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去年看见阿叔走的时候就骑着匹老马,回来的时候却骑着白蹄乌这样的骏马,还带了一车粮食布匹......”
独孤信恍然大悟。
“还附送两个高车奴,一身腱子肉,就是太能吃,每次家里仆役开饭,我爹一脸肉痛。要不是干活利落,人也朴实,我爹早把他们卖给镇里守城门的郭大牙郭都将了。”
李德明满不在乎,插话又黑了自己这辈子老爹一把。
“你倒是该庆幸,卖了他们。你又得每天上午进学,下午干活了。”
独孤信捂着嘴巴大笑,这两年一起长大的朋友变了不少,有些说不出来的味道。
“谁说不是。我阿爷吧......,反正又文酸又吝啬......”李德明顿了顿,指着身后倒插着的马槊说道,“看见这槊了吗?精钢打的头,柘木合的杆。太和年洛阳宫里御坊造的,放到洛阳至少值十金。也不知道是哪位将军可怜,死在了咱们武川镇,便宜了管武库的也力干。你也知道也力干就会搂钱喝酒,听镇里人说,这家伙连铁铠都卖了几领出去。他胖得连马都上不去,这好东西在他那就是暴殄天物。我就赶了家里二十头羊换了回来。我阿爷赏了我五鞭子。”
“喏,在这!”
李德明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上的疤痕,拧了两道剑眉,作委屈状,心里很不爽。回忆着后世活了二十年,因为打架,把对方打得头破血流,进过一次派出所。但是也只是行政拘留五天,没挨过鞭子啊。
“这个我知道,你不是还喊了句‘功名但在马上取’吗?你阿爷听了这句话,才揍的你。对了,我就怪了,平日里逃学最多的是你,哪来的这么多古句?”
少年眨了眨眼镜,露出狡猾的神色,“你不知道我一直在家里用功看书的吗?我家书多!”
“哈哈哈,骗鬼吧,除了今年,哪年你不是铲不完的马粪......”
独孤信指着好友,捧腹大笑。李德明也跟着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掉了下来。心里却哭道,“我特么来到这时代,醒来就开始铲了三年马粪,我特么容易嘛.....”
......
......
“你们在笑什么?黄羊呢?我青盐都带过来了......”
小了李德明三岁的矮个子宇文黒獭屁颠屁颠,独自跑了过来,看见俩人没有如同他预期那样升起了篝火,剥着黄羊肉,一脸失落。
“就知道吃,要吃自己打去。”李德明一脸嫌弃,又问道:“那俩小孩呢?”
“是啊,他们哪去了?”独孤信也疑惑怎么这家伙一个人跑回来了。
“怕他们分烤肉,哄他们回去了。”
眼见着说好的黄羊肉不见踪影。宇文黑獭气呼呼的靠着李德明坐下,抓着毡子上的肉脯就往嘴里塞。边吃边嘟囔道:“吃完了我自己去射一只,待会儿我分大份的。”
塞外草原上的生活如此的艰辛,哪怕一般的酋长家也不是天天吃肉的。孩子们天然的早熟,无论力量还是智慧。宇文黒獭这般十岁的孩子骑得骏马射得鼠兔也并不是很稀奇的事。
“算了吧,你满脸黢黑长得跟旱獭似的,也就刨刨旱獭,所以你阿姆才给你取了个黒獭的小名。你那软弓射黄羊?可惜了自家肥羊换的箭矢。”
李德明虽然嘴上不饶人,却是把手上没吃完的肉脯都给了这两年跟在自己屁股后的小朋友。
“我叫黒獭,你也不是叫黄狸伐吗?我阿姆说,你阿姆生你的时候,一只黄猫在帐子外面发情,叫了半天。所以才给你取小名黄狸伐!”
宇文黒獭揪出了李德明老底,臊的李德明一脸脸红。对坐的独孤信则又捂住嘴,绷着脸不让自己笑出声来,身体却是不诚实的的抖起来。
毕竟前年还因为这个笑话和小了两岁的李德明干过架。不打不相识,结果成了最好的朋友。今天从宇文黒獭嘴里蹦出把李德明臊了一番,也算是出了气。
“算了算了,不和你一般见识。有黄羊过来喝水了。”李德明使出言论转移大法。
一只估摸着是首领的雄性黄羊,从荆棘从里钻了出来,一步两张望,两步四回头,异常小心。后面几只或大或小的则继续在荆棘从里望着,不敢出来。三个人立即俯下身体生怕惊跑了猎物。
“就猎这一头,至少有五六十斤,羊角还可以割回去找大萨满换麦芽糖吃。”宇文黑獭看着首领的又长又粗,油亮黝黑的双角不争气的流下了口水。
这年月中原的孩子们想要吃甜食,都得逢年过节。草原上的孩子们想要得到甜食当然更是难上加难,太贵了,贵的后世为了减肥,从不吃甜食的李德明嘴里都咽了咽口水。
魂穿三年,也就去年他便宜阿爷从尔朱荣那里打到了不小的秋风,才可怜兮兮的从商队的货郎那里用一张羊皮换了五块。没错就五块,三个孩子连着自己妻子一人一块,剩下的一块还给了站在帐子外馋了一嘴口水的宇文黑獭。
“我不知道吗?别说话。”李德明将三棱箭搭上弓弦,回头呵斥满脑子麦芽糖的小屁孩,却看见家境比他家殷实的独孤信直直看着大羊角,喉咙动了动,也是在咽口水。
比寻常草原汉子们挽的复合弓几乎长了一尺的柘木骑弓,型制在草原上非常少见,是李德明没见过面的外祖父大野直利留下来的,据说当年也是这武川镇里骑得快马,射得大雕,响当当的好汉。可惜死的太早,就一个女儿连着家产部民,全便宜了自己的父亲。
这弓接近六尺的长度太长了,也太强了,三石的力量用作步弓也要壮实的草原汉子才能运用。不利于马上施展,左右驰骋腾射。
也许穿越之神可怜李德明穿越之初便要铲马粪,在力量天赋上给他开了金手指,这才让他三年就练了一身膂力。否则就连身后的大槊,李德明即便换了回来,也是没法玩得开的。
所以今年以来,李德明骑着白蹄乌,马鞍上挎着弓搭着槊,乡邻见了都竖了大拇指夸着‘大野直利又回来了’。
三石的强弓被拉成满月,李德明小心的瞄着黄羊的脑袋,争取一击致命,另外也是为了剥得一张完整的羊皮,给自己三弟做一件防冬的大褂子。塞北的冬天太冷了,寒风一吹,雪一下来,哪怕是在镇里的过冬房子里围着炉火也是冻得慌。
“嗖”,箭矢划过一道直线,正中趴着喝水的大黄羊额头,透过两层颅骨,结果力道还是太大又从后脖子钻了大半截出来。
那羊顿时前蹄跪了下来,翻倒在地上,抽搐了两下,直勾勾瞪着大眼,不动了。后面的黄羊们见状“啊卡,阿卡”的高声叫着逃命,偶尔一只胆子大的回头望望它们已经毙命的首领,悲鸣两声,然后调头而去,消失在荆棘深处。
......
篝火升起来了,荆棘枝燃起的青烟杳然直上,让天空中的雄鹰都似乎闻到了烤肉的味道,在天上盘旋着,想要扑下来和三个孩子一起分享这难得美食。
“黄狸伐,烤好了几块。如愿放了胡椒末,好香!”
早已吃上烤肉的,宇文黑獭抹了抹油乎乎的嘴,招呼正在摆弄皮子的李德明。
“我先把羊皮撑好,给我烤几块,多放胡椒盐,我味重。”
李德明头也不抬,半蹲着,用树枝把羊皮撑开。刚剥下的生皮,在这季节如果不立即撑开绷紧,很快就会缩了大半,成了没大用的废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