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暴雨过后,天空逐渐放晴,这日秋高气爽,晴空万里,天高云淡,昨夜整晚的寒风吹红了城中的枫叶,一时间火红的枫叶铺满街道。
会宁将军府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之中,此时府内张灯结彩,四处铺满了鲜花和火红色的纱绸地毯,整个将军府洋溢着喜悦的氛围。
在大周,女子满十五岁则要结发,用笄贯之,称为行笄礼,笄礼代表着成年,便可嫁人。
夏清瑶作为夏黎的独女,她行笄礼自然不是一件小事,城中大小官吏很早便在筹备此事,不光是整个天北郡,与天北相邻的两郡也来了不少大人物。
更有甚者不远千里从天京而来,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来自天京封家的封昌东和新科状元陈铭。
将军府从清晨起便开始迎宾,门口热闹非凡,各式各样的豪华马车排起了长龙,来自各方的宾客身着盛装,备着厚礼,伴随着迎宾司仪的吟唱声,三五成群地从正门走进府中。
此时府门的偏门处也是排起了长龙,与那群身着官服或是爵服的大人们不同,此处的人们虽然也是身穿锦衣,但气度上却差了许多,此门便是为城中商贾大户或者江湖人士所准备的。
自古仕农工商,在大周,有能力的人都会拜官封爵,而商贾之流一向被人看不起。
至于江湖人士,因为往往行事不受官府制约,是国家内部的不稳定因素,并不受当权者喜欢,因此,江湖人士的地位跟商贾也差不多。
然而江湖人士大多敬佩英雄豪杰,夏黎将军便是这么一位受到江湖人士敬仰的英雄。
一般官方上的聚会,很少有江湖人士参加,但夏黎女儿的及笄之礼来的江湖人士却很多,这些人一是敬佩夏黎,二便是想见识一下美名广传于世的夏清瑶。
此时萧凡便是混迹于排队的人群中,他并未改变面见红墨时的容貌,他现在便是人称“草上飞”的胡南飞。
“胡南飞?”门口迎宾司仪看了一眼请帖,又抬头看了看萧凡,向一旁的侍卫说道:“请帖没问题。”
萧凡正要上前准备接受侍卫的检查,人群中忽然一阵骚动。
在一旁等待的人们暗暗指着萧凡,低声交谈道:“什么,胡南飞?他就是那个采花贼?”
众人交谈声音虽低,但萧凡何等耳力,听见众人议论,他面露古怪之色,脑袋里多了几个问号:“采花贼?不是说‘草上飞’么?”
“...哎,你可别看他文质彬彬的,骨子里可风流着呢。受他蛊惑的闺中少女可不少,你们不知道,当初...”
“还有啊,这家伙色胆包天,居然敢暗中勾引腾龙阁阁主的女儿,被腾龙阁阁主一怒之下追出去上百里。”
“可这家伙轻功着实了得,后来让他逃到一片草原上跑掉了,所以人送外号‘草上飞’。”
听见这话,萧凡整张脸都黑了,心中只感觉有数百只草泥马在不停狂奔:“我竟然还以为‘草上飞’是多么牛逼的称号,结果是被人追出来的?”
“他居然能混到夏黎将军的请帖,真是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
“.......”
司仪和侍卫听见众人的议论,也是多看了两眼请帖,反复确认数遍后才让萧凡进去。
......
前来观礼宾客众多,使得将军府也有些拥挤,便把校场临时改做了典礼会场。
此时校场之中的一处宴席上,萧凡正被一群人围着问东问西。
“你就是‘采花贼,草上飞’?久仰久仰!”
“我是胡南飞”萧凡黑着脸应道。
他简直是日了狗了,自从被门口司仪道破身份,已经有数波人上来搭讪。
其中有慕名前来切磋身法的,还有喊着要为广大少女伸张正义为民除恶的,最过分的是有个猥琐商人,居然要来讨教什么御女之术。
“去他妹妹的,红墨一定是故意的。”萧凡在心中把红墨骂了个狗血淋头,被问的不耐烦了,找到个寻找借口避开众人。
“这女人肯定是因为我偷了她的宝贝怀恨在心,真小气。”他骂骂咧咧地走向一处偏僻角落的茅厕方向,却意外地发现茅房前正有两人在交谈。
他们见萧凡走来,看了他一眼便离开了。
萧凡此时盯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微微皱眉,自言自语道:“他们居然说的是燕族语!?”
......
萧凡回到宴会上好不容易才找了个清静的地方盘坐下来,却又有人上来搭讪:
“咦?这位兄台似乎有些面熟,不知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我叫胡南飞,少侠请勿怼;不是采花贼,只懂草上飞;切磋一定跪,御女真不会。”
他头也不抬地背出一段顺口溜。
搭讪男子面露尴尬之色,陪笑道:“哈哈,兄台还真是幽默啊。”
“嗯?”萧凡心中微微一动,这声音听起来好耳熟啊。
他抬头一看,只见此人身着锦衣绸缎,面容也算俊朗,一看便是大户人家出身。而且萧凡确实见过他,这个男子正是那日在茶馆中那个惹祸精的哥哥。
“小生白礼余,前些日子似乎是在城门旁的一家茶馆内见过兄台。”白礼余抱了抱拳,笑道。
“白鲤鱼?”萧凡一怔,这得是什么样的奇葩爹娘才会给取这么古怪的名字,他倒也没有失礼,也是抱了抱拳,说道:“幸会。”
“相隔数日便又见面了,真可谓有缘啊,不嫌弃的话,不妨一起小酌两杯如何?”白礼余热情邀请道。
萧凡略微犹豫了一下,他对白礼余感官还不错,若是跟他在一起喝酒,恐怕会把他卷入麻烦之中。
“白兄的好意我心领了,可兄台跟我在一起的话恐怕会有一些麻烦。”萧凡隐晦地提点道。
“哎,胡兄若是说腾龙阁那件事,大可不必介怀。白某虽与兄台接触不多,但观兄台言行,不像世俗所言,多半是些谣传。”白礼余毫不在意道,继续说道:“在下虽为一介书生,却最是敬仰江湖豪侠。我白家虽然不大,可也有几分薄面,兄台大可放心好了。”
萧凡闻言心中一动,此人出身果然不简单,这白家十有八九也是天京的世家。
那跟他在一起也没什么问题了,毕竟两人也只是萍水相逢,将军府不可能因为这种小事而纠察一个有背景的人,而且,萧凡确实想向他了解一些情况。
“那可真是多谢兄台仗义执言了。”萧凡微微一笑,说道。
将军府的礼晏十分随意,这种场合说是为了观礼,其实更多的则是交际,这也是白礼余邀请萧凡的原因,毕竟多个朋友多条路。
两人随意找了地方,向将军府侍女要了一坛美酒对饮起来。
喝起酒来便打开了话匣子,不过多数时间是白礼余在说,萧凡在听。他也旁敲侧击地询问过萧凡来历,却被萧凡完美掩饰过了,倒也没再多问。
从天北风土人情谈到燕周之争,不过最后话题又回到这及笄之礼上。
白礼余幽幽一叹道:“起先我还不明白陈铭为何会来这里,后来才从家族中得知,陈铭是三皇子所培养的心腹之人。这皇位之争,这两年倒是愈演愈烈了。”
“皇位之争?”
“胡兄不是天京人士,不知道倒也不奇怪。其实这事早就在天京的圈子传遍了,算不上什么秘密。”白礼余对萧凡的疑问并不意外,解释道:
“圣上已年过一百八十岁,虽说圣上修为通天,可也难逃天命之术。圣上早年过于醉心武道,一百五十岁时才得到第一个儿子,也就是当今太子。”
“按说皇位早在五年前就该传给太子,可太子却做出强抢民女这等劣迹,弄得满城风雨,险些太子之位被废。”
“三皇子恰在此时率军西征平叛,大胜归朝,使得他威望空前高涨。我曾有幸见过三皇子一面,的确是温文尔雅,虽贵为皇子却为人谦逊,平心而论,我觉得他更适合继承大统。”
“只不过听说圣上对皇后感情极深,而且废长立幼是大忌,这才导致皇位继承一事一直没有定论。”白礼余说到这里,压低声音悄悄道:“不过我估计也就这两年,圣上的身子已经撑不了那么久了,听说都已经很久没有上朝了。”
萧凡默默地听着,白礼余一番话,让他对大周皇室有了个大概印象。
一个太子,居然能为了一个女人置大局于不顾,这到底是多么漂亮的女人,又或者是多么昏庸的太子?
更可笑的是这事居然还能被闹得满城风雨,妇孺皆知。
“用昏庸无能来形容这太子实在是太便宜他了。”萧凡心中暗叹,对这位大周太子极为不屑。
“胡兄是不是在想太子太过昏庸无能啊。”白礼余瞧见萧凡这副神情,神秘一笑,声音压得更低了,“这已经是大家的共识了,只是碍于礼法没法说罢了。”
“不过,皇后曾经是封家嫡女,而封家在天京都是数一数二的顶级家族,天怒军的主帅便是封家的人,整个天怒军几乎快被经营成了他们的家族军。有了这么大的靠山,母亲出身平庸的三皇子想扳倒太子,难,难,难!”
话说到这里,萧凡已经完全明白过来了,在皇位之争的这个节骨眼上,任何手握重兵的将军都是首要的拉拢对象。
夏黎手握天北二十万大军,这是多么强大的一股力量,而拉拢他的最佳办法,就是和他的独女结亲。
太子这边派出的就是封昌东,而三皇子一方的则是陈铭。
萧凡幽幽一叹,真是可怜了这绝代佳人,空有一身才华,却不得不成为政治的牺牲品。
不过,派出封昌东未免也太过草率了吧,这么一个只知道酒色的废柴怎么可能是陈铭的对手?从仙羡楼的那次得到的消息来看,陈铭早就已经先动起来了,可那封昌东明显毫无察觉。
难道太子党一方自认年轻一辈无人是陈铭对手,主动放弃了?
也不对啊,若是放弃,大可不必派人来啊,派这么一个草包来不是让人看笑话么?
难道说,这封昌东看似草包,其实深藏不露,实乃大智若愚之辈?
萧凡脑海中一时间闪过许多念头和疑惑。
两人对饮之间,时间飞快流逝,一晃便来到了正午时分。
“当!当!!当!!!”
随着三声急促的钟响,一位身着紫色麒麟服的中年人在两名护将的保护下登上点将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