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皇冠车没了,小别墅没了,连皮沙发也没了。财物来时,像搬进一座山,去时,却似刮掉一阵风。俩人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吃泡面。苗爱国道:“美凤你放心,我会把钱挣回来的。”张美凤将面汤朝他一泼:“屁话。”苗爱国一闪,胳膊被烫着了。他站起身,瞪着张美凤,张美凤也瞪着他,嘴里骂不迭。苗爱国默默走出门去。张美凤冲着门口骂了半晌,然后扑到床上,横着身子,小腿架住墙壁。她渐渐睡过去,忽地被响动惊醒,睁眼一瞧,苗爱国回来了。
“以为你死了呢。”
苗爱国呵呵傻笑。
“呦,喝酒啦,吃喝嫖赌占全了。”
“就你他妈的话多!”
“出去这么会儿,胆子就变大了嘛,敢这样跟老娘说话。”
苗爱国径直到床前,搬开她的腿,扑通躺倒。
“死鬼,死鬼!”张美凤踹他两下,见没反应,就把双脚统统放到他面孔上。
“头晕,让我睡觉!”苗爱国抓住她的脚踝,猛力一甩,膝盖咚地砸到墙上。
“屁用没有,只会打老婆。”张美凤扑上去。
苗爱国将她的手按住,又用大腿夹住她的腿:“我是屁用没有。”
“继续卖批文啊。”
“现在是什么世道,早卖不动了。”
“那我咋办?”
“跟着我喝粥。”
“真后悔嫁你,我要离婚……”
苗爱国撩起一掌,“啪”的一声之后,一切响动突然停止。苗爱国的掌心红热了,他直愣愣地瞧着自己的手。张美凤耳朵里嗡了一阵。苗爱国跌跌撞撞地爬下床。张美凤朝空中乱踢,又砸墙,还哭,边哭边“猪”、“驴”、“王八”地乱骂。骂了一会儿,发现苗爱国又不在了。于是擦干眼泪,翻开通讯薄,按个打电话。
一个老相好手机换号了,一个是老婆接的,还有一个道:“美凤,想死我了,什么,借钱?没问题,一句话!你等等,我过会儿打来。”再没动静,又打过去,就关机了。张美凤骂了他的祖宗十八代,想起最早的相好二锅头。二锅头倒是爽快:“我在家打牌呢,你快来看我。”
二锅头从一室户搬到小别墅,张美凤找了半天。二锅头开门时,只穿着裤衩,松扑扑的胸口一径稀毛。
“你不冷呀。”
“冷什么,连×都是热的。”
“瞧这急样,”张美凤进门道,“你不是打牌吗?”
“早散了。”
张美凤在屋里四下转悠,口中“啧啧”不停。二锅头得意地跟在后面。
张美凤到了卧室,捻了捻床单,径直往上一躺:“这床多大?”
“七尺的。”
张美凤道:“这床贵得要死吧。真想不到,你这只赤佬也混出来了。”
二锅头道:“关键是要跟对人。”
“你跟的‘老大’是谁呀?”
二锅头笑笑,问:“你喝什么酒?”
“喝最贵的。”
二锅头蹬蹬下楼,又蹬蹬上来,举着两杯液体道:“人头马。”
张美凤将酒杯在手里转来转去:“你现在也高雅了,”一口灌下半杯,“不怎么好喝。”
二锅头干完一杯,脸刹时红了,嘻笑道:“不好喝就不喝。”
二锅头出手阔绰,每次见面给个一万、五千的。张美凤使出浑身解数,但二锅头还是很快腻了,渐渐推说“有事”、“太忙”。张美凤冲他嚷嚷:“呦,没兴趣啦?老娘也没兴趣了。”挂了电话,生了会儿闷气,决定去街口的美容院,把自己弄漂亮了。
烫、修、染、吹,张美凤在美容椅上睡了一觉,醒来看到镜中的满头红发卷。她左瞧右瞧,享受着发型师的赞美,心情又好起来。就凭这张脸,怎么可能受苦?
张美凤心生一计,问发型师:“你每天都在店里?”
发型师道:“我主要在市中心做,这儿是朋友帮忙,周二晚上来带带徒弟。”
出了店,张美凤打电话:“阿姐,我有张美容卡,用不完就过期了。要不帮忙一起用?我新做了发型,特别好看,肯定也适合你。”
张秀红道:“你自己用吧,我习惯现在的发型。”
“说句实话,你的发型老气了。再说,就没别的事,姐妹聚聚总可以。”
张秀红犹豫了一下,道:“好。”
张美凤又给金亮伟打电话:“金大教授,星期二晚上有空吗?什么,学生聚会?不是借口吧?不去有什么要紧?我想还钱,借过你五千,挺早的事了。只能那晚还噢,过期作废。”
周二傍晚,张美凤约张秀红吃饭。饭后姊妹俩抢着埋单,最后张美凤付掉了。
张秀红道:“你今天看着特高兴。”
“很久不见阿姐,当然高兴,我这发型不错吧。”
“挺好看的,红得不俗气。”
聊着走着,到了张美凤推荐的美容院。那个发型师果然在。
“我姐也想做我这种大蓬头。”
“可以可以,两位美女里面请。”
张秀红洗了头,坐到理发椅上,刚开始上卷,张美凤出门接了个手机,回来道:“苗呆子来电话,说有急事。”
张秀红一愣:“那我怎么办。”
“当然是留在这里烫头发,”她把打折卡塞给张秀红,嘱咐发型师道,“慢慢做,细心做。”
出门打的,直奔姐姐家。敲了半天门,没人应。那家伙不会真参加狗屁的学生聚会了吧。张美凤往花园的摇椅上一坐,正懊恼着,就见锃亮的奥迪车慢悠悠开来。
“我去停车。”
“快去!”
张美凤起身,隔着衣服调整胸罩,又把阔领子往下拉,顺手摸摸包里的避孕套。金亮伟很快小跑着过来,两人面对面站住。
“不进去吗?”金亮伟柔声问。
两人走到门道里,门道很窄,张美凤的胸挨着金亮伟的背。金亮伟掏钥匙开门,张美凤从后面抱他。金亮伟反手搂住她,另一手继续摸索匙孔,两张嘴迫不急待地贴在一起。
进了门,也不换鞋,张美凤伸脚将铁门勾上。金亮伟探手进她的紧身裙,居然没穿内裤。“小骚货,爱死我了。”两人倚着鞋柜亲热。
一场过后,金亮伟手忙脚乱找纸巾,张美凤把高跟鞋一蹬,叉腿躺在沙发上。金亮伟瞧着,又有欲望了,俩人在沙发上做了第二次。完后,张美凤进浴室冲洗,金亮伟也跑到浴室,想挤进冲淋房。
张美凤尖叫:“玻璃门要给压碎了。”
“让它碎吧。”
“怎么这么急啊,像多久没做过了似的。”
“倒真是挺久了呢。”
“我姐她……”
“她本来就是个不强烈的人。再加老夫老妻的,时间长了没什么兴趣。”
“这个我懂,男人都喜欢尝新鲜。”
“你好象很了解男人。”金亮伟定定瞧着她,他的脸隔在模糊了的玻璃门外面。
张美凤拿浴巾抹了抹玻璃门:“说真心话,我好还是她好?”
“当然你好。”
“哼,花言巧语。”张美凤撇撇嘴,反而有些失落——金亮伟比苗猪头强了不知多少,她张美凤又落下风了。
张美凤擦干出来时,金亮伟已清理好现场,穿戴整齐地站着。张美凤不慌不忙走到饮水机旁,找到一次性纸杯,自己倒水喝。“哟,冷的。”
金亮伟打开加热功能。张美凤喝了半杯,将杯子搁在茶几上,一屁股坐进沙发:“有烟没有?”金亮伟找出一包万宝路,连同打火机递给她。
“没拆过封嘛。”
金亮伟将香烟拆封,取走茶几上的纸杯。
她道:“急什么,我还要喝呢。”
金亮伟将杯子放回去。张美凤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抖了两抖,金亮伟弯腰给她点上。张美凤狠吸一口,在口腔里闷了闷,用鼻子缓缓吐出:“好久没吸这么好的烟了。”她的手臂架在硕大的胸脯和微隆的小腹之间,整个人看着肉团团的,一侧胸部被挤得变了形。
“我好看吗?”
“好看。你冷吗,把衣服穿起来吧。”
“不冷,很舒服,”张美凤将手插入湿漉漉的头发,抓了两把,“我的发型怎么样?”
“挺不错的。这种天气,不能光身子,况且一冷一热的,容易着凉。”
“这么体贴呀?”张美凤笑咪咪的,终于从沙发上拿起胸罩戴好。她有一道深不可测的乳沟,金亮伟觉得自己仿佛要失重掉进去。他这才想起考虑一个问题:张美凤为何突然献身于他。
“钱我不要你还了。”他道。
“就这些?”张秀红用手指掐灭香烟,扔到地上,香烟还剩大半根。
“你还想借多少?”
“不多,先五万吧。”
“五万?”
“你现在发财啦,住好房,开好车,忍心看我们这些穷亲戚饿死?”
金亮伟进屋,张美凤慢慢穿戴起来,斜靠着,脚支在茶几上。须臾,金亮伟拿出一只扎紧的保鲜袋:“家里的现金就这些,以后有机会再给你。”
“以后?”张美凤接过袋子,瞧着隐在袋壁上的暗绿花纹,“万一忘了呢?”
“不会忘的。”
“即使你忘了,我也不会忘,我的录音机更不会忘。”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会提醒你的。”
金亮伟盯着她看:“别开玩笑。”
“我可没开玩笑。”
“美凤,你有点夸张了。”
“你不信啊,到时候你就信了。”
此后,张美凤又找来几次,陆陆续续拿了钱。她道:“别以为老娘在卖身,我是享受,你在为妇女服务。”
金亮伟道:“那是,如果是卖身,你也太便宜了。”
“那当然,张秀红能让你这么爽吗?”
金亮伟讨厌她提张秀红,但张美凤每次必提,越提越来劲。“她喜欢什么姿势?”“她胸大还是我胸大?”
“别问了,我会阳痿的。”
“为啥不让问,内疚了?你也会内疚啊,操那小保姆时,你就没内疚?”
金亮伟皱起眉头:“这事跟你解释过的。”
“我是你什么人哪,你不用跟我解释,”张美凤冷笑,“只有张秀红那傻瓜,才会相信你的话。”
一个半月前,张秀红找过张美凤。那是夜里十二点半,想约到通宵茶坊,张美凤道:“来我家吧,苗呆子还在外头开心呢。”
张秀红眼睛红红,但没在妹妹面前哭。张美凤让她坐在床上,俩人靠着墙,张美凤把烟灰缸放在中间,张秀红接过她的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