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唤为大酋长之人，在卫士们的簇拥下来到了篝火旁，解下了白色貂领大氅，伸手在篝火上暖了暖手，又接过契胡牧民躬身奉来的一盏马奶酒，一饮而尽。
“不愧是我秀荣子民，将北方的客人们都给灌醉了......”
那人扫了一眼帐篷附近的的毛毡大车，眯了眼睛，笑呵呵说道。
“武川的客人们，感谢尔朱公部民的美酒与热情.....”
老管家乌图酒量很大，此刻认出了眼前这人便是秀荣的统治者——第一领民大酋长，梁郡公尔朱荣。立刻放下手中酒杯，起身埋首向贵人致敬。
“大野家的乌图，你还是这样康健，看来长生天保佑着你，塞北的风雪没有伤害到你半根毫毛......”
“托您的洪福，长生天还让我为大野家的兴盛效力。”乌图行了个草原的横胸礼，然后指着几乎要睡着的李德明说道：“这便是家主的长子，杀败了儒儒，吓跑了李俱列吐豆伐的黄狸伐小主人......”
李德明酒醒了一半，躬身上前给闻名塞北的尔朱荣行礼。
“哈哈哈哈！李家子，还识得我否？”
尔朱荣大笑起来，似曾相识的声音，让李德明顿时回过神来，这不就是上个月在白水原送自己落雕弓的贵人吗。
“白水原边，梁郡公的厚礼，至今难忘。”
“射得头狼的李家英雄，来到了我这秀容川，可不要太客气哟。我尔朱氏最钦佩骑得烈马，张得硬弓的好汉子......”
尔朱荣拍了拍李德明肩膀，环顾四周，高高扬起李德明的右手大声介绍道：“这便是我给你们说过的，能开四石马弓，两百步外射中头狼眼睛的少年英雄，武川大野家的黄狸伐。就在前不久，就是这少年用疑兵之计，射倒了儒儒李俱列的大纛，吓退了儒儒的大军！”
如同草原上的汉子们一般敬重英雄的契胡的汉子们欢呼起来，“黄狸伐！黄狸伐！......”
“来，把我带的洛阳葡萄酒都取下来，把肥美的羊羔子肉都烤起来！今日不醉不归！......”
说完，尔朱荣拉着李德明进了卫士们新搭起来的大帐里。
......
用六层绢布所制，里子缝着细羔羊皮的大帐里，生起了几个铜炉，里面的炭火烧得正旺，炉上的羔羊肉撒着草原上难以见到的各色香料，滋滋作响，冒着诱人的香味。两个卫士又端进来各种蔬果，给主宾二人座前的金盏里满上绿色的葡萄美酒。
“你父亲受伤了？可还安好？”
尔朱荣听看罢李茂的书信，放下手中金盏，挥手退下左右侍奉的卫士们，有些担心。
“倒是没什么大碍，肩膀上中了一箭，大腿上挨了一刀。休养了半月，我离开时已经能走路了......”
“想不到连你父亲这样的文士也能上阵杀敌，六镇的男儿不能小觑啊。”
尔朱荣啧啧称赞，感叹着六镇民风剽悍。
“塞北苦寒，比不得郡公三百里沃野。今年官府赈粮只发了一半，又不知道要饿死多少武川乡党......”
李德明喝了一口金盏中的美酒，觉得这千年前的葡萄酒确实比后世醇香甘甜，忍不住多喝了几口。
“还有这事？我与肆州刺史相熟，听他言语，今秋发往六镇的赈粮并无短缺啊。”
尔朱荣吃了一惊，如同鹰隼的眼珠子转了一下，手在酒案上敲了敲，思量片刻，沉吟道：“定是武川韩洋贪墨，这厮本是洛阳羽林军虎贲郎，上不得台面的人物。走了太后妹夫元领军的门路，谋了任太守，又花了财货放了武川镇将。前年上任从秀荣路过，我送了他二十匹骏马，十车绢帛仍然不满，看得出来是个贪鄙货色......”
“梁郡公，此等人为一镇刺史，为国守边。真是武川百姓与朝廷的祸事。”
回想着这韩镇将上任来的种种劣迹，李德明不由得感叹，“难道朝廷迁都洛阳之后，便就这样轻视我等六镇军民？派遣来的官吏一个比一个贪婪，草原上的草根子都快被他们收刮干净了......”
尔朱荣不作声色，默默听着这少年述说北方的风土人情，军民情势，心里暗暗盘算。
......
“不要称我梁郡公，我与汝父相知，便叫我伯父便好。明日跟我入了秀荣城，好教我的几个不成器子侄，看看草原上的好少年！”
“尔朱伯父美意岂敢相拒，只是侄儿还领着乡党筹措的商队......”
“那有那么麻烦，直接将你们带来的皮货入了我城中仓库，明年开春满载绢帛回武川便可。”
尔朱荣毫不在意的挥挥手，秀荣处太行山脉中南北要道，商业繁荣，自己从中收的商税便抵得上南边一郡的租赋。李德明商队的皮货，也不过是自家府库中一毛，数车绢帛罢了。
“黄狸伐，你举得我秀荣如何？”
“水草丰茂，田地肥沃，士民繁多，一片欣欣向荣之象。伯父属下将士也真是虎贲之士，朝廷有伯父这样的雄干之臣倚为庭柱，真是万幸！。”
李德明赶紧文绉绉的拍马屁。
“哈哈哈！真会说话！来再喝一盏！”
尔朱荣大笑，举起酒盏相邀。
帐帘子突然被掀开，一个长相酷似尔朱荣的年轻人弓身进来。
“阿叔，我方才在帐外看见一匹良驹，全身洁白，肌强股健，颇为神俊。我要买那马献与阿叔，那牵马的高车奴不与......”
“吐末儿，这骏马主人就在座前，就是我给你们说的李家少年郎。还不道歉？”
尔朱荣佯装生气，“侄儿勿怪，这便是我堂侄土末儿，最喜良马弓箭。”
“见过小将军！”
李德明起身作礼，尔朱兆抹了抹脑袋上的发辫，不好意思的说道：“不知道是李兄的胯下骏马，唐突了......”，说罢亲自给李德明满上一盏酒，自己则先干为敬。
“你不是听我称赞李家儿郎如何英雄，不服气嘛？今天叫你开开眼界。免得窝在秀荣城里，小觑了天下豪杰。”
尔朱荣拍拍手，帐外护卫的两个军士持刀走了进来，单腿跪下抱拳道，“郡公吩咐！”
“帐外设两百步箭靶，集合大众。我要与草原上的小英雄校射为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