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我们学校很早以前是没有北门的,那会南门还开着。于是南边的那个村子是全县最富裕的村,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南门封了,于是我们开了北门。从此北边的那个村子成了全县最富裕的村。
你看,作为全国唯一一个建在农村的高校,我们学校给这个村的经济带来了多大的增长。我想着,他们应该很感激我们才对。
虽然同样的东西卖给当地居民就会比卖给大学生便宜很多。
上大学以前我有好多想做的事情,比如说我想创业,想赚人生的第一桶金。但我发现这是个很不容易的事情,于是我想去兼职。
可林语凡先我一步付诸实践——她去了一家蛋糕店兼职。
我感兴趣地问她:“工资多不多呀?”
林语凡笑了笑,“按小时计算,一小时四块钱。”
“不是吧,这都2018年了……怎么这么少?”
林语凡无奈地笑了笑,“没办法呀,我看了好几家兼职……都这样。”
“这不是把咱们大学生当廉价劳动力了?”我义愤填膺地说,“那你还去。”
林语凡爬上床去,拿了本书出来看,“没关系啦,先做着吧。以后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工作。”
我很好奇林语凡不是最爱学习了吗?这么浪费时间又挣不了多少钱的事怎么会做?
林语凡走了之后我悄悄问了问韩依彤,她翻了个白眼说,“世界上奇怪的事情多了,语凡既然不想说就不用问。你在这里想东想西,还不如陪我出去吃面皮。”
“那走吧,正好我也想吃了嘿嘿。”
我换了鞋就准备出门,谁知韩依彤拿着镜子照来照去,等了半天也没有走的意思“你看我的嘴红不红?”
“不红,挺自然。快走吧?”
“我漂亮吗?”
“漂亮,太漂亮了。”
“子文,那你说人家什么时候才能有男朋友?”韩依彤用两只白白嫩嫩的小肉手托起有点婴儿肥的脸,大眼睛眨了眨。她化妆的技术越来越好了,女生嘛,精致起来总是很动人。
“你干嘛对这种事情这么执着啊?”
“想要青春有个人来见证嘛。”
我在心里想,青春是自己的,干嘛要别人来见证?
“你都不去多认识些人,到哪里找啊?”
“我都认识那么多人啦,”韩依彤委屈,“就是没有人追我嘛。”
我心想,排球队认识的……你打球那么彪悍,男生都甘拜下风,谁还敢有追的想法啊?
到楼底下韩依彤又对着楼底下的镜子照个不停。
“快点啦!天都要黑了!”
“好了好了!”韩依彤恋恋不舍地拨拨头发,“我发现子文你是真的一点都不爱美哎。”
“也不是啦,哪有人会不爱美呢……”
“可是我从来没见过你照镜子呀?”
我沉思了几秒,“可能是我自卑吧。”
韩依彤莫名其妙地问我,“你自卑?”
“对呀。”
“切,你自卑啥?”韩依彤没当回事。
“就是自卑嘛。”我呲了呲我的大板牙。
韩依彤噗嗤一下笑了,露出两个小酒窝,“板牙多可爱呀!一般人想有还没有呢。”
“那给你吧!”我慷慨地说。
韩依彤酒窝更深了:“算了吧还是,不太适合我!”
“切!”
“你要实在不喜欢,也可以整一下呀。”
我怂怂地摇摇头,“不要不要,不要了还是。”
“现在就挺好,长相这种东西,都是爸妈给的。”
“你就是没自信!我就觉得你很耐看!大家都这么觉得。”韩依彤挽住我胳膊。
“还有谁觉得了?”我奇怪地问。
韩依彤理所当然地说,“我们排球队的呀!有几个男生见过你一次。”
我哦了一声,其实人家就是客套而已啦,但我还是挺开心。
相比那些对于皮囊无谓的执着,倒是韩依彤安慰我的这份心意才更重要。
“无所谓啦,生得再平凡,也是限量版。”我朝她笑着眨了眨眼睛。
韩依彤还想说什么,不过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天黑得一天比一天早,不到六点,天已经昏沉了下来。
学校外面的小巷子窄窄的并不起眼,但在这个县城已经算是繁华的好去处了。
各种各样的小餐馆,看起来也挺诱人。
到了晚上更是霓虹灯炫目,人来人往,还真营造出了点繁华意味。
我和韩依彤从头走到尾,挨个看了过去,已经忘了来的目的是吃面皮了。
韩依彤惆怅地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都好想吃啊!”
可我觉得那些店面就像包装华丽的彩色糖果,内里的味道都是一样的。
我对食物向来没什么兴趣,总觉得它们看着诱人,其实吃起来不过如此。
我们转来转去最后还是去吃了她最爱的面皮。
人还挺多。我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
外面的街道被各家店铺不同的灯光映照出别样的风情。
透过脏兮兮的玻璃,我看见来来往往的年轻人,牵着手的情侣,笑着说话的几个姐妹……
原本朴素甚至有点残破的街道竟然有了种令人沉醉的味道。
让人联想到这条路上走过的多少届学生,都曾享受过这样平淡质朴的幸福。
恐怕是“天上的街灯”也不及人们此刻的幸福来得珍贵。
不知道那些沉浸在幸福中的人们有没有意识到。
“子文,”韩依彤疑惑的声音将我的思绪唤了回来,“你怎么不吃?”
我点点头吃了一口。
“味道不错吧?”
“不错。”因为心情愉悦,顿时觉得面皮也好吃了许多。
韩依彤听了高兴了起来,“吃不饱吧?咱们一会再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好。”
吃完面皮出来,我们一路走一路看。
韩依彤挽着我的胳膊,满足地打了个嗝。
过了一会,韩依彤小声说:“你瞧,那个女生笑得多幸福呀?”
“是呀。”
“羡慕。”
我从来没有羡慕过别人,我觉得我拥有的就是最好的,我还会变得更好。
又过了一会,韩依彤问:“为什么没有人追我呢?”
“我也觉得奇怪,按理说应该有很多人追你才对呀,你这么漂亮,性格也好。”
“嘿嘿,我也觉得是。”韩依彤开心地看了我一眼。
“你不是决定要追肖涵了吗?干嘛还想让别人追你。”
“这样才能证明我的魅力呀!”
我笑着摇摇头。
“你和肖涵怎么样了?”
韩依彤居然脸红了,“能怎么样呀,他还是那样。”
“哪样?”
“你说他不喜欢我吧,我每次找他聊天他都会回我,说他喜欢我吧,他又从来没主动找过我。”
“我问他是不是打扰到他了,可他说没有,跟我聊天还挺开心的……”
我想了想,忍不住还是说了出来:“肖涵……该不会是个渣男吧?”
韩依彤笑了笑,“不应该吧?”
平淡而满足的一天本该就这样结束了,但是到了晚上,我和韩依彤开始拉肚子,根本停不下来。
有一次刚站起来眼前一片漆黑,差点晕倒在厕所。
我和韩依彤虚弱地躺在床上。
我感觉大脑里的空气都被抽走了,两眼发黑。
我想起来有人说老人走之前会拉肚子,泻空了人就不在了。
我很惜命,很害怕。
兰泽从抽屉里翻来翻去找药,林语凡给我们倒上水。
我浑身无力地躺在床上想,健康真的是太重要了。就像空气一样,突然被抽走才发现离了它就活不了。
就像我初中那年,教室板凳都是正好的,可我的板凳腿断了一根,好几天都没有地方坐。才发现有个板凳坐是多么的快乐。
我迷迷糊糊地起来喝了药,又躺下。
林语凡问,“你们今天吃什么了?”
“就吃了点面皮啊,平常吃都没事。”韩依彤又虚弱又委屈地说。
兰泽叹了口气,“以后少吃吧——我听说那些摊贩为了省钱,专门进坏掉的食材,怕人们吃了拉肚子就放点止泻药……”
“不会吧?”韩依彤难以置信地问。
“会不会把人家想得太坏了?”我一张嘴才发现自己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
林语凡说,“不要把人想得太好,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尽量以后还是在食堂吃吧,最起码吃得放心。天气也凉了,凉的东西以后也少吃。身体是自己的,不要过分追求口感。”
过了一会,我感觉缓过来些了,“我要去投诉卖面皮的!”
“算了吧,你有什么证据?就算有,人家也不会认的。”林语凡摇摇头,“咱们以后不去就行了。”
“那就任由他们荼毒其他学生?就让他们继续挣昧良心的黑钱?”我感觉很生气。
“以后咱们自己不去就行了,你去找谁投诉?”韩依彤竟然也这么说。
“我不信还治不了他们了!”
“你不信的事情太多了。咱们都是小人物,领导都不作为,你操哪门子的心。”林语凡说。
“是呀,不用这么较真。”兰泽也说。
我迷茫了,难道维护公平不是每个公民的职责吗?怎么我就是较真了?
“那些店都是这样的,”林语凡说,“以后你们也不要买蛋糕了,蛋糕店里的蛋糕都是前一天晚上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拉过来的,把日期撕了,还能接着卖。”
“那你还在那兼职,不举报他们?”我问。
林语凡摇摇头,“那么多黑心商家,哪里举报得过来。”
我听了更难过了。要是大家都不去这些黑店消费就好了,让坏蛋都破产倒闭。
林语凡略带讽刺地说,“幸亏挣钱的好买卖都在刑法里面了,不然就不止是拉肚子这么简单了。”
我听得浑身一冷。
“怎么就有人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呢?”
“别人的生死?还没他们自己掉了几根头发来得重要。”林语凡冷笑了一声。
我愣了愣,林语凡这么瘦弱的肩膀,到底经历过什么?
我躺在床上睡不着,有气无力地看着天花板。
其实想想那些小摊小贩也挺可怜的,他们不仅分不清好坏,更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分不清好坏。
也不知道该说他们是太聪明还是太糊涂。就拿这个卖面皮的老太太来说,她勤勤恳恳一辈子,到老都没有休息几天,自以为聪明地祸害了不少人,捞了大把大把的不义之财,都留给子孙后代,自己却是一天也没有享受过……真不知道她是自私还是无私。
我感觉自己与这个真实的世界离得越来越近了,但是却一点都不来开心。
我拿过手机,心里生出许多脆弱的情绪——这个时候如果李潞阳能安慰我几句——或者只要他跟我说几句话我就会感觉好很多。
可我也没什么话题可找他说呀。
想了想,我还是给班长发了条消息,明天早上不去上课了。
放下手机又想,如果是李潞阳,他肯定不会请假的吧?
我怎么什么也做不好呢?
其实后来想想其实也没什么,但在当时却难过莫名。
有人说小说都是作者们做的白日梦,现实生活中不可能实现的只好在小说里实现了。说得真有道理。
于是在现实生活中受到伤害的我一气呵成地写完了我的小剧本——希望李潞阳能听到我的心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