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看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在想,他们要去哪里,去做些什么呢?他们与什么样的人产生什么样的联系,发生了什么样故事?那些骑着自行车的少年,蹬着三轮车听戏的老人,开着车稳稳驶过的中年男子,骑着电动车带着孩子的年轻妇女……他们飞快地路过了我们的生命,成为街上不起眼的一点风景,却又以欢乐的,悲伤的,可靠的,无奈的,慈祥的,温柔的……种种姿态扮演着别人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又作为社会的一部分,以一种无影的细细的线悄悄勾连着别人的生活。
不知道你是否也有这样疑问,他们是谁?他们要去哪里?做着什么样的事情?有着怎样的故事?
我来给你讲讲,我看到的故事。一个对于你而言匆匆擦肩而过的一个大学生的故事,却和你身边的故事那么相像。
我叫郑子文,与其说是故事的主人公,不如说只是你身边匆匆而过的路人。
故事就从我的大学讲起吧。
这是坐落于一个十八线小县城的没落名校,校园里风景优美而且生机勃勃,校园外面却有一种衰败的繁华气象。
那天校门口崭新却样式朴素的路灯在蓝出水的天空下露出清淡的笑容,像是在轻轻对我说,你来了呀,我等你很久了。
我总是很相信命运,相信命运已经偷偷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我也相信预感——当我第一次从学校文体馆前的小路走过时,我就知道有一个将在我的生命中留下深深印迹的人,会和我一起走在这条小路上。我甚至想象到他骑着白色的自行车快速骑着,而我坐在后座上快乐得像一只要飞起来的鸟儿。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爸妈跟着来接应我们的健谈的学长一道把我送到宿舍楼下就匆匆离开了,说让我锻炼一下自己。但其实我家离学校也不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就在邻市。
路上那个学长很骄傲地对我说,“咱们风景园林专业很好,历年来从来没有人转专业转出去,只有转进来的。但是咱们这个专业毕业的人很多都转行了,能坚持下去成为景观设计师的很少很少。”
学长还语重心长地说,“这个县城太闭塞太安逸了,会消磨我们的意志,但这个时代竞争压力很大,不要被表象迷惑。作为一个设计师,更要积极跟世界接轨。”
也是从那时候我才知道一个模糊的印象,我是学风景园林的啊,因为志愿是爸妈帮我报的。
我的前18年过得很糊涂,不知道为什么要好好学习,也不知道报效祖国是什么意思,不知道为什么要为社会作贡献,甚至不知道活着的意义。总听别人说各种答案,却没有一个属于我。
我爸说,不要浪费这可塑性最强的四年,你要学会自己寻找答案。
而此刻,我站在嘈杂的宿舍楼下愣愣地不知道该怎么办。宿舍门前这条通往食堂的小路跟赶集一样热闹,一个挨一个的学长学姐热情叫卖着各种生活用品。校外人员也可以进来遛弯。
刚迈去校园的我歪着头想:大学,原来就像一个大社区一样嘛。
我瞅着大包小包的一大堆行李,聪明地决定把东西放楼下,先到宿舍看看有没有谁已经来了,可以帮我一起把行李搬上去。
221宿舍,我确认了一下,推开门,阳光扑面而来。上床下桌,有一个露天的阳台,能看见葱郁的树木,夏天的夜晚应该会有清爽的风吹进来吧。是我喜欢的样子。
阳光中一个高高瘦瘦的女生回头看我。
余光里还有两个床铺空着,我以为我就够磨叽了。
“你好,我叫林语凡。”林雨凡走过来跟我打招呼,眉清目秀的一张脸笑容温暖。
“你长得真高啊,我叫郑子文,你得有一米七吧?”
“一米七二。”林语凡笑着摇摇头。
“比我高了整整十厘米耶!”
“我也想矮一点呢!你的声音很好听哎,软软的很舒服。”
在她陪我搬东西的时候我发现她好独立,自己一个人报志愿,自己一个人来上学。并且从她帮我搬东西的架势来看是个生活小能手。
“好厉害!”我由衷地说,“以后一个屋檐下住久了你会不会嫌弃我啊?我妈说我生活不能自理。”
“不会啦,”她笑了笑,“以后有什么困难找我。”
“哇,这么好!”
“能者多劳嘛。”林语凡不好意思地笑。
好温柔的女生,贤妻良母型。这是她给我的第一印象。
我刚费劲地勉强整理好东西,门就又一次被打开了。
我一下就被震惊了——脱离了美颜相机居然还会有这么漂亮的女生……比明星还好看!
简单得甚至有点简陋的木门框子立马变成了朴实无华的画框,从画里走出来一位绝世美人。白里透红的脸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鼻梁挺翘,嘴唇红润。举手投足间仿佛香风拂面,灵动的眼睛和轻颤的睫毛一闪一闪直入人心底。她并没有化妆,已经美得像仙女一样了。
我一度觉得她比我高了不少,后来才发现其实我们差不多高。但每次在她面前我都觉得自己矮了许多。
那天她穿着一条简单的白色长裙,没什么花纹,却显得异常耀眼。我终于知道什么叫肤白貌美大长腿了。这就是。她美得让同为女生的我起不了半点嫉妒之心,只剩下纯粹的欣赏了。
“大家好,我叫兰泽,兰泽多芳草的那个兰泽,本地人哦。想去哪逛,尽管找我。”
你瞧,名字都这么有诗情画意。她的声音也真好听。像珠子一颗颗落在地上,还有朗朗的回响。
我刚从跟美少女同寝的不真实幻觉中走出来,重量级人物也来了,她是红肿着双眼来的。
“我是韩依彤,南方人。第一次要在北方呆这么久,水土不服大家多多关照啊!”声音抑扬顿挫的,很有辨识度。
她没兰泽白,但是皮肤很好,比我高一点,身材胖得很匀称,短头发一甩一甩的,化了淡妆,不过技术……不敢恭维。眼睛炯炯有神,还有两个深深的小酒窝。不像我,是有两颗白到反光的……大板牙。总之,韩依彤算是个十足的胖美女。
大家互相介绍了一遍,我揉了揉耳朵,说“好吧,这个宿舍都是白天鹅,就我一个丑小鸭。”
“没有啦,你也挺可爱的。”她们纷纷安慰我。
得,她们都是美,好看,就我的形容词的可爱。好敷衍啊好敷衍,肯定是安慰我的。
我小眼睛小鼻子小嘴小脸,哪里都小,像个没长开的孩子。脸上唯一大的地方却是最不该大的门牙。我想这个年纪的女孩本改是青春靓丽,我觉得我只能说是年青。
大家简单地聊了一会,各自休息了一下。
“都没吃饭呢吧?走,我带你们去吃烤鱼!”兰大美女发话道。
第一次和舍友们集体出去吃饭,我就间接感受到了兰泽的美,这间接表现又直接表现在我们一行人回头率很高。
我们走在一条满是大学生的路上,很不习惯地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衣服,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校服时代已经过去了。天很蓝,草很绿,阳光耀眼,新生活触手可及。我们四个一边走一边叽叽喳喳地聊着天。
我突发奇想地问“有什么事情是你们长大后才知道的?”
“太多了,”大家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最后一直没说话的兰泽指着路上走着的一男一女说,“你们看那两个人什么关系?”
我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不假思索地说,“当然是情侣啊!”
谁知兰泽一本正经地摇摇头,“有可能是情侣。也有可能那个男生只是女生的众多男朋友之一。”
我惊讶地又盯着他们看,女生挽着男人的胳膊,笑得一脸甜蜜,嘴里不知道说着什么。男人也时不时点点头,眼神宠溺。
“胡说什么呀?”
“怎么可能嘛。”
我和韩依彤不约而同地说。
兰泽淡淡地说:“人都是为自己而活的动物嘛,只要是能让人快乐的事,有哪一件不可能发生?”
林语凡低声接道:“别说爱情了,所有的感情都是一样的,看起来很坚固,其实半点经不起考验。”我很惊讶,看上去很温柔的林语凡怎么会有这么一点都不阳光的想法呢?
一辆停在路边的白色车反射着正午十二点的阳光,明亮得晃了晃我的眼。
“别这样,我们还是要相信生活是很美好滴!”韩依彤抿了抿嘴说。
“是呀,不用这么悲观。”我也附和着。
我低着头,突然觉得好没意思。
林语凡说:“还是要自己努力呀,自己优秀了,不管经历什么挫折,都输得起。”
后来回忆起来,我已经不记得烤鱼好不好吃了,却猛地发现,其实从那个时候开始,花一样的年纪,已经有很多人不相信感情了。比如明艳动人的兰泽,比如清秀温柔,却像男生一样坚毅的林语凡。
当然,更多的人还是向往着曾经憧憬着遥不可及,而现在仿佛像阳光一样触手可得的——“爱情”啦!比如我,再比如活泼开朗的韩依彤。
大学生活就这样以一个不容拒绝的姿态开始啦。
随着兰泽在学校声名大振,像明星一样受人追捧,我也慢慢摸清了拥挤的食堂里哪个窗口的饭菜好吃,慢慢适应了宿舍楼下你侬我侬的小情侣,最主要的是习惯了三百多个人一起上的流动的同桌和流动的教室。
宿舍生活更是丰富多彩,有时还很戏剧化。
有一天晚上水房人多,我熟练地打了盆水回宿舍,水不太热。
我放下盆拿毛巾,韩依彤躺在床上捧着手机一边嗷嗷叫着“这就是甜甜的爱情呀!”一边捶床,短发还一甩一甩的,吓得我毛巾都掉盆里了。只见她托着自己肉乎乎的大脸盘子又感慨又中气十足地问:“你们说,啥时候我才能找到男朋友啊?”
此时还和着兰泽时不时发出的“快躲到草里去!”“后面!后面!”的激动声音。
真是热闹,却见林语凡却拿着本书在看,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学进去的。
我把毛巾拧干,见韩依彤眼神亮晶晶的,还在等我回答。于是故作深沉地说,“缘分到了,总会有的。今天没有明天没有,总有一天要有的。总不能单一辈子是吧?”
韩依彤翻个白眼,不一会又兴冲冲地坐起来:“不如我改个名吧?你看兰泽,兰泽兰泽,多好一名儿——兰泽多芳草,她果然就有很多人追,那我叫天涯好了,天涯何处无芳草……”
我好笑地低下头接着洗脸。突然发现一个很奇怪的问题——我好像发现了这个世界的bug,找到了人类社会其实是一些游戏程序的证据——我明明记得,水房的水今天不热,现在居然这么暖和了?我的心越跳越快,不能相信那些高明的程序员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他们会如何修补这个漏洞?
我想着想着抬起了头,只觉得背脊发凉。
谁知道突然发现,怎么旁边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盆?
再低头定睛一看,我用的这个盆怎么没有熟悉的把手?
我战战兢兢地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我抬起头问楼上激烈奋战的人,“兰泽,你洗脚了吗?”
忙于打游戏的兰泽匆匆回了一句“洗了”。
“是……这个盆吗?”我又战战兢兢地问。
只见兰泽不明所以地探出头,不明所以地点头,“对呀!”
我悲愤地喊,“你洗脚怎么不用肥皂啊!一点泡沫都没有?!”
场面极度混乱。韩依彤顺便也给我取了个名字,“缺心眼子”。
我垂头丧气地想,不知道是程序员跟我开了个玩笑,还是我仍然没有找到这个世界的bug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