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鸿雁自此之后,也再不像之前那般,反而深居简出,日夜陪在毛文龙身边,即便是在毛文龙再次回到战场之后,也是深居简出,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
沈氏与毛氏二兄弟对此当然很是满意,其实之前三人是真的想让毛文龙休了张鸿雁,不仅一起苦口婆心地劝解毛文龙,甚至沈氏都提前为毛文龙在辽阳又物色好了一位女子。一来是离毛文龙近些,二来虽然样貌不如张鸿雁,但胜在贤良。
但是毛文龙只是沉默以对,在三人说累了之后,便当着三人的面,亲自将说闲话的那些下人的舌头拔了出来,而后又命人端上了一盆清水。
一边仔细地清洗双手上的鲜血,一面温和地说道:“母亲与二位弟弟所说,我具已知晓,只是军中信件怎么可能随便出入?必是监军先看,而后再交由我手……兴得孩儿在军中还有那么两三分威望,将监军与传讯的士兵杀了也不算什么。
只是下次若是再有类似之事,还请母亲与两位弟弟等我回来再细细详谈,也算让我少些麻烦。你们看……如何?”
沈氏与毛仲龙、毛云龙三人看着挂满温和笑意,淡然擦拭双手的毛文龙,只觉得嘴巴上挂上了一把千斤巨锁,本来将将说出口的万千话语只能重新吞回腹中。
三人最终只能默默点头。
毛文龙见此眼睛也是微微眯起,笑容变得更加灿烂,双手抱拳,微微躬身,说道:“惊吓到母亲实属不该,鸿雁之事我是万万不信,若是真的如此,还不如当初就不嫁与我。
母亲与二位弟弟却是被人蒙蔽,如今那些犯上的下人也已经被惩处,此事便如此掲过如何?至于那些名门望族,我也会一一拜访,母亲便不用费心了!”说完便转身离去,只留下沈氏与毛氏两兄弟神色复杂的站在那里。
幸好,张鸿雁在之后的日子里变得极其端庄,但是与毛文龙却是一直聚少离多,也因此又过去了十年,却一直没有怀孕生子。终于沈氏有些着急了,在毛文龙休完假回边关之前,强行让毛文龙带上张鸿雁。
但是边关太过危险,毛文龙担心张鸿雁的安危,有些不太情愿。沈氏见此有些无奈,只能板起脸说道;“你若是不带她,我就只能让你娶辽阳文家小娘为妾了!”
“好吧!”已经是总兵的毛文龙最终还是妥协了。只能带着张鸿雁赶往边关。此时已是1622年,明,天启二年。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毛文龙与张鸿雁日夜相伴,感情甚笃,但是唯一可惜之处就是一直没有子嗣。虽然毛文龙不是很在意,但是张鸿雁却是着急了起来。因为她知道,这是因为她的修为几近斩赤龙,全身精气早已炼化了大半,能否孕育子女,全凭天数。
而成亲至今,已有数年时间,若是能孕育子女也早就应该有了,可是时至今日,一直没有反应,只能说天数如此。因此,张鸿雁满腹心事竟然日渐消瘦了下来。这可吓坏了毛文龙。
“鸿雁,你最近怎么了?看你这脸蛋儿,最近都请瘦了许多!有何心事,说来与我听听!”毛文龙躺在床上,拦着张鸿雁,轻轻抚摸着张鸿雁的脸庞,有些心疼的说道。
“唉!”张鸿雁先是略显落寞地叹了口气,而后说道:“咱们成亲也有几年了,怎么一直没有孩子呢?”
“哈哈!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来你再为这事儿烦心,我还有两个兄弟,有他们传承香火、延绵子嗣就足够了,我可没什么担心的!”毛文龙轻轻拍了拍张鸿雁,以示安慰。
但是张鸿雁却还是愁眉不展,过了一会儿盯着毛文龙的眼睛,十分认真地说道:“你再纳房妾室吧!”
毛文龙闻言一愣,连忙起身,跪坐在床上,赌咒发誓,表起忠心来:“我毛文龙若是有半分对不起你的想法,就让我死于乱军之中,身首异处!”
张鸿雁见毛文龙说的认真,心中甚是感动,一下子扑到毛文龙怀中,双手紧紧抱住,像是怕他跑掉一样,将头紧紧地埋进毛文龙的怀里。泪水缓缓打湿了毛文龙的衣襟。
毛文龙也紧紧地抱着怀中的佳人,亲吻了一下张鸿雁的额头,嘴角带着几分微笑,眼神温柔地说道:“我本是色中恶鬼,而你美若天仙……所以绝配!”
张鸿雁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抬手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又有些嫌弃地拽起毛文龙的衣襟,擦起自己的鼻涕来。
毛文龙也不阻止,只是一脸温柔地看着张鸿雁搞怪。直到把张鸿雁看的不好意思,拽起被来,将自己整个人牢牢盖住,只将几缕秀发留在被子外面。毛文龙这才哈哈一笑,褪下衣衫,露出壮硕的身躯,再一次将张鸿雁连人带被一起抱在怀里。
可是他却不知道,就因为他这寥寥几句话,张鸿雁便开始逆转功法,放虎归山,驱龙入海,金丹化气,放开心猿意马,一身修为,渐渐散尽!这一切……只为了能为毛文龙留下一丝香火。
清晨,毛文龙离开府邸,前往议事厅。而张鸿雁却再一次穿起了自己许久不穿的道袍,拿起了自己很久不碰的拂尘。掐着决,隐去身影,脚下祥云聚起,扶摇而上!
半日功夫,便回到了杭州西湖,去寻那白素贞。
“今日怎么过来了?还穿成这副模样?天门关闭就在这几日了,你若是还不下定决心,便真的没有机会飞升了……”白素贞有些诧异,但也有些高兴,于是提点了自己后辈一句。
张鸿雁闻言默默摸了摸自己身上的道袍,又紧紧攥住手中的拂尘,薄薄的嘴唇抿在一起。心想,这恐怕是我最后一次穿这道袍了吧!
“前辈……我这次来是想问,如何才能孕育一个孩子!”张鸿雁双手抱拳,面带愧色的问道。
“还是快些喝了绝情水,好斩……”白素贞明显愣了一下,清丽的声音戛然而止!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白素贞十数年未曾变化过得情绪终于被打破了,声音变得急躁起来。
“我说,如何才能孕育一个孩子!”张鸿雁一字一顿,异常坚定。
“你确定了吗?”白素贞很是严肃的问道。“若是想孕育孩子,你便要自己打破金丹,放虎归山、驱龙入海!同时放开心猿意马,你从修道以来所有未曾进过你心的情绪将会全部爆发出来!你……真的想好了吗?”
“我想好了!”张鸿雁的声音很平静。
“不!你不明白!”白素贞的声音陡然变大。“你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一个怎样的决定!你的金丹破碎,损失的不仅仅是你的法力,它会使你你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就连日常行走都成问题!
多年积攒的情绪会同时在你的心里爆发出来!你将变成一个疯子!更何况,即使这样,也不一定能真的孕育孩子。即使这样,你还确定要为一个男人如此吗?”
“当然愿意,哪怕仅仅是个希望!就是……就是,希望前辈告知一个可以让我不会因此衰老的办法……因为,他是色中饿鬼……而我偏偏美若天仙!”张鸿雁笑的眼睛眯在了一起,像是一只傻狐狸。
“痴儿!”白素贞感叹了一声,最终还是告诉了她相应的办法。
张鸿雁听完,又驾起云来,缓缓地飞过千山万水。因为她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从高处鸟瞰山河美景了!
张鸿雁啧啧称奇,没什么不舍,只是感觉有些可惜。以前去哪、做什么,都有一定的目的,却从来没有注意过这山川风月、湖光秋色。
张鸿雁回到家中,趁着毛文龙还没有回来,定了定心思。
她紧紧关上房门,只听“咔”的一声,金丹破碎,如玉坠地,浑身上下都渗出血来!顿时秋风迭起,呜呜作响……却是天地同悲!房屋内又传来了哭声、笑声、叫声、摔打声!
时间过了很久,张鸿雁终于清醒了过来,忍着骨骼间的剧痛,将手深入水中。
“啊!”张鸿雁瞬间将手又抽了出来,只觉得一股冰寒之气顺着手指,直达全身骨缝,痛不欲生!
张鸿雁瘫在地上,浑身的剧痛与脑海中如针刺火烧的痛感齐齐袭来,就连叫喊都成了一种奢望!
“不行!不能让他看到我如此模样!”张鸿雁散乱、颤抖的吐气声,甚至还要大过她自言自语地声音。
张鸿雁强忍住冰寒刺骨的剧痛,一点点擦拭自己的全身,那股剧痛如同毒蝎一般,一点一点地蛰遍每一寸肌肤。就这样,满身的血污终于被擦拭干净,露出了比冰雪还苍白的肌肤,她的整张脸,包括嘴唇、耳朵都再无半分血色。哪里还有之前半分冰肌玉骨的样子!
毛文龙终于回来了!看到如此模样的张鸿雁大吃一惊!还以为张鸿雁染上了什么病症,于是一心一意地在家陪伴张鸿雁,甚至连年关都没有回去杭州,而是一直守在张鸿雁的身边。
毛文龙甚至由想派人回去将母亲接来,但是思来想去之下却还是没有行动,一是这里始终属于前线,毕竟不够安全。二是母亲在家有自己两个弟弟照料、陪伴,无论如何都比这里安全!
可天有不测风云,张鸿雁的身体还没有养好,家中便传来了家信。
毛仲龙、毛文龙兄弟二人,身染恶疾而死,沈氏由于太过悲痛,一病不起!
毛文龙见此也只能先让丫鬟好好照料张鸿雁,自己连忙赶回杭州。但也就是这时在回归杭州的路上,遇见了一个人——袁崇焕!
袁崇焕听闻这件事也是连忙随毛文龙回到毛府,带着手下的人帮忙里外打点,迎来送往。
一天夜里,一人在外默默饮酒的毛文龙,正被袁崇焕发现,袁崇焕直接坐到了毛文龙身前,向旁边喊道:“小二,给我也来坛酒!”说着将银子放在了桌子上。
小二连忙跑了过来,拿起银子,咬了一口,随即一脸谄媚地笑道:“客官稍等,小的这就去!”
袁崇焕挥了挥手,示意小厮快去,又拍了拍毛文龙,毛文龙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举起了手里的酒坛,扬起头来,喝了一口,任由冰冷的酒水伴着自己的热泪四散流淌,弄得衣襟污浊不堪。又或者,他就是在借着流淌的酒水,来隐藏自己的情绪!
“在辽东战场杀人无算的毛文龙也有如此儿女姿态,奇也!怪也!哈哈……”袁崇焕竟是哈哈大笑起来。
毛文龙闻言双目一凝,目光森寒,从桌下一脚踢了过去,袁崇焕双手扶住桌边,也是一脚踹了出去,就听“嘭”的一声,桌子整齐的分为两半,两人身下的凳子也都散了架。
袁崇焕瞬间直起身来,毛文龙却由于醉酒,身形不稳,跌倒在地。
“二位爷!可小心着点儿啊!咱这都是小本生意,您……”体型肥硕的掌柜的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看见袁崇焕拿出的银元宝,瞬间瞪大了眼,双手还不停搓动着,闭上了嘴巴,只是一脸讪笑地看着眼前的银子。
袁崇焕一松手,银子瞬间向地上坠去。
“诶呦!我的宝贝……”掌柜的脸都有些扭曲了,以极快的速度一把将银元宝抓在了手里,眼睛扫了扫袁崇焕,见袁崇焕没有要回去的意思,连忙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二位随意,二位随意!”随即便退了回去。
袁崇焕将手伸到毛文龙的面前,毛文龙一把拽住,站起了身。两人换了一桌,坐了下去。
“之前太过忙碌,没好问你,你这么一个清高的东林党人,对我这个**这么热情做什么?嗝……还帮我处理我两位兄弟的丧事。”毛文龙打了个酒嗝,颇为不解的问道。
“你以为我就看得上东林党的做事方法?只不过若要顺畅的行军作战,就必定避不过那些政客……只有借着他们的名头,才好让我手下的兄弟过得好一些!只有这样才能为这个摇摇欲坠的王朝争取到更多的时间!”袁崇焕也抓起刚刚小二提上来的酒坛饮了一口。
“我能做的只是不参与党争而已!要不然怎样?像你一样做个土皇帝?”袁崇焕瞥了一眼毛文龙。
“呵,你怎么不说你自己也属于儒将,和那些东林党人不是有亲属关系,就是师出同门,就算你想脱离党派,你走的了吗?还不如我自由!再说,你能保证你一直不涉党争?”毛文龙颇为不屑地笑了一声。
袁崇焕脸色有些发红,不知道是因为喝酒喝的太急了,还是因为毛文龙的话。
“不能保证!所以为我来劝你,如今单单以作战能力来说,除了我与你,再无他人可相提并论,若是日后你一家独大,必定会招来杀身之祸,还不如此时归入东林,就算那些人再怎么目光短浅,也不会再对你与你手下的将士如何!”袁崇焕一边饮酒一边缓缓说道。
“归入东林?那以后如何作战,是不是还要听从你的安排?不是我看不起你,而是你所谓的王者之师,正面战场决一胜负的想法根本不行!还不如我这样,东林党搞我,那就随他们,不给粮饷,我就带着手下人和后金做生意,我吃他的喝他的,就不给他办事,还反过来削他!”毛文龙醉眼朦胧,得意洋洋地说道。
袁崇焕见两人理念不同,也不复他言,只是谈起若是他们两个能够入主军政,将会如何如何。
这一谈,就是一夜。
也许两人谁也想不到,此刻相谈甚欢的两个人,日后注定下场凄惨,而且理由也是甚是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