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凌剑走远,凌与天一脸凝然,提醒道:“福老,有些事不该向剑儿提的,还是先别说的好。”
“您尽管放心,我自有分寸的。”
自从凌与天早年闯荡江湖的那一天起,福老便忠心耿耿地跟随左右,长伴至今,多年来始终如一。凌与天对福老视如己出,待他犹如亲人一般,只是年轻时被称作阿福的他,如今受岁月的洗练已是皱纹浮现,白发苍苍,于是尊称他为一声福老。
“我何尝不希望羿儿与剑儿能早些步出江湖磨练磨练,只是大丈夫须言而有信,我既然答应了杨苍,就得说到做到。”
“我懂得,这些年来您的努力总算没白费,您看大少爷与二少爷这对俊秀青年,从小到大勤奋学习,未敢懈怠,就算练剑受了伤也从不喊累,看了直教人感到安慰。”
“羿儿他处事勤敏、聪颖懂事,比起剑儿来还让我放心许多,恐怕是杨苍在天之灵有所庇佑,我才能不负所托。”凌与天顿了顿,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对了,这些年来羿儿有没有向你问起一些事,诸如,为何他的姓氏为杨?”
“以大少爷的聪明才智怎可能没想过这些事,其实自从他学会说话,知道自己的名字之后,就曾拉着我问道:‘福老,好生奇怪,爹爹和弟弟都姓凌,为何偏偏我姓杨?难道我不是爹爹的孩子吗?’”
凌与天一惊,心想此事果真仍是避免不了,当下再问:“那么,你如何回答?”
“老爷您放心,我没说出来,只不过当时大少爷还小,我不忍心见他伤心难过,只好骗他说:‘谁说你不是老爷的孩子?你瞧老爷对你跟对弟弟是不是同样的好?’杨羿点头道:‘是啊,那为何我的姓氏偏生不一样?’我说:‘唉,自从夫人去世后,老爷思念夫人甚深,便将夫人的姓氏给了你,作为纪念,每次唤着你的姓名,总能令老爷想起夫人。’”
“你这句话前半是真,后半是假,柔芝姓林,哪里姓杨了?不过这理由倒编得不错,只盼柔芝在天之灵莫怪罪才好。”
“夫人是位心慈善良之人,为了杨羿这可怜的孩子必定不生气的,况且夫人生性低调,一般外人并不知道她之姓名,我才胆敢编此理由,等到大少爷明白真相的那一天,我会在夫人坟前向她上香忏悔的。”
凌与天叹气道:“都怪我不好,若当年我不前往参加华山论剑,不参与那场比试,便不会发生这等惨事了。”
“老爷您别自责了,杀死杨苍的并不是您,您何苦内疚至今?”
凌与天眉宇间流露出一丝忧愁,满怀感伤,“但无论如何他总是因为我而死,我真恨不得...恨不得当时惨死剑下的人是我......”说着右手握拳,伸手往一旁的墙上捶去,墙壁砖土被震得摇晃,抖落阵阵尘灰。
“老爷,容我说句话,一般人若拥有像您这般的武功,行侠仗义还不简单,甚或找出杀害杨苍的凶手,替他报仇雪恨,若是报不了仇死了倒也干脆,倘若当时您真这么做了,叫年岁尚小的羿儿与剑儿该如何是好?当时杨苍已死,羿儿成了孤儿,若您前往寻找仇人,剑儿也跟孤儿没什么两样,但您却当机立断,在最风光的时刻毅然决然选择退隐,用心教导这两个孩子,一个男人舍弃扬名武林的机会,耗费心力与时间来拉拔这两个孩子长大,在我看来,更显得难能可贵。”
“福老,多谢你的安慰,只是,杨苍临死前特别交代,须等羿儿年满二十时才能告诉他事情的真相,眼看时候将近,我担心羿儿得知这一切后,他会不会承受不住......”
“以我这些年来的观察,大少爷心性颇坚,是个明理懂事之人,我相信他一定可以安然承受这一切的。”
凌与天若有所思,眼望远方,长叹一声,“但愿如此了。”
药房里,小婉轻轻拭去凌剑手臂上的鲜血,心疼不已。
“二少爷,您跟大少爷两人的剑术虽然日益进步,但身上的伤总没少过,唉,老爷怎如此狠心,不过是对招练习罢了,怎出手毫不留情?”
“小婉,莫说这等话,虽然只是比划练习,却得全力以赴才是,常听福老说江湖险恶,哪一个人不是在刀口上舔血过日子的?出手不留情才好,这样我才能认真思考如何去抵挡,才能进步得更快,爹爹这么做自是别有一番苦心。”
小婉将伤药轻轻敷上,凌剑虽感到一阵灼痛,却是咬牙忍住。
“我知道,只不过看你伤成这样人家总是心疼,今天我才跟婷婷上街买了药回来,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
“真是抱歉,让妳们为我多跑了好几趟路,下回练剑我定更加小心谨慎。”小婉心想:“多跑几趟又如何?只希望你们能平安无事就好。”
上完了药,凌剑前往饭厅,但见桌上饭菜已备妥,凌与天及福老坐在饭桌前,却不见杨羿人影。
“爹,大哥人呢?我从药房一路走来也没瞧见他人。”
“他今天一早便到附近林子练习射术去了,可能是练得专注,因而忘了时辰吧。”
凌剑嘻嘻一笑,“说不定大哥又看见了喜欢的猎物,打算晚上要给大伙儿加菜呢!”
福老笑道:“提到有好料的,二少爷好像忘记手臂上的疼痛了。”
“谁叫大哥外出习射时总会带些东西回来,有时是兔子,有时是鸽子,有一回他还带了只鹰回来呢!但那只鹰不过是大哥借我见识赏玩罢了,之后便将牠放生了,害我不禁期待着,不知这次又将带回什么东西?”
“我看时间已差不多,大少爷等会儿应该就回来了。”
林间,群木攒聚,在眼前层迭错落,一名少年按箭弦上,右手拉弓,瞄准远方,屏气凝神,蓄势待发。
忽然间,一阵风儿吹拂过来,拨动了树梢,震落了树叶,少年目光一亮,知道正是此刻!
他右手一松,弓箭迅速飞窜射出,箭头锐利地穿越树林,簌簌几声,最后直入树干之中。少年走将过去,伸手拔箭,但见数片叶子整齐地串在箭身上。
“唉,六片叶子,没想到竟给落了一片,再来练过!”
少年再度搭箭,瞄向前方,正欲松手放箭,却听见右前方树丛里传来声响,少年直觉猎物上门,身躯一转,箭头随即改向。
“不知是何猎物?若能猎只兔儿回去加菜倒也不错。”
少年双眼持续盯瞩,孰料树丛里忽然没了动静,少年同时静止不动,只是手中弓箭依旧对准右前方,心想:“调皮的兔儿,若再移动一次,我手中弓箭将跟随你飞出了。”
果不其然,过没多久树丛里又开始扰动起来,少年毫不犹豫,疾箭射出,却听见一人大声喊道:“且慢!且慢!别再放箭了!”
一名三十几岁汉子,快速挥刀抵挡,将弓箭击落至一旁,狼狈地自树丛中走出。
少年不知对方是敌是友,不敢掉以轻心,自身后再抽一箭,矫箭控弦,指向眼前这名汉子,问道:“你是谁?”
汉子急忙解释:“别攻击我,我并无恶意,在下是南原镖局的镖师。”
所谓镖局,乃是受人之托,协助护送物品至某处的组织,而南原镖局更是目前中原的第一大镖局,少年虽明白镖师的任务,却不知南原镖局在当今武林中的地位,当下再问:“你来此做什么?”
那汉子从怀里拿出一物,“不瞒你说,我这里有封信,是我们镖局主张南风要给凌与天凌大侠的,听说凌大侠退隐已久,正愁不知该如何送信给他,问过许许多多的人,只知道他人在衡阳,这几天来我已跑遍衡阳许多地方,仍是遍寻不着,不知这位小哥是否知道凌大侠的下落?”
少年收起弓箭,答道:“原来如此,我虽不知道凌大侠身在何处,但我有办法将信交给他。”
汉子闻言一愣,“你不知道他人在哪里,却又能送信给他,这是哪门子道理......?”
“不信就算了,要帮你忙你却不信,那么请快离开,我要练箭了。”
汉子见少年说话的样子颇具自信,看样子不像是作假,心想反正也没其他办法了,只好将信托他转交。
“既然阁下有办法替我送信,那就劳烦你了,不过此信十分重要,希望凌大侠能亲眼过目,万事拜托了。”
少年点头,接过信件,将它收在怀里,汉子临走前忽然想起一事,回过身来问道:“对了,请问这位小哥叫什么名字?我回去也好向我们镖局主交差。”
少年看着他,神色平静,“我叫杨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