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牛冷冷的看着面前寂鹤,淡淡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那鱼他就想死吗?修士势大,反抗不了,我还逃不得?岂会甘心任其宰割?“
不待寂幽回话,孙大牛恨声道,眼中流露出杀意:“当然不,就算我是鱼,我也要蹦跶两下,让持刀那人看看,我这鱼的生命力是何等顽强!”
“寄人篱下并不是什么不可以接受的事情,可刀架在脖子上,迟迟不落下的感觉才是最让人难以接受的,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死。”
“他给了我时间,就给了我喘息之机,那鱼在粘板上装死,只是为了持刀者手滑那一刻,跳下粘板。”
“我向前,只是有可能死,可我若是后退,则必死!”
“北冥不会放过我,执法堂也不会,寂幽更不可能,怎么样都是死,为何不博上一博,师叔,你说呢?”
寂鹤点点头,看着面前的持刀少年,眼中流露出赞赏:“你今年十三,便能悟透这许多道理,殊为不易,可我若是告诉你,还有第三条路可走,你怎么办?”
孙大牛眼中光芒一闪,沉声问道:“第三条路?”
寂鹤嘴角勾起:”拜我为师,改头换面,随我回北冥,你看怎么样?“
孙大牛有些看不懂了,他不过普普通通一介凡人小子,侥幸得到仙法,杀了几个修士,就能得寂鹤看重?
“为什么?”
”缘分。“
“缘分?我不信,虽然我不了解北冥,但单凭执法堂的名字,我想就没人会轻易得罪,师叔你也一样吧?光凭缘分二字就冒着得罪执法堂的风险救我?”
寂鹤摇头失笑,踱了几步,像是在想该怎么说,片刻后。
寂鹤道:“好!我便实话实说,你在刀法一道颇有天赋,我不想我这一身刀法就这么没了,总是要找个徒弟传下去的。”
寂鹤转头看向孙大牛:“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孙大牛摇摇头:“还不够!”
寂鹤抿了抿嘴:“好!那我告诉你,有一些事,我不方便去做,需要找个信得过的人,你就很不错!”
“果断,机智,谨慎,功法可以练,境界可以提,但很多事情不是光靠这些就够了,你明白吗?”
孙大牛沉默下来,太阳从地平线升起,带起万丈霞光,落在身上暖洋洋的,他终于问出一个问题。
“需要多长时间,我想回家。”
“回家?”
寂鹤一怔,缓缓道出两个字。
“半年!”
“再过半年!你想去哪儿,都没人会管你!”
……
星渊森林外围人声鼎沸,却不知道他们追踪的目标已经回到少邪山。
寂鹤的洞府在忘川河的岸边,就在孙大牛时常烤鱼的对面。
是个不大的木屋,勉强能让一人住下,两人便有些挤了。
“你若在北冥留下,必要改头换面,我没那些千变万化的法门,所以……你需要毁了自己的脸。”
寂鹤站在岸边,看着孙大牛。
“你自己来,还是我来。”
孙大牛楞在原地,他万万没想到寂鹤口中的改头换面是这么个改头换面。
他走向河边,那河水清澈的映出自己的黝黑小脸。
他伸手摸去,轻声问道:“师叔,你说,人要是没了脸,还有人认得他吗?”
寂鹤淡淡道:“叫师傅,这是你必须承受的,你要记得,你现在不叫孙大牛,有关于孙大牛的一切,在你重新踏上少邪山的那一刻,就已经没了,最起码这半年之内,世上再无孙大牛此人。”
孙大牛蹲在河边,拿出短刀,怔怔的看着那短刀上残留的血迹。
“呲啦!“
“啪,啪,啪……”
孙大牛的手颤抖个不停,握着短刀的手格外用力,血液顺着他的脸颊一点点流下来,滴到忘川河中。
肉皮一点点割下,从额头,到鼻尖,再到下巴,一片肉皮完整的落在孙大牛的手中。
他看着河中那张满是猩红血肉,经络裸露在外边,一点皮肤也无的恐怖脸庞,咧嘴无声笑了笑,又从额头到嘴角,深深刻了一刀。
寂鹤在一旁道:“你毁的倒是彻底,如此一来,以后想恢复也难了,你这肉皮……想留个念想?”
孙大牛看着手中的肉皮,面上一丝表情也无:“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随意丢弃。“
“啊呜……”
寂鹤在一旁瞪大了眼睛,一脸震惊的看着眼前那一幕。
只见孙大牛竟将那肉皮塞进嘴里,用力撕扯,狼吞虎咽了起来!
“呵呵呵……”
他嘴里塞着肉皮,一屁股坐在了岸边,吃力的嚼着想咽下去,一边吃一边傻笑,眼泪不可抑止的流下来,淌在了血肉经脉之上,一阵火辣辣的痛感。
寂鹤转过身去,眼角不断抽搐,似是不忍见到这一幕,强忍着那古怪的心痛感,从空间戒中取出一套赤红色衣服,还有一张血红鬼面,以及一把惨白的长刀,随意丢在地上。
用平淡至极的声音道:“你以前的东西都不能再用了,换上这些,我寂鹤的弟子,一定要与众不同!从此刻起,你……就叫赤鬼!“
孙大牛没有回话,嘴中塞着肉皮,呆呆的坐着。
寂鹤不再管他:“也许你需要时间缓一缓,但我希望时间不要太久,明天午时来找我,可以吗?”
寂鹤获得的是一片沉默,他并不意外,拉了拉头上的斗笠,自顾自的回到竹屋,躺在卧榻上打起了呼噜。
……
孙大牛在忘川河边坐了一天,不知何时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贫僧还是第一次到忘川河,据贫僧听闻,此河有万年的历史,先后有五位仙君在此立宗立派,沧海桑田,时过境迁。”
还是那个和尚,他摇摇踏来,浑身腱子肉,与上次不同,这次他披了件袈裟,不再是赤身裸体。
不过就算如此,依旧遮掩不了他那健壮的体魄,离得近了,还会有一种洪荒莽兽的危机感传来。
孙大牛还在岸边呆坐,听到这道声音,不由转头看去。
“你……你怎么进来的少邪山?”
和尚笑了笑:“施主说笑了,贫僧哪有本事进入少邪山,贫僧进的,是你的梦里。”
“梦里?”
和尚说道:“贫僧在佛门密宗出家,密宗则有《大梦心经》一卷,上达神庭,通九天神佛,直视自身,下达地府,观阎罗无常,前世今生,世间百态。“
孙大牛看的书多了,懂得自然也就多,他讥讽道:“和尚都这么说话?你直说悟道不是更简洁?”
和尚面色一滞,明显不适应孙大牛如此直白。
“贫僧看施主面色不愉,可是有什么心事?不如说与贫僧听听。”
“说于你?”
孙大牛笑了笑,一脸苦涩,他看着水中黝黑的脸蛋,情不自禁的摸上了自己的脸庞,眼中更加苦涩。
”没什么好说的,你……找我也是有目的的吧?想找我做什么?“
和尚沉默了会儿,道:“施主的伤好了吧?不过贫僧看施主似乎并没有练《百炼金身》。”
“没练,怎么?你在功法里动了手脚?”
孙大牛嘲讽的看着和尚。
和尚淡淡道:“施主对贫僧的意见似乎很大,前些日子,北冥下了一场雪,施主可曾知晓。”
孙大牛当然知道,他从冰雕出来的时候,就见到了那雪,当真壮观的很。
他看着和尚:“怎么?你该不会说那雪是你下的吧?”
和尚笑了笑:“贫僧知晓施主在少邪山七毒真人的洞府习练寒功,便祝了施主一臂之力。”
“我习练寒功你们都知道?少邪山也有你们的人?”
孙大牛看着和尚:“布置的这么深,所图不小吧?”
和尚笑而不语,看着面前的孙大牛心中越发怪异,感觉压根不是和一个少年在说话,颇有种水泼不进之感。
“施主是明白人,贫僧也不便再打哑谜,开门见山的说吧。“
“贫僧需要施主进入荡妖山,找到一面镜子。”
孙大牛淡淡看着和尚:“我凭什么帮你找?”
“只要施主找到那面镜子,贫僧可以保证,密宗上下永远都会站在施主的身后,这个承诺永远有效。”
孙大牛不屑一声:“口说无凭,我若是不找呢?”
和尚温和的笑了笑:”施主家住乌渡,勾盘山,下勾村,里勾屯,贫僧说的可对?“
孙大牛眼中乍现一道寒芒,浑身杀意凛然:“你威胁我!”
和尚好像没感受道孙大牛的变化,还在道:“施主的父亲,名叫孙富贵,三十有四,因为常年劳作,肩膀和腰背常会酸痛,母亲赵小莲,早年在乌渡是个丫鬟,后来回了里勾屯,嫁给了施主的父亲,孕有一子一女,并且……”
“停!”
孙大牛咬着牙,直勾勾的盯着和尚,缓缓点了点头:“好!好得很!我找!你说,那镜子什么样子。”
“那是面石境,没有境面,贫僧只知道它在荡妖山,别的,什么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