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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风露中宵

此时此刻,裴华遇刺的消息,在建州军营中炸开了锅,一群高级将领挤在中军大帐前,几乎已经打起来。

“你少他妈血口喷人!”一个络腮胡将领揪住另一个八字胡将领,捏紧了拳头,作势要打。

八字胡瞪圆了眼睛看着他,说道:“本来就是!我手下看到你的人进了裴帅的大帐。”

“谁看见的?什么时候?敢不敢拉出来对质?”络腮胡突然阴笑了一声,“我看是你做贼心虚,才倒打一耙。”

“放屁!谁不知道我老张对裴帅一片忠心。”

“忠心?前年裴帅生辰,不知谁喝了二两猫尿发疯,被裴帅扇了一巴掌。”

“你他妈的——”八字胡恼羞成怒,一拳砸在络腮胡的脸上。

眼看两人就要打成一团,旁边几个将领看不下去了,走上前去把他们强行拉开。一个年长的将领站在大帐门口,说道:

“哎呀,你们就少说两句吧,裴帅尸骨未寒,咱们就自己起内讧,像什么样。”

这将领素来德高望重、颇得人心,听到他这话,其他几人不由自主转头看了看大帐,那里面放着裴华的无头尸体。于是,他们都消停了下来,一种诡异的沉默蔓延开来。

正在这时,几个兵士径直朝络腮胡走了过来,纷纷跪地,朝他抱拳一礼,为首的兵呈上了一封信。

络腮胡一脸困惑地看着自己的兵,问道:“这是什么?”

带头那个兵士说道:“将军,这是镇西将军的亲笔纳降信。”

此言一出,在场的将领全都怔住了。

“你……”络腮胡气得浑身筛糠一样抖着,“你们杀了裴帅换来的?”

“是——”那带头的兵士话音未落,络腮胡的腰刀就已出鞘,霎时将他砍翻在地,鲜血喷溅到后面几个兵士身上,纳降信也掉到了地上。

“将军——”还没等他们说完,顷刻间,络腮胡一刀一个,将他们就地正法。

“好啊!”刚才那个八字胡将领指着他,对其他将领大声说道,“果然是他手下的叛徒!”

那络腮胡一脸惊疑,拿着沾血的刀有些发抖。他环视了一圈周围的同僚,强装镇定地说道:

“我……我真不知道,他们瞒着我做的。”

“你当然撇得一干二净,”八字胡露出一副洋洋得意的神情,“反正现在死无对证。”

“你!”络腮胡突然回过神来,用刀指着八字胡,“是你陷害老子!”

“怎么?你也要把我杀了灭口?”八字胡也拔出了刀。

“住手!”刚才劝住他们的年长将领,又站出来主持场面。他看着络腮胡,说道:“裴帅既然是你的人杀的,你怎么说?”

“我怎么说?我他妈还能怎么说?”络腮胡恶狠狠地一笑,面容有些狰狞,反手将刀架在脖子上,“大不了以死谢罪!”

眼看着他要刎颈自尽,旁边几个将领眼疾手快,两三下卸了他的刀,把他拉扯住。

“拦我干什么?”络腮胡兀自挣扎着,脖子挣得青筋暴起,“你们不就是要我死吗?”

“谁说要你死了?不知者无罪。”那年长将领指着那几个死去的兵士,“他们几个罪魁祸首,已经就地正法,想必也能告祭裴帅的在天之灵。”

“裴帅!我没管好手下的畜生,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络腮胡跌坐在地上,竟呜呜哭了起来。

那年长将领不再理会他,走到死去的那几个兵士旁边,捡起那封沾了血的纳降信,拆开后略略一看,折好捏在手中,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在场的其他将领,一直密切关注着刚才发生的一切,见此情状,都心照不宣地暗自松了一口气。

无论真真假假,有些事,总要有人来做,一场暗潮汹涌的流血兵变,就此消弭于无形。

次日,围困顺辽的十万建州军归降朝廷,顺辽解围。

?

顺辽解围以后,封峻很快就要率领陷阵营离开广淳,返回朔北驻地。

七月初九,这天的黄昏时分,第二批从昌州运来的粮草,抵达了广淳城外。

和上次一样,封峻亲自带人去城外接应。出于一贯的谨慎,他让部下依次检查了粮车,确保没有问题,他才从押粮官手中,接过罗列了粮草名目的清单,仔细看了起来。

封峻一边翻着账目,一边问那个押粮官:“有书信给我吗?”

“信没有,人倒有一个。”

封峻一愕,立刻转头一看,元靖云身穿一套黛色褶绔,带着盈盈笑意,从粮队中朝他信步走来。

他怔怔看着她,心中又惊又喜,一时说不出话来。

元靖云走到他面前,一双凤目柔情脉脉地看着他,对他粲然一笑,伸出双臂,便不管不顾地扑进他的怀中。

面对她这般真挚热烈的情愫,他却僵在那里,攥着粮草清单,手都没地方放,相当不自在。

“我好几天没洗澡了,身上很臭。”三个月没见,他一开口却是这个。

“我知道。”元靖云轻笑一声,紧靠着他的胸膛,抱着他没动。

“部将都在看着。”封峻眉头一皱。

“我也知道。”元靖云抱着他仍然没动。

听她这般言语,封峻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是了,她说过,再敢推开她,她就杀了他。

封峻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这才真正意识到,裴泰之乱彻底平定了,他在战场上为了她出生入死,甚至为了她忘恩负义,终于护得她安稳周全。

念及此,他带着失而复得的酸楚与庆幸,伸出结实的双臂,紧紧抱住她温软的身子。

?

广淳的夜很深了。

封峻坐在城里一间装潢朴实的驿馆房中,穿一身鸦青色褶绔,卸下的两当甲挂在架上,取下的眼罩放在铜镜旁。他洗过的头发披散着,在夏夜燥热的风中晾干了。

元靖云跪坐在他身后,用篦子梳着他打结的头发,扯得他头皮一痛。显然,在她的人生中,伺候男子梳头实属头一遭,并无经验可循,动作难免有些笨拙。

封峻从面前铜镜的反光中看她,说道:“你瞒着我去昌州,是知道我肯定不同意吧?”

“我记得有人对我说过,”元靖云在镜中对他一笑,旋即忍住,故作严肃地模仿他的语气,“既是盟友,彼此平起平坐,我只做愿意做的事,不会事事听命于你。”

封峻不禁哑然失笑,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情形,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元靖云为他梳理鬓边的碎发,又扯得他头皮一痛。他忍着不愿被她看出来,说道:“你这一去,实在太危险了。”

元靖云开始为他绾发髻,手法十分僵硬,说道:“你何尝不是以命相搏?反正我这颗头原本就不稳当,能争一分是一分吧。”

“难怪没有收到你的回信。”

“你给我写过信?”元靖云停下手,侧着头从镜中欣喜地看他。

“嗯,寄到郁阳,有三封。”

元靖云饶有兴趣地一笑,问道:“你写的什么?”

“也没写什么,就问你在郁阳怎么样。”

“还有呢?”

“还有就是,我在广淳,自有我的战略和部署,要是别人说我什么不好,你别信。”

“我当然不会信,还有呢?”

“你千万要多加小心,无论遇到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

“还有呢?”元靖云将他的头发尽数揽起,紧紧攥着盘绕在头顶,在镜中有些狡黠地对他一笑。

“没了,就这些。”封峻在镜中有些困惑地看着她,不知道她到底想说什么。

“我没回你的信,难道你就没写:‘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什么东墙?”封峻眉头一皱,一下没听明白。

元靖云看着他,忍不住“噗嗤”一笑,还是不肯放过他,又问道:“这么说来,你也没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

封峻一怔,这才渐渐回过味来,大概明白她的这几句诗,说的是相思之苦。他轻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可奈何地低声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写得来这种文绉绉的东西。”

“我当然知道,”元靖云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压着他的发髻,慢慢俯下身,将脸颊靠在他的耳边,凝神注视着镜中的他,柔声说道:“所以说,我刚才念的这几句话,正是我给你的回信。”

封峻心中怦然一动,感觉到她温软的鼻息缓缓拂他的耳廓,让他的耳朵一下烧得发烫,撩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和燥热。

他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伸手去拿铜镜旁的发笄,把发笄尖利的一头握在掌心,递给她,说道:“盘好了吗?簪上吧。”

元靖云对他嫣然一笑,直起身来,接过发笄,发笄慢慢穿过他的发髻,左右看着,这样一来,发髻便固定好了。

然而,她看了一会儿,不由得柳眉轻蹙,说道:“发髻好像有点歪。”

“没歪。”封峻有意宽慰她。

“是不是有点松了?”

“没有松,很好。”

元靖云展颜一笑,露出几分自得之色,俯下身子,从后面趴在他的肩头,在铜镜里仔细瞧他。

封峻感受到她的目光,也抬眼与她对视,却突然注意到镜中自己的左眼。

他在郁阳大牢受刑以后,这只失明的眼睛逐渐萎缩,与眼睑粘在了一起,留下一处睁不开也闭不拢的缝隙,露出一线瘆人的眼白。

封峻的神情逐渐黯淡了下来,他垂下眼避开她的目光,伸手去拿铜镜旁放着的眼罩。

元靖云伸手挡住他的手,说道:“现在都入夜了,你还戴它做什么?”

封峻暗自叹了口气,心中流露出几分苦涩。他原本对样貌并不上心,以前额上留了疤也毫不在意,如今单单在她面前,有了自惭形秽的酸楚。

自从这只眼睛失明后,他在她面前总是时时留心,几乎从不取下眼罩,只因刚才沐浴后,与她聊着天一时忘了。他轻轻挡开她的手,又去拿起眼罩,近乎认输一般低声说道:

“还是戴上吧,本来就不好看,现在更难看。”

元靖云秀眉一挑,从他手里夺过眼罩,说道:“谁说难看?我绾的发髻有那么糟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封峻叹了一口气,竭力忍耐着心中的刺痛。

她话虽然这么说,可要是她在无意间流露出丝毫厌恶,他心里是万万承受不住的,倒不如自己先遮掩起来。

元靖云手一扬,将眼罩重新放回桌上,随后坐在他旁边,凝神注视着他的面庞,眼中闪烁着款款柔情。她对他嫣然一笑,轻声说道:

“在我看来,这才是一等一的英武好样貌。”

封峻听她这般夸赞他,不禁感到有些发窘,正在不知所措、张口结舌的时候,却见她朝他慢慢靠了过来。

她伸出纤细白皙的双臂,轻轻揽住他的脖子,顺势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用柔软丰润的双唇,吻住了他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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