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潘涅士兵都投降了。在目睹己方法师兼将领战败后所有潘涅人都丧失了继续作战的勇气，雇佣兵们高举着武器与搜刮到的金银用不标准的奥布佩恩语大喊着投降，期望路过的奥布佩恩军人能饶了他们的小命。
索菲娅杵着剑靠在一辆马车旁休息，轻轻的喘息着，长长的睫毛上甚至有血滴在摇晃。她的盔甲上又添上了几道划痕，扔在地上的遮面盔布满了血迹，她脸上的血应该是从头盔缝隙溅进去的。
“精彩的突袭，”安德霍夫曼轻飘飘的来到索菲娅身边，递上一张手帕，望着索菲娅脚下被割开喉咙的倒霉蛋，“唯一的缺点就是有人抢了你的风头。”
“他的计策效果很明显，”索菲娅接过手帕，“鹰旗大队的人都是这种绝顶阴险狡诈的混球吗？”
“你知道培养一个法师学徒要付出些什么吗，”帝国法师好像在自言自语，“你要奔走各地，找到极为聪慧的幼童，花上三年时间来教他与元素较为亲和的精灵语，再花上三年教他背诵晦涩的术式公式，又花上三年教他构造魔法回路，最后三年教他实际运用。”
“可你花上十几年培养的一个出色的学徒，”法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一群精锐的武装审判官花上几分钟就能让他回归女神的怀抱。”
“这是你们与教廷的恩怨。”公主略带无奈的看了看安德霍夫曼。
“这当然是我们的恩怨，”安德霍夫曼耸肩，“但是不管那个潘涅人是谁的学生，我都不会允许一名魔法师在我面前被教皇的狗处死。”
索菲娅叹了口气。
“我尽最大的努力。”
远处坐在一块石头上的西奥则倒抽了一口凉气。
“嘶……！”西奥痛的咬牙切齿，“要命了要命了。”
卸下了盔甲、名为闵采尔的那名骑兵半跪在地上给西奥处理伤口。西奥左臂上被食尸鬼击伤的伤口已经二次崩裂必须优先处理，往伤口上涂抹从潘涅降兵处收缴的烈酒，简单粗暴的消毒，再缝合伤口涂抹伤药后包扎，小臂上的轻度烫伤则先用冷水冲洗后涂上做饭用的菜油，闵采尔严格的按照神父莱昂纳德的要求执行。他那张与战争格格不入的清秀脸庞面无表情，手上的动作一丝不苟。
“神父呢？”西奥被痛觉打击得无精打采，拼命找话题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死人太多，”闵采尔简短的回应，“逝者祈祷。”
“真有闲心，活人都顾不过来了。”西奥环顾着战场中零零散散的伤兵，索菲娅采取的措施很简单，自己人全力救治，潘涅人就地等死。
“嗯，”闵采尔依旧摆弄着西奥的伤口，“忍着。”
“嘶！”西奥疼得差点跳起来，“女神在上！你就不能多说两个字转移一下我的注意力吗？”
“喏，”闵采尔偏了偏头，“话多的来了。”
索菲娅不知何时站在西奥的身后。
“我来。”索菲娅朝闵采尔伸手，示意将用来包扎的白布条给她，闵采尔毫不犹豫的交给了她，他根本不是当医疗兵的料子。帝国公主接过布条，半跪着包扎西奥的伤口，路过的奥布佩恩军人见怪不怪的走开了。
这个时代常年在生死线上徘徊的军人可能比很多朝伤口里灌滚油的蠢货更懂得如何救人，索菲娅包扎的水平一流，没有给西奥造成额外的伤害，只是固定布条时索菲娅捆上了一个蝴蝶结，帝国公主这时候发作的少女心让西奥敢怒不敢言。
“你这样做是为了开口讨要魔法师的时候有点底气吗？”西奥直言。
“虽然你明白了我的意图但是说出来就不讨人喜欢了，”索菲娅拍了拍手站起来，“我希望你能将被俘的潘涅法师交给我。”
“你能给我什么回报？”
“你是在以施佩罗茨骑士团国军务官的身份问我，还是用鹰旗大队的身份问我？”
“有什么区别吗？”西奥很想摊手，但是有点困难。
“以军务官身份的话，我以宗主的名义命令你移交俘虏，”帝国公主眼中神色不明，“以鹰旗大队身份的话，我们等价交换。”
这就有意思了。
魔法师并不是平民们口口相传的毁天灭地的存在，他们摸索着未被人知晓的知识，与水木花草、火山冰川对话，从洪水飓风中汲取智慧。当这些“歪门邪道”的知识进入了他们脑海并催促他们将其运用时，便摇身一变成为自由驱使元素的魔法师。
但问题来了，在安诺斯教廷的教义中，只有唯一的神明缇丽莎尔女神能与万物对话——万物都是她创造的，所以身为人类却僭越了女神的能力的魔法师们当即被冠以“异端”的名义加以处罚。
处罚的意思就是火刑。这当然引起了魔法师们的强烈不满，法师们成立了“贤人议会”联合抵抗，但势力仍远弱于教廷。
这是自然的，与元素最为亲和的是龙语，但人类的声带无法发出龙语，只能借助晦涩难懂的精灵语。天可怜见，这个时代就是许多贵族都不会用自己语言写自己的名字，一般人光是学习精灵语就能从菁英少年变成白发老人，别谈更需要天赋的元素亲和。法师的数量无人知晓，但人数多寡大家心知肚明。
而索菲娅要开价从一名专职剔除魔法师的鹰旗大队成员手中买走一名数量稀少的法师学徒的性命。
“我洗耳恭听。”西奥说。
从政治方面考量，法师学徒是无法硬抢的。虽说不明白父亲为何要在这时与教皇互通有无，但能让互相敌视了百年的两大势力被迫起了抱团取暖的心思也是求之不得的，教廷信使队伍转交教皇的礼物这本就是一种示好的动作，绝不能在此时起冲突。
“我以奥美林女伯爵之名，将下属的两个男爵领赐予你为采邑，”索菲娅说，“我再以神圣奥布佩恩帝国公主之名，将两地赎回，以帝国法典采邑章的规定，我向你支付两块领土的二十年的税收，一共……”
“一万五千八百枚奥布佩恩金币。”
一名奥布佩恩枪戟军士的年俸不到二十金，帝国自由市执政官每年有四百金，一座铸铁厂每年的盈利是三百金。
鹰旗大队成员的俸禄按月发放，每月三金，换而言之，帝国公主准备用西奥四百年的工资换取那名法师学徒的性命。
“除此之外，你仍可保留男爵的称号，当施佩罗茨骑士团攻克新的异教领地后，我会联系他们预留两块地，来作为你的封地。”
金钱权力攻势，对付贵族的那一套。
“我赐予你钱财与贵族身份，你甚至可以用钱向鹰旗大队赎回你的自由，与此相对的，你要把潘涅魔法师交给我。”
“噗。”旁边闵采尔冷笑了一声。
“你别笑啊，”西奥用膝盖磕了一下闵采尔，“你笑了我怎么讨价还价。”
随后看向索菲娅。
“你是一名优秀的将领，但作为政治家还不合格。”
言下之意就是索菲亚不算一名合格的君主，帝国公主的眼神瞬间凌厉。
“任何的谈判都不要暴露自己的底线，尤其是你不知道对方的底牌的时候，”西奥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步步为营，见招拆招，这是与陌生人谈判的基础，如果我是你，刚刚我就会问法师学徒命值几何来试探我的欲求，而不是一股脑的将自己的条件铺出来期待对方会立即回应。”
“看样子你打算拒绝了？”索菲娅并不动怒，无论何时怒火都是冲昏头脑的必要条件之一。
“我来介绍一下，”西奥朝闵采尔伸了伸手，“闵采尔·盖安。”
“盖安？”索菲娅对这个姓氏有深刻印象，“伯恩利亚公国农民起义的领袖弗洛里安·盖安是你什么人？”
“叔叔。”闵采尔回答。
“殿下知道就太好了，免得我费口舌了。”西奥因为省下了一点口水而开心。
“下一个是那个给大腿重新打纱布的男人，帕庭恩·德·伯兰皮诺，”西奥指着之前帮自己突进的二人中的另一个，“他的父亲在成为铁匠之前，效忠于臭名昭著的‘弑君者’摩里安的罗梅罗，罗梅罗被绝罚推翻后，他的部下乃至部下的后代自然会受到惩罚。”
“下一个是那个在喝水的弩兵，他父亲在异教徒的进攻中临阵脱逃丢掉了自己的封地，被当地主教绝罚。”
“那个在擦鞋的，他比较有意思，他年轻的时候随男爵们悄悄的去教会的森林里打猎，不小心一箭射死了正在散步的主教。”
“够了。”索菲娅低声喝到。
“明白了吗？”西奥带着一丝恶意，“这些人，都是违反了你们的游戏规则，应当被惩罚至死的人。”
所以我的条件不仅提的唐突，还毫无价值，即便接受了我给的利益，他们也永远会被关在荆棘铁笼里，等待教皇咬人的号令。
安德霍夫曼失算了，这支信使队伍不止是鹰旗大队，这是一支充斥着“掌旗官”的鹰旗大队——即便是在充斥着杀人犯、强x犯、卖主求荣者的鹰旗大队中，这些人也是属于绝对不会被原谅的那一类人。相对的，这群人也被教皇赋予了最为强大的反魔法师战力，因为他们一旦失去教皇，就会被碎尸万段。
“这些话我也是说给你听的，”西奥歪头冲着另一边，“安德霍夫曼·梅赛贝尔大魔法师阁下。”
安德霍夫曼随手提着战后被打得半死、踉踉跄跄的约瑟，也不打算遮掩，径直走向西奥，将约瑟推到西奥面前。索菲娅朝旁人示意，一直站在她身后的一名骑士拧开水袋上前递给了约瑟，鼻青脸肿的潘涅人用尽力气接过水袋，大口大口的朝嘴里灌水。
“我欠你一个人情，”安德霍夫曼开口，“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会办一件你要求的事情。”
在不确认是否会翻脸的情况下，安德霍夫曼站这么近是非常危险的。“掌旗官”作为教皇重要的反法师战力，也不全凭精湛的武技去对抗法师，一部分有能力的人会被安排学习精灵语和魔法术式。没错，跟普通的法师学习相同的东西，他山之石也并不是不可以采用，用精灵语构造的术式回路用精灵语去拆解就可以了。
相对于魔法师持之以恒的学习与运用，半路出家的人显然是不够看的，但是逼近到了足以拆解术式回路的距离，哪怕是因为填补被拆解掉的地方而浪费一两秒，对法师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安德霍夫曼几乎可以确定西奥有拆解术式的能力，而且非常熟练。他突进到潘涅法师面前处理最后一个士兵时，约瑟的法术回路就已经近乎闭合了，马上就可以让军务官血溅当场时术式中最关键的执行回路被破坏，随后西奥直接朝约瑟口中塞了一把刀子，应该是阻止了约瑟修复回路。
现在还不确定的是周围的武装审判官们有谁注意到了这边的小插曲，又有多少人是可以拆解术式的“掌旗官”。面对面的距离，哪怕是再多出一个可以给大魔法师添乱的人，安德霍夫曼怕是要在此身败名裂。
西奥面对着气定神闲的安德霍夫曼，还真的生不起捅他一刀的念头。
“人你都拎出来了，我总不能抢回去吧，”西奥耸肩，“公主殿下也得出点血，就不让你赎回两座男爵领了，四辆税金马车我要带走一辆。”
“可以。”索菲娅立即应下，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随后又突然反应过来，“你现在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雇佣兵啊，”西奥笑着说，“先去帕卢森基兴再到你父亲的都城起码要走一个月，我就剩那么点人了，万一神父半路被人敲了闷棍我去哪找他？”
“你们可以跟着我，比见钱眼开的佣兵安全的多。”经此一役帝国公主对佣兵的感观恶劣到了极致。
“恕我推辞，”西奥婉拒，“我们要是跟着这霍亨施陶芬鹰旗走几步马上就会有人知道我们是去找皇帝的，您发发慈悲，我麻烦够多了。”
索菲娅点头。
“就这样吧，”西奥挥了挥没受伤的手，准备走人，“板甲还给你的副官了，其他我就带走了。”
索菲娅打断了西奥的话。
“你把他们的故事都说了，”索菲娅说，“你的呢？”
西奥失笑。
“我没说的意思可不是让你问，太过敏锐的女孩子不会招人喜欢的，”西奥说，“顺便提醒殿下，你现在没有军粮也没有足够的人手去看管这三十多个潘涅战俘，要不然就放了，要不然让他们一齐蒙女神召唤，我个人建议后一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