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怀敬因年迈体弱,向李从嘉告罪后便早早回房休息了,主持宴席流程的是王怀敬的侄儿王彦林,他虽年轻、无官无职,但面对天子和国舅不卑不亢,不急不躁,颇有胆气才识,言谈举止间无丝毫错处,让人如沐春风。明眼人一看便知大司马已舍弃自己无能荒唐的儿子,属意此人继承王家下一代家主之位。
月朗星稀,清风拂面,众人已酒足饭饱,庭中歌舞虽好,却过于中规中矩了,没什么新意,但高座之上的天子和国舅都没退席,正相谈甚欢呢,众人哪敢先走?
晚风凉爽拂过透彻着怡人的乐声,点滴着人各异的心思,乐伎敲击着编钟,磬音阵阵。李从嘉多喝了几杯,白皙的脸上有些泛红,他放松了身体,一手手肘抵在食案上,一手端着酒杯,轻啜着杯中美酒。
李胜之瞧着他漫不经心的样子,隐约觉得和记忆中寿宴里的他有些不同。
转头看向王彦林处,一个舞女舞步旋转而至他的案前,纤纤玉手托着酒壶为他斟酒,他端起酒盏微微点头,仰首,一饮而尽。
彼时的她要出场了。
乐声停了一拍,随之而起的曲调不再清雅端庄,宛若一位优雅娴静的少女忽然对于妩媚有了成熟的领悟,变得内媚动人,风情万种。前奏初始,有人已然失神。
神欲思闲,意欲思定,容欲思恭,心欲思静,听欲思聪,视欲思明,调欲养性,曲欲适情,弹欲断弦,按欲入木,急欲思缓,缓欲思促……
琴本禁邪心,五音六律十三徽,去浮戒躁、静心启智,没想到有人能在七弦琴上挑动情思而不落俗,一弹流风一弹月,风月无边。
台上抚琴的少女姿容婉丽,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正是娇嫩动人的年纪。
隔着五色帘相看,少女尚且年幼身量有些不足,却有出尘脱俗之姿,素群粲然,凝质皎若,辞气闲雅,神仙不殊。
剪秋水眸眼波流转,熠熠含光直看向高座之上的从嘉帝,双颊略显绯红,原是位思凡的仙子。
李从嘉慢慢放下酒樽,抬眸看着那女子,一改之前随意散漫的姿态,若有所思。
复而勾唇一笑,神色慢慢平淡下来,深沉的眼眸辨不出喜怒。
李胜之看李从嘉的神色几变,暗暗揣摩着他的心思。当时能被选入宫中,立为贵妃,只是因为时机正好,他需要一个恃宠而骄的妖妃、摆给刘子昂和天泽看的一个幌子,寿宴上心旌摇曳,色令智昏的样子都是做出来的。可在这摄魄之境中他已经见过自己了,他向来谨慎,疑心深重,应该不会再选中台上的她了。
曲还未罢,悠悠绕梁的琴音悄然撩动着庭中之人,连同池中灵物也不放过,池中荷芰含羞带怯地吐露芬芳,月下体态亭亭如女,谅情而迎风做舞。
台上人面如花,台下花如人面,何处是人,何处是花,都在诱人折之入手。
一曲罢,台上少女起身撩开七色帘向从嘉帝盈盈一礼,肌肤和衣袂上沾染了缕缕荷香,令人神往。其声如新莺出谷,大胆直率道:“如遇良人,当以琴音挑之,小女李胜之,敢问陛下可否迎胜之入怀?”
李从嘉温柔地看着她,伸出右手,掌心向上迎接她的投怀。
刚开始她的姿态还算沉稳自矜,但越走近从嘉脚下步伐越快,天真灵动之姿一览无余,在离从嘉五步处便向他飞奔而来,如乳燕归巢般投入他的怀抱。
李从嘉接住她,搂着她的细腰,怀中女体柔若无骨,令人心下一酥,少年天子悦然一笑,轻声道:“有美人如斯,感我上苍,还算佑朕。”
他轻抬右手搭在少女的额头,她的身体微微一颤,似乎有些接受不了他的孟浪,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不过他手上的动作依旧没有停下,手慢慢的向下移动,由脸颊,到耳垂,再到颈部。慢慢的,随着从嘉的动作,她裸露在外的肌肤泛出一种极为奇异的粉红色,如盛开的桃花一般,明艳不可方物。
且她身上的荷香夹杂着体香愈加馥郁,令人闻之心猿意马。
天生的媚体,引得有人不顾皇威如狼似虎地盯着她,连呼吸声都粗重了几分。
李从嘉眯起眼睛停下了动作,将她背对着其他人打横抱起,向王彦林道:“这个人,朕带走了。”
王彦林眸光掠过从嘉怀中女子鹅黄色的轻柔裙摆,掀袍跪地,俯首称是。
又侧头向刘子昂颔首笑道:“舅舅,对不住,朕要就寝了,改日再聚!”
刘子昂了然一笑,点着头艳羡道:“陛下艳福不浅啊!”
少年天子抱着美人急步走出大司马府,将众人的恭送声远远甩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