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一阵阵的鸡鸣声,笼罩着村子的薄雾渐渐散开,天色蒙蒙亮,人声、车马声也渐渐地多了起来。村北的马老三今日起了个大早,正在往村东头走去。先去张寡妇在村东口摆的小摊子上吃张饼喝口热汤,再找个木匠做些小玩具,今个儿是去看儿子的日子。
走到张寡妇的摊子,要了两张饼一碗汤。瘫坐在凳子上,看着村口往来人群,喝上一口,多么的惬意。儿子就在村口住着,住在他另一个爹的家里。
另一个爹叫王东,说来这狗日的王东命还真好,朝廷一波一波的征人上战场,一个一个的把命丢在北面,可是真没想到,这货断了条腿居然活着回来了。打了八年仗,回来儿子六岁了,不过这王东也还算不错,知道给老子说声谢谢。诺大个村子,什么最多,寡妇最多。
十六年前先帝爷驾崩,当了近三十年太子的当今皇上终于登基了。皇上是熬出头了,周围那些个也算是熬出头了,北面草原一下子就撂了挑子,马匹、牛羊、女人、金银财宝是一点也不给了,给了这么多年,怎么着也得往回拿了,粮食、女人谁抢到就是谁的,听王东说连锅碗瓢盆干活的农具都抢。不过那草原的大王确实厉害,三个月整个草原所有的地方连带着周边的小国没有一个敢不听他的话的。
南面本来就是一堆烂摊子,一个个矮子叽里咕噜的连人话都听不懂,一直靠的就是杀人放火来过日子。不过最让当今的皇上没想到的是西边也出问题了,一群脑袋上没毛的秃子也闹腾了起来,总是跑过来要粮食。
好好的天下就这么乱起来了,那仗肯定是要打的。先是四十万的守备军顶上去,没几年就开始征兵,男人是一个一个的死,剩下的当然只有寡妇了。就像这赵寡妇,刚结婚一个月男人就上了沙场,一上去就死了。当然了,还有那王寡妇、李寡妇、杨寡妇,寡妇多了去了。也得亏自己是一条腿长一条腿短,那军爷不要废物留下了自己,不然就自己这样的,别说上战场了,路上命就没了。
这忽然间的就打起来了,男人是一个一个的走,只留下娘们在家里,刚结婚的多了去了,上了战场命多半就算是没了,回来的能有几个全乎人?怎么着也得给家里留个种。这能怎么办?所以呀,这孩子是跟着王东姓,是我马老三儿子,也是他儿子,我这帮了他,他自然得说声谢谢。就这情况,这天下到处都是,九成的当了兵回来,就有儿子了,怎么也得给帮忙的说句谢谢。
不过也算是还行,这两年倒算是宽松下来了,毕竟打了十好几年了,也是时候歇歇了。再喝一口汤,盯着赵寡妇的屁股偷偷看两眼,真大,能生儿子,可惜了。这不打仗的日子才是人过的,舒服啊。
“来壶酒,一碗米汤,一碟笋干,一碟茴香豆,一碟辣萝卜。”一道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出,打断了马老三的惬意时光。要这些东西?小酒小菜和米汤?
马老三回头看了看,后边桌子上是一老一少,倒也是奇怪。少年郎约莫十四五岁,淡蓝色的丝绸的衣服,头上别着金簪,腰里戴着玉佩,气度不凡,看起来来头不小。老的看不清年岁,头发斑驳,黑色麻布衣服,有些松松垮垮的。本来应该不是黑的,只是太脏了看不出是什么颜色。衣服上满是破洞,漏出的皮肤上全是泥垢,还是个残废,少条右胳膊,空荡荡的衣袖胡乱的摆着,看起来倒像是个乞丐。
老的似乎是感觉到了马老三在看他们,抬起了头,看了眼马老三。呵!倒是将马老三吓了一激灵,手里的碗差一点就掉地上了。像乞丐的这老的,面目倒不是显得特别年迈,只是中年的样子,不过一双眼睛却是灰白的,没有瞳仁,显然还是个瞎子。
瞎子?怎地看我一眼,就像看透了我一般?多半是起的太早精神恍惚了吧。马老三转过头长吸了口气,低声自语道;“瞎子怎么可能看得见呢?”,又笑着摇摇头。
后边桌上的的少年郎不满的开口:“老师,咱们就吃这个?也太素了吧,我还长身体呢。”
“嗯,不是咱们就吃这个,米汤是你的,其他的是我的。”老的将盛米汤的碗推到了少年的面前,自己拿起筷子加了片萝卜细细的嚼着。
少年腮帮子鼓了鼓,“老板娘,有牛肉吗?”
这声一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这世道,人没有户口,可牛有。多年打仗,户口上的人是越来越少,但实际总的人数是多了些。人死了无妨,可牛不行,农户哪来的牛,就算有,可也不敢让牛死。
“嘘,少年郎,这话可不能乱说,是要闹官司的。”,赵寡妇赶紧过来对这少年说道。
“没有么?那羊肉呢?”,少年再次问道。
“也没有么?猪肉总有了吧?”,看到赵寡妇不说话,少年接着问道。
旁边一桌的食客出声说道:“这位公子,您这怕是说笑了,我们这种小村子哪来的肉吃,赵寡妇这小摊子有两片萝卜都是大菜了。”
“难道连狗肉都没有么?”,少年不甘的再次出声问道。
旁人还未回答,旁边正嚼着笋干被少年称为老师的瞎子开口了,“吃,一路只有狗吃人,哪里有人吃狗肉?”。
听到老师开口,少年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咽了口唾沫,拿起碗喝光了米汤。“再来一碗。”
走在路上时,只看到难民的队伍周围总有着几条野狗在瞎转悠,狗的肚子并不瘪,眼里还冒着红光。这畜生聪明,知道前面的这些人不需要多长时间就得倒一个,所以只要跟着队伍总能吃饱。
喝完汤的马老三伸了伸腰,是时候走了,今个得和儿子多玩一会,不然这臭小子可就不认自己了。边走边又想到,那一老一少,乞丐样子的瞎子,气度不凡的少年,还叫老师,倒也是奇怪。估摸着是哪户人家的公子偷偷溜了出来,被个乞丐给蒙骗了,不过也管不着。
就这,大概一出村子,一切就差不多了。金簪玉佩,自然是给村外的响马送钱上门了,老乞丐本就是个瞎子,还少条胳膊,这次就算是能保住命大概也得没了腿。“哎,老子怎得就没钱呢!”,叹了口气,马老三走进了一旁的木匠家里。
“走吧。”,吃完了菜,喝干了酒的老瞎子对着一旁的少年说道。
“是,老师。咱们还是先往南走么?”少年问道。
“不了,先去一趟北面,再往南走。”,老瞎子指了指村口贴的一张告示。
少年顺着看了过去。这标志,似乎是北面征五军的标志,可上面写的文字,我竟然一个也不认识,倒是奇怪。抬起头看了眼老师,少年倒也并不疑惑于自己的老师是个瞎子怎么就能知道那儿有处告示并且还能知道那上面的自己也不认识的字所写的内容。
不由得想起一个月之前与老师相遇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