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袁思艺难得一脸喜色地来兴庆宫给武惠妃请安。
“袁公公,今日怎么有空来兴庆宫了?你不是应该去大明宫吗?”
“回殿下,刚高力士特意找我,说圣人让我今日起暂时来兴庆宫顶替他。”
“哦?竟有此事?圣人一向最宠信高力士,怎会如此安排?”
“老奴猜测怕是昨日晚宴后,高力士说了不该说的话,惹恼了圣人。”
果然是人老成精的袁思艺,竟被他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而武惠妃因为昨日没参加麟德殿夜宴,李隆基又回宫晚了没去打扰她,所以她这会儿还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一切。
于是,袁思艺就把昨日李隆基最后单独给李貌敬酒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天助我也,瑁儿这次大事可期!”武惠妃大喜道,接着大有深意地对袁思艺说:“袁公公有心了!”
“老奴只是替殿下和寿王感到由衷的高兴,前几日寿王与王妃没日没夜的在宜春院陪着排练《霓裳羽衣曲》,最后能得到圣人如此礼遇,也是天道酬勤的结果。”
“我上次一病,瑁儿他倒是真的长大,有主见了,不用我替他操心了……袁公公,麻烦你派人请寿王过来陪我一起用朝食,就说阿娘我想他了。”
“是,老奴立刻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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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昨晚春宵好多刻还在赖床的李貌,拖着疲惫的身躯,赶到了兴庆宫。
“瑁儿给阿娘请安了。”
武惠妃见了一脸倦容的李貌,以为是他这几日完善《霓裳羽衣曲》累坏了,赶紧拉着他坐下,然后吩咐身旁的尚食局奉御道:“可以开膳了,记得多去准备些长生粥来。”
然后又对着李貌说道:“瑁儿,你这些日子辛苦了,一会儿多喝点长生粥,补补气。”
李貌以为她看出了什么,顿时有些尴尬,忙扯开话题说:“阿娘,今日一早把瑁儿唤来,可有急事?”
“怎么?一定要有事才能叫你过来?你自己说说,多少天没来陪阿娘我说说话了?”
“……阿娘恕罪,确实是瑁儿不对,这阵子……”
“好了好了,阿娘跟你说笑呢,知道你最近都在忙《霓裳羽衣曲》。听说你阿爷昨日单独敬你酒了?”
“是有这么回事,应该是阿爷终于圆了梦,一时激动吧。”
“你这孩子,平日里如此机灵,难道你不觉得这是阿爷要立你为太子的先兆?”
李貌一愣,当全世界都在这样想的时候,他反倒真没这份自觉。因为就他后世对李隆基的研究,作为一个音乐帝,李隆基很多时候做事有着艺术家的随性,做不得数。另外,那么早当上太子未必是件好事,历史上的李亨可遭受过太多罪了,要不是隐忍功夫超一流,恐怕也早就被废了。
“阿娘,怕是你想多了吧,另外我如今还不想当太子呢。”
“什么?你可知道这太子之位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位置,你怎么还不想当了?”武惠妃不由地提高了声音。
“不想当什么了?”一声威严的磁性嗓音传来。
李貌和武惠妃同时抬起头,又同时站起身来作揖。
“三郎。”
“阿爷。”
没错,此时走进殿内的正是唐玄宗李隆基。
“瑁儿也在啊,好,阿爷我正好有一事想问问你。落衡,吩咐尚食局开膳了吗?我昨夜一时高兴饮多了酒,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正饿着呢。”
“三郎放心,我刚已经交代下去了,还让他们多熬些长生粥上来,你也正好补补气。”武惠妃忙应道。
“那就好,还是落衡你最心细啊。”
没一会儿,丰盛的帝王早餐就都上来了,李隆基也不客气,兴许是真饿坏了,不顾形象地率先喝了好几碗长生粥,一不小心胡须上还沾了些米粒。
武惠妃见了,忙用手帮他擦了擦,嘴上嗔怪道:“三郎,你看你,慢点喝。”
李隆基哈哈一笑,抓着武惠妃的手,深情说了句:“落衡,二十多年了,始终还是你最好。”
看着这四五十岁的两个便宜爹妈,在自己面前大洒狗粮,李貌不由有些尴尬,忍不住说了句:“阿爷阿娘,你们就饶了我吧,别再秀恩爱了。”
“秀……恩爱?哈哈哈,这词新鲜却也说的传神。瑁儿你总是能给阿爷我惊喜啊。对了,刚说有事想问你来着,是这样……
你们几个这次帮阿爷完成了《霓裳羽衣曲》,阿爷之前说过,每人都重重有赏,其余几个有功之人阿爷都想好怎么赏赐了,唯独对瑁儿你,阿爷一直没想好。
赏你财物,未免太过俗气;赏你官职,又坏了我列下的规矩,也对你的兄弟们不够公平。所以阿爷还是直接问问你,到底想要什么赏赐?”
一番话,听得武惠妃眼中异彩连连,不停使眼色暗示李貌。
李貌哪里能不知武惠妃的想法,所以他只好装没看见,不卑不亢地望着李隆基,说道:
“阿爷,瑁儿真的不要任何赏赐,我和阿爷一样,都只是喜欢音乐,想完成一部作品而已。而且《霓裳羽衣曲》没有我,相信阿爷最终也一定能谱写完成,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李隆基深深看了眼李貌后,缓缓说了句:“那如果阿爷准备赏你太子之位呢?”
李貌倒吸一口冷气,热血上涌,但旋即就冷静下来,斩钉截铁道:“谢阿爷,但瑁儿并无意当太子。”
“哦?这又是为何?”
“首先,阿爷你正值壮年,立太子之事其实并不急迫。如果真要立,论年龄、论阅历,太子之位当由三哥来担任。”
武惠妃听了李貌这番话,再也忍不住了,气着说道:“瑁儿,你阿爷当年也不是嫡长子,不一样被立为了太子?没有你阿爷,哪有大唐如今的开元盛世。你莫要糊涂!”
“阿娘,阿爷当年诛灭韦党,于国有大功,瑁儿如今未及弱冠,又寸功未立,实不可同日而语。”
“你……”
李隆基看他们母子这番争辩,觉得颇为有趣,哈哈一笑道:“好了,你们的心意我都清楚了,瑁儿在这年纪能这般宠辱不惊,对自己有清醒的认识,颇为难得。
太子之位,容我再想想吧。但瑁儿你的赏赐是一定要给的,否则其他有功之人都得了赏赐,唯独当记首功的你没有,难免就会让人胡乱猜测。
这样吧,我准备今年把原有的翰林院中的文学之士分出来,另置学士院,以备草拟急诏。我原本就想让你老师贺监负责此事,现在就派你一起去协助,先当个翰林院使吧,这是个使职,并无品阶,想来别人也无话可说。
翰林院与学士院同样在大明宫内,你忙完了宜春院的事,可以多去那里,多了解些社稷大事总是好的。你看如何?”
李隆基这一大段话,可谓用心良苦。但其实当李貌听到“翰林院”三个字时,就已经在心中千肯万肯,而且他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