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念睁开眼时,躺在白色的床单上。她是如何被救的,瑞安如何用直升机,冒险空降医院门前的十字路口,她都不知道。瑞安在病床边。
“瑞安,我怎么在这?”
“我送你来的。你坐我的空中座驾来的。”
“那我不是很严重?你不是说,在救援中,情况危机的人,才用直升机救援么?”
“上次你脚扭的时候,没有生命危险,还不是一样,乘坐直升机?”瑞安笑了。
“那是你开的后门,谢谢你,每次都是关键时刻,你就出现。”
“不过,这次你确实有点严重。地下河把你冲出来时,你的气瓶已经没有气了,也就是你窒息了一会,脸色发紫,大家手忙脚乱地施救,心肺复苏之后,抬上我的直升机。没想到你们这最近的医院很小,无法空降楼顶,我冒险空降十字路口,造成了交通堵塞,一会,我还得去交警那领罚单呢。”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老跟我说客气话干嘛。只要人没事,怎么罚都是小事。”
“刚才你说,对我施行了心肺复苏?那有没有·····”
“人工呼吸?”瑞安无奈地笑了,“你脑袋想些什么,命都快没了,还在意给你人工呼吸的是男是女。”
“那到底有没有?”
“我们救援队虽然懂救援,但清一色的和尚,你们户外队好歹有龙嫂在,龙嫂也学过急救,她来给你心肺复苏的,龙哥的队伍真厉害,个个都不能小看,能徒步,会洞潜,还会急救,上天、入地、下海,就差开飞机了,照这么下去,我这个饭碗也不保啊。”
“龙哥的队伍,要求大家都学急救。深圳开展过免费的急救活动,人人都有机会免费学。”瑞安扯了很多话题,就是为了分散书念的注意力,缓解她的情绪,但,聊着聊着,身体随着记忆一起苏醒,书念突然想起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哎,龙哥他们呢?对了,一凡呢?他在哪?”
瑞安不知道从何说起,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一凡他····”
“他怎么了?”书念马上从床上坐起来,“哎呀,我的头痛。”书念才知道,自己的头顶上拱起一个包,包着纱布。
“地下河水汹涌,把你撞向石头,刚好在头顶的位置,所以,你头顶那挂彩了,这个样子看起来,还挺像葫芦娃,你这一着急,就是火娃了。”瑞安避开回答上一个话题,只回答头痛的原因,“医生还担心,你的脑部受了撞击,会有神经损伤,会忘记我们。还好,你睁开眼时记得我的名字。”
“那一凡呢?”书念缓了一下语气。
“你别急,他还没找到。目前······失联中。下暴雨之后,地下河水暴涨,冲出了几个出口,他可能从别的出口冲出去了。不过你放心,龙哥说,他潜水技术高,他的气瓶足够他撑一段时间,只要在陆地上,只要他意识清醒,就能自救。”
“那龙哥他们?”
“龙哥他们,还有我们的救援队,还有县里的救援人员都在分头找他。他们一晚上都没回。”
“一晚上,原来我昏迷了那么久。”
“别担心,一个重装徒步乌孙、博格达的强驴,野外生存能力自不用操心。倒是你,缺氧缺久了,差点成植物人。”瑞安说这话,只是为了安慰书念,这样恶劣的天气,他清楚,一凡如果再找不到,也许凶多吉少。
“找了一晚上,现在还没消息么?”
“嗯。”对于希望渺茫的事,瑞安只能淡淡地回答。瑞安知道书念的心里牵挂着一凡,她的心里有一凡,在他俩中间,自己是一个局外人,做柠檬精的权利都没有。除了默默地保守这份情感,除了尊重,现在,他什么都做不了。
丽姐和龙嫂进来了。
“你醒了。谢天谢地。真的谢天谢地,你醒过来了。”丽姐一进门就抱着书念,书念是因为救自己的儿子,才躺在这,她的内心里满是愧疚,“我给你带了鸡肉粥。”
“你回去休息吧。”龙嫂对瑞安说,“你都守了快20个小时了。”
“我先去处理违章停放的事。”瑞安希望氛围可以轻松一点,开了一个小玩笑。
“龙嫂,瑞安他在这里守了20个小时啊?”
“嗯,他自己执意要在这里,他说他是救援队的,起码知道一点知识,别人在这里,他不放心。”
一凡被水母蛰的时候,在他的床前守了一夜的,是书念;如今,冒险抢救书念的、默默地守护书念的,是瑞安;而书念,却在担忧另一个人。瑞安比书念年长4岁,从来不嘲笑书念,很会照顾人,且体贴,是一个完美的对象,可是书念的心,却早早挂在那个外表冷酷的一凡那里。
这是一个顺时针、无闭合的关系链,自己是中间关键的一环,而一直担心一凡的书念,却无法说服自己,在这个关系链中,改变方向。
“我们书念有爱心,又单纯,人们喜欢你,大都是因为你的单纯。”丽姐带着过来人的微笑。
“你说一凡他······”书念还是念着一凡,想从龙嫂那里得到更客观的回复。
“大家都在找他,你放心吧,就他的户外经验,即便是在深山里,吃野草活几天也没事。别以为户外人只会玩,他们不仅要了解天文、气象、地理知识,花花草草也要认识,哪些能吃,哪些有毒,都要学会分辨,哪里有水源、怎样能走出去,长期混户外,这些保证生存的技能,他都会。”龙嫂只能回答到这。
“怪不得,在东坪洲,我看到他也拍花了。原来是在认花。”书念说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话。
2天过去了、3天过去了,5天又过去了、10天过去了、三个月过去了·····
书念出院了,搜救队回家了。夏天过去了,凤凰花谢了,勒杜鹃开了。其实,书念也猜到了结果,只是大家都瞒着她,在一天天没有结果的等待中,她也学会了接受结果。
“国庆放假去哪里?要不要一起去国外散散心。”瑞安邀请他。
“我已经买了回都安的票。”
瑞安知道,书念的倔强。
像上次那样,书念还是住在丽姐的家里,丽姐的儿子还是像往常一样,爱到处跑,爱游泳,下到洞里,上到山上,丽姐说,他是个驴蹄子。
有一天,小熊和小伙伴们去到了从来没走过的山,翻过那座山,山腰上住着5、6户人家。他们本来是追一只野兔,一抬头,小熊看到了一凡,和一个年轻的苗族姑娘有说有笑。
“一凡叔叔。”兴奋的小熊飞跑过去,认亲一样地拥抱一凡。
“你是····”一凡却愣了。
“我是小熊啊,你忘记我了么?”
“我们见过么?”一凡对待陌生人一样冷酷。
“见过,你在我家住过,你叫一凡叔叔对么?”
“没错,我叫一凡。但是我怎么不认识你。”
“那你还记得书念阿姨么?”小熊面对不认识自己的一凡,非常着急。
突然,那位苗族姑娘走过来,神情慌张,故意避开小熊,挽着一凡速速地走了:“听口音,他是山那边的小孩,可能是认错人了。”
“我没认错人。一凡叔叔,书念阿姨来了,她在我家。”
“我们不认识什么书念。”苗族姑娘慌慌张张地走了。
小熊急忙跑回家,一进门,上气不接下气,弯着腰,两只还杵着两个膝盖,就迫不及待地说:“我看到一凡叔叔了。”
书念、丽姐站起来了,小熊把过程和看到的都说了。
书念犹豫着,去了。一个人。
放眼望去,对面是层层叠叠的山峰,一片片稻田像金黄色的海洋,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迷人的金色,真是一个钟灵毓秀的地方。秋风吹过稻田,稻穗在微风中轻轻摆动,好像炫耀秋风对她的怜爱。
书念前面的房子,一缕青烟从灰色的瓦上轻盈飘出来。一位打扮时尚的苗族姑娘,年纪逼自己小很多,也许是95后,她拾级而下,她穿了一字肩苗绣服装,领子上一排银色的圆点,袖口上坠了几个银色铃铛,小巧精致。这位时尚的姑娘,也有一份时尚的工作,直播。精致的妆容、小巧的脸蛋,应该有不少土豪打赏火箭、游艇吧。
一凡出来了,在这位苗族姑娘的后面。日思夜想的一凡,失踪数月的一凡,没错,那个总是在她后面的收队,现在,也像一位收队,在这位苗族姑娘的后面。
一凡也看到书念了,却像不认识的陌生人一样,匆匆略过了。
最熟悉的人,成了陌生人。没想到,再见是这样的场景。
打扮入时的苗族姑娘,看着站在这里不知如何开口的女人,猜到了,她是谁。她应该就是昨天那位男孩口里说的“书念”。
“一凡,你认识她么?”苗族姑娘特意问了一句,大声地,当着书念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