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
“该死！该死！”
我猛地将抢来的短剑一次又一次地刺入了身前一只哥布林的后背，在它的胳膊逐渐松开后，短剑这才从我脱力的手中滑落。我奋力甩开了这个家伙，向后踉跄了几步，本想倚靠在身后那块凸出的岩石旁，却一不小心踏了个空，后背着地，猛地摔倒在了地上。
只剩一半的的盾牌在触地的一刹那，也从我的左臂弹开，翻滚了一圈。空无一物的右手已经被红色，黑色的滑腻液体浸湿。
“这下可拿不起武器了啊。”
刚才那把短剑就落在了我的右手边，然而无论如何，我再也无法挪动手臂一寸。浓重的铁锈味从味蕾传来，一阵阵强烈的反胃感冲击着嗓子眼，但又不争气地自己落了回去。视野逐渐变得暗淡模糊，手脚开始感到冰冷。
任务都完成了吗？
想要自言自语，但被液体充斥的咽部却令我再也发不出声，喘不了气。
我努力地支撑着上眼皮，看着不远处倒在地上的一只牛头人的尸体，与附近十几名血肉模糊的人类士兵的遗骸。
都完成了吧，这样也不坏啊。
强撑着越发感到困顿的意识，努力回忆着之后发生的一切。
“哎呀哎呀，真是精彩的战斗啊。”
我听到有人在用蹩脚的列贝尔语，令人极不舒服地阴阳怪气着。
魔族的第二梯队对我们造成了不小的损失，未能及时回来整队的同伴纷纷被成群的哥布林淹没，所幸艾希莉娅等人的奋战为我们争取到了恢复队形的宝贵时机，伤亡才没有继续扩大。我们之后所在做的，就是在抵挡这帮向我们的盾牌冲过来的家伙上耗费体力。
“看哪呢？我在你们上面。”
我循声望去，惊讶地发现空中正悬停着一个人——更正，一个长着蝙蝠一样的翅膀，面色惨白的年轻男性。一身黑色礼服的他正一边拍打着巨大的翅膀，一边撑着遮阳伞，缓缓降落在了我们面前。
“我能从这位大人的身上感受到强大的魔力，如果我没猜错，你就是传说中的勇者吧？”
这个貌似吸血鬼的家伙快步来到了艾希莉娅的面前。
魔族也能使用这样的能力吗？
“站住！我没有回答你的义务！”
艾希莉娅没好气地用剑抵住了吸血鬼的下颚，眼神冷得似乎能冻住附近的一切，一旁的瑟栖则也做好了施放法术的准备。
“那是什么东西？”
我感受到了强烈的不安，直觉告诉我，一千个我都打不过他。
“吸血鬼，最强的高等魔族之一。”
斯图亚特肯定了我刚才的猜测。
治安队的大伙显然也在这突如其来的事态下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哇，不要这么凶嘛。”
吸血鬼连忙举起了空闲着的左手，后退了一步。
“请容我做一个自我介绍——我叫莫格纳斯·诺伯尔，来自博尔德的吸血鬼。”
他彬彬有礼地将右手放到了胸前，活像个正在行礼的管家。
“对了，博尔德是我们那的地名，你们大概没有概念。”
这家伙嬉皮笑脸地朝我们抬起了头。
“废话讲完了？”
这里似乎只有艾希莉娅能够与他进行交涉，但她对待眼前这位能与我们交流的魔族的态度并不好。
“别这样嘛，我只是想跟你们做个交易。”
他重新撑起了遮阳伞，明明刚刚升起的太阳正隐藏在阴云的后面。
“交易？”
艾希莉娅依旧没有放下武器。
“先让我猜猜你们为什么会做出这么冒险的事情。”
莫格纳斯礼貌地笑着。
“我们的巨魔投掷手在你们的城墙上开了两个洞，而你们的兵力没办法有效地堵住它们，所以，你们想拿城市来换我的命，然后坐等这群下等种族的乌合之众一哄而散。”
也就是说目标自己送上门来了。
“说起来这么有趣的想法——”
他的眼神游离到了我这。
“是你提出来的吧？一点魔力都没有的指挥官先生。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指挥这只杂牌部队的？半个月前？还是四十天前？说起来两个月前，在你们那次突围行动中，那个像老鼠一样满地乱窜的牵制小队就是你在指挥吧？你这种乱来的作风真令我映像深刻。”
不妙，我好想揍他！
“你到底想说什么？”
恐慌令我说不出话来，幸运的是艾希莉娅抢先再次冲着吸血鬼拿出了威胁的口吻。
“勇者大人，都说了请你不要激动。虽然你如果想的话，随时都能像杀鸡一样弄死我，但在我牵制住你的时间里，你的这些同伴可保不定能幸存下来多少。”
几个牛头人驱赶着剩余的几十只哥布林朝我们围拢了过来。
即便在很早以前，我就猜测魔族的智力未必低于人类，但在真正接触到莫格纳斯这样的存在以后，依旧产生了脊背发凉的感觉。如果这家伙从一开始就得到了巨魔的支援，真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那还真是抱歉啊，我们可是做好了跟你拼命的打算的。”
我终于鼓起了在吸血鬼面前说话的勇气，这时候，我们不应该成为勇者的绊脚石。
“哈哈哈哈……”
莫格纳斯听了我的话，顿时大笑了起来。
“那可真是让人头疼啊。这些哥布林都是我好不容易从自己的领地抓来的，如果就这样被你们杀光了，会让我感到困扰的。而且毕竟我也是个惜命的角色，才不想随随便便死在这种地方。”
他捂着仰起的脸，继续说道。
“说下交易的内容吧，你们就别继续胡搅蛮缠了，迅速离开战场，我自然也会停止对你们的追击，勇者大人，指挥官先生，你们觉得如何？我喜欢英雄以及想法有趣的家伙，你们死在这也会让我感到惋惜。当然，你们身后这座城市，我就不客气地拿下了。”
如果你问我想不想活下去，我自然会告诉你，我想。但是我也相信，这个吸血鬼对人类而言，必将构成一大威胁。
“好吧，我同意这比交易。”
终于，艾希莉娅叹了口气。
“如果你敢耍什么猫腻，我会毫不客气地砍了你。”
她恶狠狠地威胁了一把这个嬉皮笑脸的男人。
“我好受伤，自己在人类眼中竟然是一个这么没有信用的人。”
莫格纳斯佯装哭泣。
“我们走！”
这次是艾希莉娅发出了命令。
“一路顺风。”
声音从身后传来。
“下次再让我看见你，奉劝你提前准备好遗书。”
艾希莉娅瞪着莫格纳斯的眼神寒意逼人。
“哎呀，真是无情啊。”
莫格纳斯依旧挂着那副假笑的面具，故作无奈地耸着肩膀。
“难得我会想交几个能一起喝茶聊天的人类朋友。”
他没有骗人，至少我们离开战场的这几分钟内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我的身后跟着一百三十多名幸存的同僚，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都是昨天下午急召的志愿者，我把他们安排在了方阵的后排，目的仅仅是在夜幕的掩护下，让魔族对我们的人数和战斗力构成误判。
“轰——”
“轰——”
一阵阵密集的巨响从帕恩特堡的方向传来，大地仿佛都在随之轻微震颤。在冲天的火光中，城墙纷纷垮塌，扬起了冲天的烟尘。
“先祖拉提欧啊……”
“先祖卢卡斯啊……”
“……请原谅我们的罪孽。”
望着这幅前所未见的景象，不断有人单膝下跪，喃喃祈祷了起来。对于这里的居民而言，要想重建自己的家园，恐怕将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那只臭蝙蝠的攻城部队都已经进城了。”
听到了艾希莉娅这番话，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瀑布一般的冷汗，有点放肆地放声大笑了起来，即便胃部正在被什么东西狠狠抓着一般疼痛。
然而未严格遵守交易合同的并不仅仅只有我们，莫格纳斯虽然允诺不会追击我们，但两支还在城外游荡的部队袭击了撤离过程中的平民队伍，我们不得不兵分两路，让勇者前去支援平民，而我们则留下阻击由另一个牛头人率领的小队。
真是一个双输的交易啊……
太阳的光芒从云隙中探出，我这才能从一片漆黑中感受到一丝光亮，细密的雨滴不合时宜地散落在了我的脸上和手臂上。
太阳雨，如果能看得见就好了，还有阳光穿过云层和雨雾时产生的丁达尔效应，可是很多摄影爱好者喜爱的题材呢。
“诶？原来这就是你说的火药啊。”
一个少女微弱的声音在我面朝的正前方响起，原来如此，你是来给我喂汤的啊。
不过火药实在是不够用，所以我们还拿了些小麦粉来凑数。
我还是想要纠正她的观点，但是已经累得再也说不出话。
“说起来，你这也太胡来了吧，身体都破破烂烂的了，这叫我咋整啊。”
……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了，顺便一提，缺了什么零件可别来找我，你自找的。”
……
“不过……这样啊，这就是你给出的答案啊。”
她的声音不知不觉飘向了远方。
“安心做个好梦吧，勇者先生。”
她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