐下身去,准备也看会小说。
“喂,流氓,你那么大声干嘛?”
“没有吧。”他抬起头,见她正板着脸看着自己,“声音很大吗?”
“你还好意思问,我都被你吵醒了。”
“我刚没看见你。”何云飞耍起了无赖。
“你。”林若抄起她的牛津字典准备拍来。
“别,别。”何云飞赶紧后躲,“你觉得老胡好笑吗?”
“不好笑。”林若嘴角微微上翘。
“那你在笑什么。”
“我没有。”她赶紧收敛笑容,“哼。”
“今天有不懂的数学题吗,要不要我给你讲讲?”何云飞想了想,“就当是打搅你的补偿了。”
“好。”林若瞬间就原谅了他,拿出试卷,“这一题。”
帮她讲了会,中午很快过去了。
下午是小俞的课。
他在黑板上画好x轴,y轴,又花了个小方块。
“已知小推车某时刻的速度为5m/s,加速度为-3m/s2,这表示什么?”
...
“表示物体的加速度方向与速度方向相反,而速度在减小...”
他在上面讲的口干舌燥,但内容有些枯燥,下面反应平淡。
何云飞也是哈切连连,眼泪都要流干了。
第一课结束,第二节课上了一半,小俞放下课本,“大家把习题册拿出来吧,将这堂课的内容巩固一下,有不会做的可以问我。”
教室里发出刷刷的翻书声,但有多少是装模作样就无从得知了。
胡逸又偷偷抽出了小说,趁着小俞走过去的当口,何云飞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吓得一抖,发现是何云飞,课上不好骂人,对他比了个中指。
“老师。”韩超举起手来,他学习十分刻苦,在班里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小俞走了过去,“有什么问题吗?”
“嗯,这一题该怎么做?”他指向例题。
小俞拿起册子,看了半天,似乎触碰到了他的盲区,陷入了僵局,“嗯...应该是这样...”他假装翻向后头的答案印证自己的想法。
结果更尴尬的事情发生了,上面居然写了个“略”字。
“咳,咳。”他合上习题册,“这一题...有点技巧...我先研究研究,晚上来办公室来找我。”
“哦。”韩超有些失望的点点头。
不少同学见状眼中露出轻视的表情,小声议论起来。
“这也太水了吧...”
“是啊。”
下课时间一到,小俞就溜了,也许是去办公室请教其他老师去了。
吃过晚饭,回到教室晚自习。
何云飞连续看了两节课的小说,连厕所都没有顾上去,第三节课中,他忽感尿急,匆匆跑出教室,迎面撞见一人正扒在窗户边往里看,没想到居然是斌哥。
他尿差点洒出来几滴,不知刚才有没有被他看到。
斌哥听见声响,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他也从斌哥的脸上瞅到了一丝偷窥者的尴尬。
是大声打个招呼通风报信,还是就这样走过去?
很容易,他就做出了决定,同学们,对不住了,只要我能活下来就行,你们是死是活就看运气吧。
他走到斌哥身旁,小声道,“陈老师,我去上个厕所。”
“嗯,去吧。”斌哥点点头,二人心照不宣的达成了默契。
他赶紧跑开了,路过隔壁班的时候,发现他们班主任也垫脚扒着窗户,果真是同一个世界,同一个老师。
回到教室,不少人被拧着站了起来,黄建国也在其中,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不过还好斌哥没有发火,只是简单的训斥了几句。
放了学,四人往回走。
“你怎么那么不小心,被斌哥抓住了。”何云飞义正词严的说道。
“唉,真是倒霉。”
“学学老胡,贼精,从来没翻过船。”
“你可别跟我立flag。”胡逸推了推眼镜,精光一闪。
“我靠,你们看那是谁?”夏成森喊了一声。
顺着他的目光,只见邓潇正和一名女同学有说有笑的走在路边。
“妈的,果然只需要三天。”何云飞感叹道。
“色鬼啊,色鬼啊。”黄建国自愧不如,“他才是色鬼啊。”
“哈哈,这个外号好,以后就这么叫他。”
回到寝室,也不知是晚饭没有吃饱,还是食堂油水太少,肚子突然就饿得发慌。
“你们吃泡面吗?”何云飞问道。
“不吃,不吃,不消化。”胡逸拒绝道。
“现在都几点了。”夏成森躺在床上,没有动。
“就是,不睡觉了?”王中华问道。
“他妈的,就问你们吃不吃个面,屁话这么多。”
何云飞从泡面箱子里掏出一袋,撕开放在铁碗里,倒上开水,不一会,便冒出蒸腾的热气,特有的气味散发开来。
“我靠,好香啊。”老胡凑了过来。
“我肚子饿了。”夏成森从床上翻下来,眼睛死死地盯住碗。
“要不大家一起吃吧。”黄建国笑嘻嘻放下小说。
“都给我滚。”何云飞牢牢将面护在身下,“要吃自己泡去。”
“来嘛,一起吃嘛。”夏成森拉住他的手,使劲的摇。
“停、停,老子要被你整吐了。”何云飞一阵恶寒,甩开他的手,“一起吃吧。”
几个人瞬间拿起了自己的筷子。
“别抢。”何云飞挡住他们,“我吃第一口。”
“行吧。”几人不情愿的点点头。
何云飞拿起筷子,飞快地在碗里一卷,然后趁几人没反应过来,滋溜一下吸进嘴里。
“我靠。”夏成森一把抓住他的手。
不过已经晚了,碗里的面去了了一半。
“老何,你太狠了吧。”
“啊。”何云飞用力地咀嚼了几下,咽了下去,“爽。”
“畜生啊。”胡逸骂道。
不过夏成森却赶紧将碗挪到自己身前,黄建国见势不妙,也把筷子插了进去。
一番钩心斗角,面连汤渣滓都不剩了。
但几人坐回座位上,却都有种没吃的感觉。
“妈的。”何云飞越想越气,一脚踢到夏成森屁股上,“都是你这个狗日的瞎起哄。”
“唉唉,不能怪我啊,谁让你吃独食。”
后来,当一碗面再也没人抢,一袋薯片怎么都吃不完的时候,何云飞忽然发现,身边的兄弟已经离开好久了。
砰砰砰!这时,走廊上传来猛烈的拍门声。
“苏浪,滚出来。”杨玉松在外头叫道,后头跟着几个人。
又来找碴了?
几人放下碗筷,凑了出去。
“又在这叫唤什么?”苏浪穿着裤衩,叼着烟就走了出来。
不过杨玉松却不恼怒,嘴角露出冷笑,凑到他耳朵旁边,小声说道,“听说你马子在职高,是叫马月吗?”
“你他妈的?”苏浪一瞬间额头青筋凸出,死死地握住拳头。
“老实点。”杨玉松背后小弟走上前,推开他。
“你想干什么?”苏浪沉声问道。
“呵呵,没什么,就是上次你在职高太嚣张,那边的老大想想见。”
“好,什么时候。”
“明晚放学,西操场。”
“行。”
“记住。”杨玉松又凑到他的耳旁,“一个人来。”说完带着人愉悦的离开了。
苏浪一言不发,回到寝室,一拳捶到桌上,“砰。”
室友知道他心情不好,都不敢触了霉头,安安静静的待在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