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振——”
“魏——长——庆——”
“赵——羽——轻——”
声音并不大,却忽远忽近地缠绕在逃跑之人耳边,无论他们跑了多远,都无法摆脱。昏夜,所有的树木都在向外吐出水汽,白雾似有还无,湿热地黏在人们身上,腐烂与沉重的气息把人包裹。
“你们真蠢,竟然把邹原招惹过来了……”梁振一边跑一边不满地抱怨。
赵羽轻不甘示弱:“你不是要杀了他么?现在可是好机会了。”
梁振擅长木系移动道术,现在跑在了最前面,不过他却一副暴躁的模样:“你个疯女人,你才是满口正义的那个吧?刚才逞英雄的气概哪儿去了?”
被挑衅的赵羽轻更受不了了,声音里怒气更盛:“刚才我就不该放了你,把你留在那儿让你跟邹原拼个你死我活才是正理!”
落在最后的魏长庆终于忍不住了,怒道:“你们有功夫吵,还不如好好赶路。”
梁振冷哼一声:“赶什么路?被邹原盯上了,多半跑不了了,蠢货!”
不知怎么的,魏长庆只觉得心里的怒气轰地一声被点着了。他正准备破口大骂,手上忽然传来一阵疼痛,转头一看,风灵正拿眼睛看着他:“邹原的声音似乎也是一种道术,可别着了道!”
不过,赵羽轻和梁振斗嘴可没停住,在邹原阴森森的声音中,他俩都已经掏出了武器。
魏长庆连忙喝止:“别中了邹原的道术!”
他的话倒是起了些作用,争吵之声果然暂时停了。
这时,风灵开口说:“邹原擅长的除了智道法术,还有魂道法术。他叫你们的声音中结合了魂道叫魂之术与智道混乱人心的法术,先以叫魂之术用你们的名字从灵魂攻入识海,再依靠智道手段在识海中制造混乱。你们现在只能尽量清心宁神,诸念不生才能抵御这个道术。”
魏长庆愣了一下:“可我们现在这样逃跑,又怎么可能到那种状态呢?”
无人回答。
“魏——长——庆——”
邹原的声音不绝如缕,似小实大。魏长庆只觉得心里的念头翻来倒去,一会儿是兄长的担忧,一会儿是赵家魏家在派里的矛盾,一会儿是一个月后东镇领的筑基大比……过往的事情都纷纷被翻出来,在他脑中像跑马灯一般闪烁。
逃不掉了么?这个念头又冒了出来,在魏长庆脑中越长越大。
碧枫树林,粗葛长衫的背影,仪仗,汤药……又是那个梦——老人的两眼如深不见底的山洞:“碧游七镇,大乱将至,祸兮福兮系于汝一身……”
老人的声音越来越清脆,然后变成了惊恐的尖叫:“——魏长庆!快醒过来!”
对了,这是风灵的声音!一阵恍惚后,昏夜、薄雾、阴森森的铁叶梧桐树林重新回到魏长庆眼中。
除此之外,一起进入他眼中的,还有在林雾中越发清晰的三个身影。
邹原!魏长庆浑身一个激灵,立马清醒了过来,左手拔刀,右手从兜里抓了一颗引雷钉就朝离自己最近的黑影扔了过去。
同时,他眼睛朝着四周一扫,只见梁振正站在旁边一棵大树枝桠上一动不动,而赵羽轻却已经落到地上,正朝着一片空地做出一副全力出手的姿势。
“风灵,快去帮他们一把!”魏长庆快速下了判断。
劈啪,引雷针发出声响——伴随着针尖放射出数道电光,这时魏长庆才看清楚了黑影的面孔——竟是收留过他的老头!
只见老头歪着头,一双眼睛似闭非闭,嘴唇微张,如在梦魇。他的脸上已全无和善的笑容。
啪,引雷针牢牢地打进了老头的身体,反冲之力让老头从树上一头栽了下去。
另外两个黑影并不稍停,依然全力靠近。
魏长庆只好拔出长刀,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微微颤抖,浑身冷汗直冒,但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呢?他心里只剩下梁振的那句提示——一击致命。
“胆小鬼,给老娘让开!”
来的是赵羽轻。这次赵羽轻可一点没留手,她的珠子如一道黑影,挟着呜呜风声朝着一个黑影砸下。砰地一声,这黑影头便塌了一半,身子也朝着树下落了下去。
赵羽轻的珠子如臂使指,除了一个又立马缠上了另一个黑影。眼看那颗蓄足了力的珠子就要砸下的时候,一只手横空伸出——是刚才中了引雷钉的老头,他已经重新跳回了树上,并且拦下了赵羽轻的珠子。
“千万要一击致命!”梁振的声音与刀光同现,直取老头的咽喉。
但梁振并没如意。就在刀光要斩向老头咽喉时,另一个村民将刀光撞开了,虽然付出了一只手的代价,但他和老头确实还站着。
血腥气迅速地弥漫开来,断臂处血液如泉涌,但那黑影却毫无反应。
只这么一顿,林中薄雾深处又出现了三个黑影,各种各样的声音越来越繁杂,说明邹原控制的村民们正在聚集。
“梁——振——”
他的声音也仍未缺席。
“赵——羽——轻——”
不知其来处,连绵不绝,直让魏长庆心中万念翻腾。
“魏——长——庆——”
兵刃划过他人的肉体,鲜血直流,疼痛贯穿大脑,尖叫、咬牙、浑身颤抖。每当看到这样的场景,魏长庆就会觉得自己身上相应的部位也隐隐作痛。他不禁想起小时候,自己误伤他人时……
“魏长庆!”风灵的声音又一次把他唤回现实。
远处梁振和赵羽轻已经跟五条黑影斗在了一处。
糟糕,小时候的事,又是那个心魔么?魏长庆脑中又是羞愧又是生气。“我……我要去帮忙!”他试图掩盖自己内心的慌乱。
风灵却着急地叫着:“看背后!先看背后!笨蛋!”
魏长庆回过头,发现了一个正在靠近的村民。
只能自己上了,他把心一横,挺刀迎了上去。
噗,利刃穿过血肉的感觉。但刀砍中的并不是魏长庆预想的咽喉,而是村民手臂,魏长庆连忙把刀往回撤。他念头刚动,手还没来得及动作时,村民的另一只手已经朝着他的咽喉抓来。
“小心!”风灵的声音和凶恶的手掌都落入魏长庆眼中,但他又慢了半拍,最终只听到了一阵风声在耳旁响起。
原来是风灵用风刃撞开了那只凶恶的手掌。
咽喉!魏长庆看到那个咽喉了!这次他没有错过机会,刚拔出对方手臂的长刀准确地穿过咽喉——诡异的手感。再拔出时,鲜血喷了他一身。
砰,敌人身躯从树枝掉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胃里有股东西在试着上涌,手臂也愈发没力。魏长庆知道,这就是心魔作祟的结果,小时候的那件事之后,心魔就在他心中扎下根了,只要战斗,那个心魔就会蠢蠢欲动……
“魏——长——庆——”邹原的声音继续弥漫。
魏长庆心有余悸地四处张望确认敌人踪迹,却止不住地觉得自己的咽喉似乎也一起被贯穿了,不停用左手反复抚摸确认。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风灵的声音:“被控制的村民都聚过来了,你们必须把邹原杀了才行!否则谁也逃不了!”
魏长庆还在抚摸自己的咽喉,反复确认它的功能是否正常。
“你们先逃吧。”梁振的声音:“消灭这个村子是我的事情。”
耳垂忽然传来剧烈的疼痛——又是风灵——魏长庆如梦初醒:“不行!”几乎不加思索地,他拒绝了梁振替他们送死。
但赵羽轻却果决得多,她向来是这样当断则断之人,此时她的身影已经脱离了战团,朝着一个方向逃走:“蠢货,别搞这套妇人之仁了,在邹原的干扰下我们打不过的!”
梁振见赵羽轻脱离战团,连忙长刀一挥,把五个敌人全部揽了下来,大吼道:“你们分散开跑!”
赵羽轻身影已经窜远了,只剩下声音传来:“魏长庆,无论谁逃出去了都直接前往鲁家阁求救!”