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阁内某间屋子,一老一少两个和尚相对而坐,夜间凉风自窗台吹入,烛光摇曳不定,照得老和尚的脸时亮时暗。
亮时是慈眉善目的老者,暗时却像诱人走进深渊的魔鬼。烛光明灭之间,人性善恶仿佛流转不定。
三餐与老和尚四目相对,对这一切却恍若未觉。
“对了,师父,咱们到时候遇到那树姥姥该怎么办?你年纪这么大,应该不怕她吧。”三餐问道。
“为师自然是不怕那什么树姥姥。”老和尚这会又开始摆谱了,一条腿搭在凳子上。“但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什么意思?”
“为师明日可不会跟着你去那什么雁回山。”老和尚一脸理所当然。
“为什么?”
“为师问你,咱们为什么要去雁回山?”
“当然是为了救蝶衣姑娘。”
“为什么要救蝶衣姑娘?”
“为了娶她做老……啊,呸!不是你说我修道的机缘在她身上,我们才来的青楼嘛。而且我刚刚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是你答应香宁姑娘要去雁回山的好不好。”三餐没好气回到。
“什么叫我答应的?你刚刚没吭声,就是默认了。”老和尚又是一个板栗敲上。
“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为师不可能照顾你一辈子。这次雁回山一行便是对你的考验,若你连这点胆气都没有,那就乖乖和为师回山,一辈子当个普通和尚。老婆还是可以娶,但蝶衣姑娘肯定是没有了,明月那小丫头也不会嫁给一个没有修为的废物的。”
“行了行了,我自己去行了吧!哪那么多话啊你。”三餐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回道。毕竟只是一个还未开始修行的普通人,想着可能会直面喜好吃人的妖怪,心中难免有些怯弱。
“其实还有个简单法子,要不要听听?”老和尚又开始挤眉弄眼了。
“什么?”
“你所谓的修道机缘,其实就是那蝶衣姑娘头上带的木簪子,你去把它偷来,咱们就可以直接回三餐寺了,还去什么雁回山。”
“先是吃肉,再是娶老婆,现在又直接怂恿我去偷东西,这老家伙不会想让我把佛门五戒破个遍吧。”三餐懒得接老和尚的话,见外面夜色已深,便熄灯入睡。
第二日一早,三餐与白衣公子、黑脸汉子一起出发,前往雁回山。
莲藕镇东、南、北三面环山,三餐寺所在的包子山位于莲藕镇东面,树姥姥所在的雁回山则位于莲藕镇南面。
三人出了莲藕镇后,一路南行,期间不时聊上几句,倒也大概了解了彼此情况。
白衣公子来自隔壁青荷镇,名叫李文生,自幼习武,略懂道法;黑脸汉子来历说的含糊,只说自己叫钟大树,也会些捉妖杀鬼之术。
至于三餐,来自包子山三餐寺,虽自幼研读佛法,但半点修为也无,遇到鬼怪,怕是第一个就会嗝屁。早已想好,到了雁回山后,抱紧李文生和钟大树的大腿就行。
赶了近半日的路,三人终于来到雁回山附近。
“这劳什子山这么大,咱们上哪去找一个女子魂魄?”钟大树瞪着一双大眼,嚷嚷道。
“不如我们进山后,先分开各自搜寻一番,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李文生提议道。
“可是听说雁回山除了树姥姥外,还存有不少由女子魂魄化为的鬼怪,要是遇到她们该怎么办?”这小光头早就打定主意抱两人大腿,哪肯和两人分开。
“此时天色尚早,鬼怪向来畏惧日光,想来这会应该宅在暗处,不敢随意在外走动。当然,为了保险起见,天黑之前,我们三人再回此处汇合就是。两位觉得如何?”李文生略一思索,回道。
“行吧行吧!赶紧进山吧。总感觉这里有些阴森森的,待着好不痛快,快点把事情办完回去吧。”钟大树挠了挠脖子,倒是第一个迈开了脚步。
“好吧!”一共三个人,两个人赞成,三餐继续反对也没啥用啊。
三餐目送钟大树和李文生远去,直至身形完全隐没于山中,终于有所行动,却不是迈步前行,而是就近找了块石头,一屁股坐下。心里打定主意,就在这里等到两人回来为止。
天知道入山后会发生什么,反正铃铛在自己这里,他们两人也不可能撇开自己直接把蝶衣魂魄带回春风阁,到时候就对两人说自己入山搜寻一番后,什么都没发现就好了。
“唉!我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都是师父把我教坏了。”三餐轻飘飘把锅甩给了老和尚。
初秋时节,山里的景色变得有些荒芜,路边的杂草开始泛黄,翠绿的叶子也慢慢失去了生气,从树枝上飘落。
此情此景,放在平时,三餐还有空伤感一二,但孤身一人处在鬼怪出没的诡异之地,实在是没那心思,心里只盼着钟大树和李文生赶紧回来,为自己多增添一些安全感。
时间缓缓而逝,自林间洒落的阳光也弱了些许,忽有脚步声自远处传来,三餐先是一喜,跟着又是一惊。因为出现的既不是钟大树,也不是李文生,而是一个未曾见过的陌生女子。
女子身穿淡黄衣裙,手持一把绘有金色桂花的白色油纸伞,油纸伞轻垂,刚好遮住了女子面容,却能看到一条黑色马尾搭在右肩前面。
女子穿着一双黄色绣花鞋,步子轻盈而缓慢,一边走一边喊着“小和尚,小和尚”,声音轻柔悦耳。
“姑娘唤我何事?”三餐起身应答,心中却颇为警惕,雁回山离莲藕镇尚有几十里路,又因树姥姥一事,平时鲜有人至,此时突然现身一女子,不由得让人怀疑其身份。
“小女子名唤黄花,与家人在山中走散,眼看天色渐晚,一人实在是害怕得紧,想请小和尚做个伴,与我一同回家。不知可好?”此时女子尚距三餐有五六步的距离,却是停步不前。
“不知黄花姑娘家住何方?”三餐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若黄花回答“家住雁回山中”,是决计不会答应她的请求的。稍微动动脑筋就能知道,敢住在雁回山里的,那还是人吗?
黄花闻言,轻笑一声:“小和尚明知故问,当然是莲藕镇了,不然这附近还有住人的地方吗?”
“看来是自己多心了。”三餐不禁想到,但心里还有最后一个疑虑:“这大白天的,又没下雨,不知黄花姑娘为何打着一把伞呢?”
“这……”黄花语气迟疑,半天都没回三餐的话,三餐却咄咄逼人道:“莫不是有什么见不人的理由?比如说鬼魅是见不得太阳的。”
三餐说出这句话,便是准备和这自称黄花的女子撕破脸皮了。
黄花听了这话仍是一步未动,叹了口气,幽幽道:“既然如此,小女子把伞收了便是。”
话音刚落,黄花便把油纸伞收起,遍地林间的阳光瞬间洒在黄花身上,仿佛给这位姑娘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衣,光是一个背影,就给人一种美好的遐想。
然而当三餐看清黄花的面容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一张大饼脸子,浓如大汉的粗眉,挤在一起的绿豆小眼,塌陷的鼻子,外翻的大鼻孔,脸色蜡黄,还有不少坑坑洼洼的地方。真滴丑啊!
这黄花是三餐两辈子以来,见过最丑的女子。
三餐忽然有种明悟,那把伞不是用来遮挡日光的,而是用来遮脸的。这女子生的,也太吓人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