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船。”
寒言在院子口招了招手，几个家丁便涌入了院中，各自持刀站住了一个位置，驱赶着一群不大的少年人进来。
五百多号人进了船舱，等孙大牛上了船后，已经不见了他们的踪影。
年轻人的背影在孙大牛眼中变得神秘莫测起来，紧接着，他便感到一阵剧烈的震动，让身体一阵不稳，踉跄了几步，跌倒在地，滑到了甲板边上。
孙大牛挣扎着爬起来，抓着护栏向外望去……
乌渡在慢慢变小，天上的白云触手可及……
他……飞了？
孙大牛目瞪口呆，他将手伸进一朵白云中摸了摸，却什么也没摸到，他不可抑止的大声喊了起来：“堂哥，堂哥！咱飞起来了！这船飞了！这船飞了！“
寒言还没有离开甲板，听到自家弟弟扯着嗓门嚎了起来，眉头立时皱起，看着孙大牛低声喝道：“噤声！若是打扰了师尊，你有几条命可活！”
孙大牛被吓住了，寒言的眼神就像是护犊子的野狼，他在山沟子儿里见过，透着三分惊慌，两分不满，五分恨意，有一股不死不休的气势。
孙大牛没敢再说话，寒言接着道：“你随便找个房间吧，这段时间不要乱走，最好老老实实的待在屋子里，也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要是饿了就吃一粒辟谷丹，房间里都有被褥。”
寒言扔过了一个小瓶子，转身要走，孙大牛顺手接过，看了看寒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眼看着寒言要进了一个房间的门，孙大牛再也忍不住问了一声：“堂哥！你不是说要带我拜仙吗？难道是里面那个？”
脚步一顿，空气顿时凝固下来，片刻后，寒言才转过身，他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看向自家弟弟的眼神更是有些复杂，语气也不复适才那般严厉，叹了口气。
“大牛啊，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做响马了吗？”
“为啥？”
寒言的眼神蒙上了一层莫名的色彩，带着追忆，缓缓道：“响马，就是盗匪，我当年，做的还是那种最不入流的流窜匪盗，连个自己的地盘都没有，几十个人，几十把刀，几十匹马，跨上马就杀人，杀完人就逃难，偶尔打劫个村庄都是战战兢兢的，担心里面有什么高手，身后有什么势力，村子里的哪个人有什么关系，会不会追查到我们，我们老大很谨慎，他每次先下手都会派几个人进村子里调查一番，生活一段时间，摸摸底，然后再出手。“
“可就算如此，我们的势力也没有愈发壮大，反而有几人受不了这种生活，趁着夜黑出逃了，还顺带着偷了几匹马，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马，刀，一样都不能少，都是命根子，终于有一天，老大也退出了，几十个人变成了十几个人。”
“呵，你知道那个老大后来怎么样了吗？”
不待孙大牛回答，寒言已是自顾自的说道：“被杀了，就在他回到家的当天就被杀了，一家四口，包括他刚出生的孩子，全部惨死，那时候我就知道，入了这行，想退，不是那么容易的。”
“可那时候我什么都不会，就会骑马，杀人，大牛，你知道，我父母早亡，我一条贱命，吃着百家饭长大的，就想博出个富贵，娶上一房媳妇，安安稳稳的做个富家翁，这辈子也就过去了。“
“可等我想明白的时候已经晚了，我手上的血太多了，我必须杀下去，我必须去抢，带着我的一帮兄弟。”
“有一次我们盯上了一个商队，这个商队从烟阳出发经过乌渡，想要到达昌河，那商队有个女娃子，是个心善的，我派了个兄弟，装成受伤的样子挡在他们前进的路上，被那女娃子救了。”
“那兄弟打探了几天，我们就在他们身后吊着，他自觉摸清了底细，便告诉我们可以下手，我那时候也没有多想，以往都是这个流程，于是我们就冲了出去。”
寒言眼中流露出莫大的惊恐，像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声音都变幽深起来：“有几个兄弟冲的很快，他们冲到人群前，刚刚举刀，人便飞了出去，在空中炸成几团模糊不堪的血肉，像是下起了血雨，从天上噼里啪啦的掉下来，浇了我一身。”
“我一下子愣住了，然后就看见一个年轻的过分的家伙对着我们摇摇一捏，那一瞬间，我觉得他甚至揪住了我的心脏，稍微一用力，我就会像那几个兄弟一样，炸成一团血雾。”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我彻底吓懵了，待在原地一动不动，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任那年轻家伙宰割。”
“他捏了，我可以清晰看见这个动作，那个年轻家伙脸上的表情，带着不屑一顾，漠然，好像我们这群人在他眼中就是蚂蚁，想踩死，就踩死。”
“我可以感受到身体在撕裂，全身上下都在流血，没体会过那种感觉吧，痛的要死，就像是周围有东西在不断挤压着你，偏偏你什么都看不到。”
”万幸，我没死，那个年轻人被师尊杀了，我被救起来了，从那以后，我便想要修仙，我矜矜业业的守在师尊身边，就是为了这一天！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成为一只蚂蚁。”
”我！要修仙！我！要做人上人！“
寒言的脸上满是狰狞，整个人越发疯癫，他向前走了几步，捂着胸膛，直勾勾的盯着孙大牛，像是看着什么绝世宝物。
“其实有些事我是没骗你的，比如仙人只收十五岁以下的孩子，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岁数一大，人的资质就会降低，而我已经三十五了，我修不了仙了。”
“但是没关系，我入的是北冥，你不知道北冥是什么地方？我来告诉你，是魔门，他们有的是办法让我修仙，有的是办法改变我的资质，师尊替我选好了，什么都不缺，只要你，只缺你了！”
“你是我的宗亲，又是童子身，精气未泄，以你的血浇灌我的身体，必然可以改变我的资质，让我修仙。”
寒言走的越发近了，他想伸出手抓住孙大牛，却一把抓了个空。
寒言双手僵住，他满脸祈求的看着孙大牛：“借你的血给堂哥用用吧，求你了，大牛，求你！你忘了我从前给你带的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吗？就当是报答堂哥了，堂哥谢谢你了，谢谢你了啊！！！谢谢你了！借你的血给堂哥用用吧！！！”
寒言“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对着孙大牛一个劲儿的磕头，磕的额头都渗出血来。
孙大牛眼神中带着惊恐，他不断摇头，一点点向后退去，嘴里念叨着：“不，不，不……你不是我认识的狗子哥了，我狗子哥不会这么对我的，我狗子哥人很好的……他会陪我玩，无论我怎么捉弄他都不会生气，他不会要害我的，不会的……不会的……”
孙大牛哭了，他觉得眼泪怎么也止不住，甚至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哭，他只觉得满腔的委屈憋在心头，憋的他一阵难受，偏偏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想他爹娘了，孙大牛觉得那个山沟儿里的土房子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什么仙人，什么北冥，在他眼中都是狗屁，他想回家，这一愿望，在这一瞬间格外强烈。
他恨这里，恨那个仙人，恨他将自己的狗子哥变成这个样子。
年轻人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来，这个始作俑者就靠在甲板的护栏看着眼前的好戏，目光中饶有兴致。
寒言站起身来，还是那副嘴脸，嘴中不断重复着：“把你的血借堂哥用用吧，不行吗？你退什么？你害怕我杀了你？怎么会呢？你是我弟弟，我们是骨肉至亲啊！我还要你的血呢，怎么会伤害你呢？“
孙大牛还在退着，脚下一个趔趄顺势跌倒，他的腿向后蹬了几下，寒言已是站到了孙大牛的眼前冲他伸出了手。
“大牛，其实你也不一定会死的，放一次血好好养几天，一点事儿都没有，你不想修仙吗？没有仙人，堂哥可以教你啊，虽然我没修过仙，但我看得书多啊，那些书我都拿着呢。”
寒言从腰间拿出一个小布袋子，往甲板上一倒，“丁棱当啷”的掉出了小山一般高的书籍。
“他们都是你的了，你开不开心？堂哥是向着你的啊，堂哥是为你好啊，你想啊，将来堂哥要是成了仙人，还会不照顾你吗？你就配合点不行吗？一点血而已，你会给我的吧？”
寒言俯下身子，正对着孙大牛那双惊恐逐渐褪去，慢慢愤怒起来的眼神。
“会给我的吧？”
孙大牛坐起身子，他已经退到护栏边上，再无退却的余地，于是孙大牛蹭着护栏一点点站起来。
“堂哥？嘿！你也配？！”
“砰！”
孙大牛猛地一拳打在寒言的脸上，别看他个头要小寒言一截，可在家里却时常干农活，力气却也不弱，这一拳竟将寒言打了个趔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