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至,明月高挂,月朗星稀。可这样却仍不见江倾蓉回府,连同着马车都未见踪影。江文远怕出了岔子,便派人去宫门口候着人,可却瞧见马车还停在那儿。据车夫所言,他按照吩咐并未离开过,一直都候着江倾蓉,可却吃吃未见她出来。
江文远皱眉,暗道不好,怕是顺文帝有意将江倾蓉留在宫中,今夜瞧着是回不来了。顺文帝刻意留下江倾蓉,想必过不了多久丞相府可就又有‘大喜事’了。
倒是让江文远在意的是,今日江倾城回府时,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只是入了趟宫,怎的这般心事重重地回来?莫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江文远揣着心思,破天荒地来了江倾城的院内,正逢江倾城坐在院内的亭子里品茶赏夜景。见江文远来了,江倾城倒也是笑脸相迎,将江文远请来落座。
“今日陛下有意留蓉儿,你可是故意而为之?”落了座,江文远便很是严肃地质问着给自己倒茶的江倾城。
江倾城笑而不答,自顾自的倒着茶,随即便将茶递到了江文远面前。江文远看着江倾城这般反应,心里自然是有了答案。虽说江倾蓉有些娇纵任性,也并不得江文远宠爱,可毕竟是他女儿,而如今他女儿被顺文帝留在宫中过夜,怕是不日后便要飞升后宫娘娘了,这可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
自太上皇薨逝后,江文远便极力避嫌,已是许久不谙朝政之事了,如今若是江倾蓉入宫为妃,那就好比江家被天家紧紧的攥在手中,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随时丢了性命。
“爹爹大可宽心,蓉儿就算是入宫为妃,江家也不定会落入天家手中。”江倾城似是瞧出了江文远的顾虑,抿了口茶,浅然一笑,道。
江文远似是有些诧异地盯着江倾城,随后似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舒了口气,顿悟般地点了点头。他这个女儿精明的很,从前是未看出有这般城府,想来江倾城变化这样大还是落水后。
“摄政王那边爹爹可想好了?”却是容不得江文远缅怀,江倾城一句话又将他拽回现实,“爹爹觉得谁又更适合王位?”
江文远闻言皱眉,他家世代为官,都勤勤恳恳为天家卖力做事,并未曾有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更何况这话是从他的爱女口中而出。
“城儿,这样大逆不道之言,日后莫要再提及了。”江文远叹了口气,皱着眉,却是并未发火,似乎也是开始思索起了江倾城的话。
江倾城见平日里身名正义,英明果断的江文远此刻竟有些动摇,她便知道,是时候该趁热打铁了。
“江家世代为官,清正廉明,克己奉公,不论是爹爹,还是祖父,曾祖父,外祖父,哪一个不是心虔志诚,忧国奉公?可天家呢?只会一昧猜忌,群疑满腹,任江家人再如何年高德劭,沅茝醴兰,只怕是更扎天家的眼。”江倾城顿了顿,赶忙握住了江文远的大手,学着江倾蓉,硬生生地是挤下了几滴泪水,“江家人褎然举首,声振寰宇可却无一善终......爹,江家如今真真是在刀刃儿上,身处险境了,您可要三思啊。”
江文远替江倾城擦了擦泪水,叹了口气,满面愁容,他又怎会不解江倾城之意?自太上皇薨逝,继位者昏庸无道,做大臣的若是择主不慎,日后怕也是没个安稳日子过了。
“爹明白,自是会多加考虑的。只是......”江文远也握紧了江倾城的手,支支吾吾地,犹豫不决,“前些日子,不少人同我提及你定亲一事,怕是来者不善,要来提亲啊。”
江倾城愣了愣,方才的表情一瞬僵在了脸上,迟迟未散。待她扯出个勉强的笑后,似有些不在意,“城儿自是不想嫁入天家,即便是嫁与匹夫草草了一生,也断不入宫门半步。”
“傻孩子,你将来的夫婿爹同娘都要好好放眼瞧的,若是蓉儿有你一半知晓这宫门水深,怕也不会这样了。”江文远和颜悦色地浅笑道,“方才念及你孙伯父,想着你孙伯父嫡子,同你年纪相仿,又是一表人才,温文尔雅,瞧着倒是不错的很,可要改日一道吃顿饭,洽谈一番?”
“但凭爹爹做主。”江倾城微垂着头,面色似有些红润,粲然笑道。
王府书房内,萧凌恒意味深长地端详着摆在几案上的这支簪子。不大不小,细细的簪子上镶着一枚白玉兰,那芯却是一颗圆润通透,质地细腻,状如凝脂,犹如鲜血般红润的羊脂玉做成的,甚是精巧。这显然是根女人的簪子,可萧凌恒自幼丧母,又不近女子,何来的一根这样精致的簪子?
“主上,这簪子的主人是……?”硕风瞧着萧凌恒这几日一直盯着簪子发呆,倒是疑惑的紧,莫不是自家主上得了相思之疾?
萧凌恒不言,转动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视线依旧是落在那簪子上,迟迟不肯移开。又巧在此时,监视丞相府的人来报,将江文远同江倾城的对话一字不落地传给了萧凌恒。
听到前半部分,萧凌恒唇角微扬,一切都在计划中,江倾城倒也是意外的听话,可到后边提及定亲一事,萧凌恒面色霎时沉了下来。硕风见萧凌恒面色不对,便遣散了汇报的手下。他跟了萧凌恒这么多年,倒的的确确是头一回见萧凌恒这样关忧一女子,那女子竟还是个静默谦顺的丞相嫡女。
“看来这群人倒是真等不及了,得让江文远快些抉择,如若让小人了得志,怕是难办了。”硕风低头沉思着对策,很是担忧地提及此事,“主上,硕风不明白,为何主上如此瞧中江文远?如今江文远身处险境,昏君若是抓着把柄定会除掉他。这样大的一块烫手山芋,主上就不怕烫着自己?”
萧凌恒冷哼一声,懒散地摇了摇头,拿起了面前的发簪打量把玩,“人人都知江文远必会被昏君处置,个个避而远之,可他们这帮蠢货,殊不知谁是做消息,传消息的人。”
硕风一脸疑惑,满脸诧异地思索着萧凌恒方才那番话是何意思,却是挠破头也想不出是谁做了消息又将消息传了出去。
“昏君本就忌惮江文远确实不错,亦想除去江文远。可昏君下令搜查江文远把柄,唯有他一派的人知晓,为的就是神不知鬼不觉,自然不会同本王透露。可如今人尽皆知你以为何?”萧凌恒细细端详着那梗发簪,话语中却是玩味至极,“这传消息的人聪明,想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满城流言蜚语,江文远又受百姓拥护,百姓得知自会护着江文远,民意如此,昏君自是没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