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岳抬头,这几日他光顾着想那三个问题的答案,竟忘了来回禀这件事,他不由锤了一下脑袋。
“有些眉目。”裴岳微微低头。“因为当初看管牢狱的人都被杀了,所以查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凌轩微微一怔,这么多年他始终难以在这事上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线索像是被人齐齐斩断一般,“说。”
“陛下,当年百里敏阳叛变,杀的人里,无一不是陛下您的血亲……”
“朕没让你查他,说重点。”
“是,陛下,臣曾有过一瞬间的怀疑,觉得陛下您所说的女孩儿被杀和清灵夫人突然远走清洲,清灵夫人被杀,百里敏阳复仇都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时间上都非常有联系。于是臣在澄清政治的同时也调查了许多这些当年的事,果然让臣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裴岳的神情有些不忍,“陛下,听说您为那个小女孩儿修了一座墓,如今墓还尚好吗?”
凌轩陡然一惊,“何意?”
“臣记得当年陛下说埋葬了她后被先皇幽居。所以臣斗胆猜测……”
“什么?快说。”
“陛下,臣查到当年的诚安长公主曾派人掘墓,而掘墓的地点就是陛下埋葬她的地方。”
“彭”,凌轩的手重重拍在书案上,“什么?”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凌轩少有的发怒。
裴岳一咬牙一口气说完,“诚安长公主盗了女孩的尸体不算,还把尸体拆分,放入匣中,说是要送一位故人。”
寂静的房间之中,呼吸可闻,压抑的痛处的沉重呼吸,带动着血液奔流的气息又那样静静的回到心脉肺腑,到底是难以触摸,难以回想。
凌轩手指指尖发白,明明是那样轻轻的一按,书案继而应声而碎。
“陛下。”裴岳试探着,“那个女孩儿到底什么身份?”
凌轩没有回答,脸色涨红着,脸颊处却有些发白,他背着身,裴岳看不清他的神情。
“臣按陛下的旨意调查当年所发生的事,陛下一心沉浸在痛苦之中,当局者迷,自然许多事情不会想到,陛下所说的女孩儿的死和很多事几乎在同一时间发生,陛下没有想过这些事说不定有联系,陛下所说的女孩为何突然要被关进牢里,还是皇城之内看守最重要犯人的天牢,那里的监牢不止是防止犯人逃跑,也保护着这些犯人。可是在如此严密的防守之下,陛下所说的女孩还是死了。谁能进到天牢并杀了她。那个人又为何要冒如此之大的险去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儿,甚至还能做到滴水不漏......”
裴岳几乎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所有疑惑。
凌轩的手指微微松开,只有面颊还有些许青白。
“裴岳,你很好。”
凌轩走到他的身后,“当年她死了,朕偷了父皇的令牌,见令牌如见天子,朕费了好大劲才的到的令牌,以为终于能见她一面,可朕去时候,天牢里外全是死尸,朕看见她时,只有尸体,朕答应会保护她,朕以自己的生命起誓会保护她,可是她死了,朕还活着,朕答应她的什么都没有做到。”
“朕一直以为她是不小心弄坏了父皇最喜爱的《鸿雁涉江图》才被父皇关进天牢,我曾怀疑过父皇,可是不可能,父皇要她死,何需费事,何况,父皇知道她死时,震怒生气......这么多年,我一直想找出凶手为她报仇。却从未想过她为何而死。现在想来,真时愚蠢至极,我到底不能直视她的死,到底不能直视,我人生之中第一个许诺,就这样简单的飞灰湮灭。”
裴岳轻声道,“陛下,过去那么多年,想找出事实的真相并非完全不可能,陛下所说的女孩儿,在微臣看来绝不是普通人,因为能让凶手能潜入天牢杀人,这个目的绝不简单。”
“裴岳,”凌轩嘴角微微上扬,闭上双眼,声音低沉,空气中仿佛有水滴凝结,又一滴滴缓慢落下,“替朕去看看她的坟冢是否完好,朕要真相,即便是诚安公主,朕的姨母,也要付出代价。”
“是。”裴岳落地有声的回答,一袭黑甲缓缓退下,转身之时,他看到凌轩眼中,是一潭黑水,死寂冰冷。
后裴岳走后,凌轩又打开了白梨木书架后的暗格。
里面的木箱依旧平静的躺在暗格之中,凌轩终于还是拿起木箱,木箱上刻着大雁,那时她最喜欢的鸟,他打开箱子,箱子里放着许多幅画,都整齐的摆放着,这些都是他画的。
凌轩拿起画,他许久未曾打开,打开时光线下有淡淡灰尘浮起。连看画人的侧颜上都染上了模糊不清的颜色。
画上最显眼的是桃花,浓密的花朵如同祥云一般紧紧挨着,一个女孩坐在树下,小小的,似乎不细看就很容易忽略了她似的,女孩手里捧着桃花的花瓣,双手托着,仿佛下一瞬就要朝天空撒去,周围的桃花似乎突然黯然失色,只有这女孩的笑魇在桃花树下格外灿烂。
凌轩的把头埋在画里,这天下最尊贵的皇,许多年来,再一次埋在画里轻轻的抽泣。
“云儿......“
似有小声的呢喃在房间里扩散开来,带着沉重的黑寂的呢喃一点点盖过原本洁白的色泽,好像墨汁在白纸上一点点晕染开来,渐渐把空气一点点的湿润。
雪羽宫内,白衣的男子躺在塌上,不过而立之年的他,发鬓已有银色,一阵冰凉的冷风灌入,榻上的白衣男子骤然睁眼,眼前的一切由模糊变得清晰,他得嘴角也渐渐僵硬而自嘲,他目光茫然的看着眼前的宫殿,双拳微握,像是要使劲捏碎什么,又渐渐松开。
“爷。”轴染轻声呼唤。
凌翊羽愣了愣,他的眸子有些冷淡而坚毅,发上的银白使他看起来灰白而死寂,他许久才问,“皇帝呢?”
皇帝呢?
像是在问一件物品。一件无关紧要的事物,没有一丝感情,就像是秦昭一样,在别人眼里,秦昭是一个国,而凌轩是皇帝,在他眼里,拿起是一件事物,吹走,是一缕清风,于他而言,无论凌轩还是秦昭都不过是他的工具,用来报复的工具。
曾经意气风发的,动辄便引得万人空巷的男子,如今,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轴染的心内一点点抽出恨意,他怨恨上苍,怨恨命运,怨恨错过和相遇,怨恨上苍生出了钟灵毓秀,又转瞬间将他摧毁。他垂下头,把所有的情绪都藏在了低下头时,那无边的阴影里。
他的语气最终平常的没有一丝波动,“爷,小的跟了您真么多年,您所想,小的再明白不过,爷的仇人死了,爷为什么还要活在过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