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至成赶到陈府时,已经为时晚矣。但见陈府大门敞开,庭院一片肃静,他正好奇,又闻一阵哀嚎,声音是从客厅处传来,他意识到情况不妙,便直径朝着客厅奔去。一进客厅,就看见一帮子人跪在地上,哭天喊地,痛不欲生,就好像死了人似的,不过他定神一瞧,还果真是死了人,死者便是陈沙海。
陈沙海坐于椅子上,脖子上一道刀痕,鲜血染尽衣衫,慢慢滴落于地面,形成一滩血水。
血还在流,人刚死没多久。
接着,龚至成赶紧朝屋外跑去,抬头望向屋顶,却一无所获。再回到屋内,仔细查看陈沙海脖子上的伤口,可以判定是一刀封喉,和青面所说的伙计,死法一样。
“可恶!”龚至成不免怒道,方才一别没多久,中间仅一时辰不到,两人便天各一方,心间的悲愤顿时涌现。
这一声怒道,引起了陈远的注意。陈远见过他,他乃是父亲的好友,今日来府中两次,况且今日父亲一回,便告知自己:倘若我有任何不测,沙海帮便有龚至成带领。
这话的意思是,杀海帮需要有个挑大梁的人在,而龚至成正是这个挑大梁的人。现在,龚至成已至,陈远知道不是意气用事之时,便起身至其一旁,悲道:“龚叔叔,我父亲方才遇害,多有得罪之处,请莫要责怪。”
陈沙海一死,便是他们家务之事,再留在此处也无用处,所以龚至成打算就此离去,却没想到陈远继续道:“龚叔叔还请留步,父亲生前有话对孩儿说过,让孩儿转告龚叔叔一声。”
龚至成好奇道:“是什么话?”
陈远小声道:“父亲说,若他有个三长两短,杀海帮则交于龚叔叔您。”
杀海帮乃陈沙海私人物品,他一介外人怎么能插手?况且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谢过陈帮主的好意,我和他相识一场,数十年的交情,沙海帮自然应由你这个儿子来当,我一个外人就不插手了。况且,等青山城的城门一开,我便要前往北城山,那才是我应该要做的事情。”
突然,陈远跪于地上,双手抱拳,喊道:“龚叔叔,请为父亲报仇!”
这一声喊道,惹得屋内之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哭喊声也停止了,像是在等他回答一样。若不是陈沙海此前劝导过自己,千万别卷入其中,他或者现在便可以回答:此仇我报定了。可是连陈沙海自己都遭人杀害,其背后牵扯的势力不言而喻。
龚至成思忖半晌,道:“此仇定然要报,你们暂且先忙陈兄后事,剩下的事都交由我即可。”
陈远追问:“龚叔叔,杀海帮之事……”
龚至成挥手道:“这事我怎能答应,沙海帮应由你来掌管,我一半身入土的人,不问江湖之事,不管江湖之恩怨,只替老朋友报了仇,便是了解心愿。”
“可是……”
龚至成再次谢绝陈远的请求,以抱拳示之,则转身离开陈府。
虽然是答应了陈远报仇,但这个仇能不能报还是个未知,以他自己的性情而言,若是丢掉性命之事,他也绝不会掺和其中,只是多年的情义在此,实在是落不下面子逃走。所以,凶手要抓,背后势力要查,若是一座大山的话,那就先自保咯!
打定了注意,龚至成便回了客栈。在客栈中,他见了自己徒儿,在一满是美味佳肴的桌子前,狼吞虎咽,左手抓着鸡腿,右手拿着牛肉,一口接着一口,而且手肘旁还有一壶清酒,酒已倒入杯中,时不时地抿上一口,根本不知道自己尚未成年的样子。
龚至成讪讪而道:“师父在前面劳累奔波,徒儿在后面大吃大喝,你可真是良心过的去啊!”一边说,一边就坐,拿起顾云之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而后则抢他手中的鸡腿吃。
顾云之抢不过师傅,只好眼巴巴看着鸡腿落入师父嘴中。
“师父,你朋友醒了,是他让我下来点菜吃的,这壶清酒也是他要的,我只是尝尝鲜,待会还得给他送上去,您要喝就再来一壶!”
龚至成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道:“今日你喝酒之事,我先记在心里,等青山城的事解决以后,我再一点一点找你算账。”
顾云之抱着脑袋,委屈巴巴,而龚至成起身拿了盘中的半只鸡,便慢慢悠悠地上楼,那壶清酒放在了怀里。哼着小曲,推了门进去,就见青面躺在床上,侧着脑袋凝视自己。
他道:“这半只鸡是给你拿的,这壶清酒是我自己的,你想喝?没有。”说着,又啃了一口鸡肉。一口下去,鸡汁四溢,还有一抹醇香飘散。
青面张了张嘴,虚弱地道:“肉……不吃,酒留下!”
龚至成见状,顿觉好笑,便在桌上拿了个杯子,倒入一丁点的清酒,大概只有润润喉的量,想着应该能解他酒瘾。当即,扶起青面,喂他这一口小酒。哪知青面迅猛,一伸手便将怀中的清酒抢去,然后大口大口地喝完,一滴不剩。
龚至成怒道:“你这伤者,一点都不像身负重伤之人,还从别人怀里抢酒,当真无赖。”
青面抹掉嘴角的酒渍,赞道:“啊~还是青山城中的清酒好喝,这酒叫什么?”
龚至成答道:“天子笑!”
青面又从他手中将半只鸡抢来,一口咬上去,道:“酒配肉,好生快活!龚大人,这事您就别插手了,我也打算回去复命的。”
当即,龚至成脸一沉,问:“为何?”
青面又咬一口鸡肉,像是对此事满不在乎的样子,道:“我已经猜出对方是什么人了,若是继续趟这滩浑水,你我性命皆交代于此。”
龚至成不解,连忙道:“你乃青司衙门,魏王之爪牙,连你都会交代于此,莫非背后之人是圣上不成?”
青面打趣道:“不知道您这句爪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圣上不过问江湖之事,你也莫要再猜了,再猜下去,答案就显而易见了。”
龚至成听了,却是会心一笑,说:“你这不是已经把答案告诉我了么?”随即,又是感叹一声:“方才我去找陈沙海时,他已经被杀了,我答应他儿子,要为陈沙海找回一个公道……”
青面四五口将半只鸡啃完,手中只剩下一堆骨头,当即便扔了出去,道:“龚大人,您向来是性情中人,不然当初也不会从青司衙门中离开,不过这数十年过去,您应知江湖之险恶,不是随性子就可以的。你我相识一场,我还是得劝您就此罢手;他要杀谁,不过一句话而已,今日之时,以我猜测,不过做戏罢了,做戏给某些人看,只是我们青司衙门也是其中的棋子而已。”
龚至成已经猜到背后是何人,原本陈沙海在劝他之时,他已经往那人身上猜测了。惊天伏火雷,乃军用物资,受朝廷所管控,黑莲教断然拿不出这等武器,而江湖所有恩怨,皆在那人棋盘之上,棋子坏了或叛了,便要将其弃之,想必陈沙海就是那枚坏了的棋子。
何人,魏王也。权倾朝野,掌管江湖,庙堂与江湖,皆由他一人掌控。当初老魏王是,如今小魏王亦是。
想明白以后,龚至成自嘲道:“天下之忧而忧呐!躲了数十年,一下山,又是他,这是缘还是怨?”
青面斜眼看他,淡淡地说:“我已经奉劝您,莫要插手此事。你和陈沙海的儿子私下道明此事,他自是不敢造次个什么,只要还想苟活于世,这怨便要打断了牙,吞进肚子里去。”
龚至成叹息道:“唉,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眼睛望着屋外,神色呆滞,“武林盟主选举,还有我徒儿。”
见他已经不打算再插手此事,青面一下子从床上跃下,抱着拳,道:“龚大人,我这就回去复命,明日青山城城门便开,您和徒弟一起,早日上路,若是还有机会,咱们北城山见。”说罢,便作离开。
龚至成赶紧道:“你身上的伤……不要紧了?”
青面道:“这点小伤,不打紧,都是一些内伤,我自会运功疗伤,几日之内,便可痊愈。”
青面与龚至成再道两句,便是转身离开。龚至成卧倒于床沿,心思复杂,虽说若是一座大山,便以自保为上策,可一想起陈沙海就那么死去,心间总是愤愤不平,可面对这座大山在前,他又无可奈何,以至于他突然伸掌,一掌拍于床沿,“哐当”一声,整个床随之倒塌,他也跟着倒在地上。
就这么躺在地上,或许心里会好受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